3、还与万方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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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不是休沐，从昤虽然不用上朝，但也是要去司天监点卯的。
观星象卜天命、祭祀吉日选定、掌读祝词及迎送诸神，这些都是原主日常要处理的事务，上手虽不难，但一天做下来，说不累都是假的。
虽说作为崆峒境的司灵，从昤对祭祀这些事儿不陌生，可王宫里的规矩实在让人觉得束缚。
从昤还挺佩服原主的，十几岁的小姑娘，能将司天监管理得井井有条，手底下的人还都老老实实听安排，可见她能力有多出众。
这样的人才若是能飞升到天界，天宫里那些无所作为的仙官们也该觉得汗颜吧。
日头升起又落下，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饶是从昤想在王宫里找她那倒霉竹马，也被司天监的琐事缠的抽不出空来。
到了酉时，从昤才踏出司天监的大门，便感觉到了一道强烈的视线。
她抬起头，看到了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
少年面容生的昳丽，薄唇嫣红，绛紫的宦官服套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冷白的肤色透出一股羸弱感。
如果忽略他那双异瞳的话，倒像是个世家贵族养出来的明秀孱弱的小公子。
甫一对视上，从昤便觉得这张脸分外眼熟，搜寻了一圈原主的记忆，正当她认出眼前这个少年就是大虞朝那位残忍嗜杀的小暴君时，天书书灵的声音陡然在识海中响起——
【已检测到任务对象残魂。】
！！！
在听到天书书灵声音的那一刻，从昤整个人都幻灭了。
偏偏识海里的小青鸟还若无所觉，高兴的扑腾着翅膀飞了几圈，“小殿下，咱们运气真好！这么快就遇到神主的残魂啦！”
从昤：“……”
真是哔了狗了，谁能想的到，眼前这个凶名在外可止小儿夜啼的阴郁少年就是她那位为爱舍身的大情种竹马。
从昤没有忘记昨晚做的梦，勉强压下怒气，冷静地在识海中发问：“我要怎么才能拿回苻生的残魂？”
她如今已是凡躯，失去了神力，根本驱动不了藏魂铃。
天书书灵的语气古井无波：【契约者请悉知，任务对象因受到天罚，每个尘世的残魂都命运凄惨、怨气缠身，消除其怨气，令其寿终正寝才能拿回残魂。】
从昤皱眉，“那他原本的命运是什么？”
【神主这一世的残魂是大虞的第三代君主苻朔。】
【苻朔因为生而异瞳，自幼被先皇厌弃，又在其兄长和母亲明德王后故去后，遭受宫妃各种羞辱磋磨，久而久之便性格扭曲，长大后直接毒死了他老子，流放了庶出的兄弟，还亲手砍了折磨过他的宫妃，登上了王位。】
登上王位的苻朔并没有什么开疆扩土的追求，而是终日以琢磨各种酷刑为乐。
剥去死囚的脸皮，迫令他们下颌挂着脸皮跳舞、剜出人的眼珠子泡在蜜罐里、刳心剖胃……种种骇人听闻的酷刑都是他在平日里无聊的时候立下的。
要不说他的名字提出来可止小儿夜啼呢。
苻朔用这种极其残暴的手段统治着大虞，举国上下，没人不怕他。
直到他遇到了清河房氏女。
这位厌世狠绝的小暴君在宫宴上对人家一见钟情，心甘情愿沦为人家的舔狗，彻底荒废了朝政，派人收集各种举世无双的珍宝只为讨她欢心。
但是房氏早已嫁给他的堂兄禹东王为妃，夫妻伉俪情深，苻朔不顾世俗伦常，强囚其入宫。
妻子被囚，禹东王怎么可能坐的住，立马组织了军队一路打进王宫。
早就失了人心的苻朔就这样被他从王位上撵下来、废为越王，不久后便被人勒毙在牢狱里，草席都没有裹一张，就直接被扔去了乱葬岗。
听完这条残魂整段经历的从昤第一次被梗的无话可说。
好极了，不愧是苻生，神域究极恋爱脑，连条残魂悲剧的源头都是这该死的爱情。
君夺臣妻都能干出来，比他本体还疯。
从昤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奈何拳头越来越痒，那种想给人开瓢的冲动怎么止也止不住。
心惊胆战的小青鸟连忙劝她：“小，小殿下，他可是神主残魂，您千万要冷静啊！”
一冲动咱们可就白来了！
更别说这里是王宫，处处都是羽林卫，她要是动手的话，或许还没接近神主就会被射成筛子。
从昤深吸一口气，又默念了好几遍净心诀，这才克制住那股冲动。
小青鸟说的不无道理，人间王权至上，这厮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得罪他的没一个有好下场，她总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
不能冲动，不能冲动，以后等这家伙回神域了她再揍他一顿也不迟。
但还是好气！
如今他为君，她为臣，她还得按照礼数，恭恭敬敬地给他丫的行礼。
天道真的不是在耍她吗？！
就在从昤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准备对着宫道上的小暴君行君臣之礼时，隔了她大概几步远的少年先说话了。
“奴见过大人。”
唇红齿白的少年比她更快一步弯下腰，绛紫的衣袖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露出两节冷白的腕骨，毕恭毕敬地朝她行了一礼。
从昤动作一僵，脑海中立即蹦出三连问。
这家伙吃错药了？
还是说在发什么颠？
这真的是她那个高岭之花竹马的残魂吗？
从昤可没心思揣摩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依照原主以前面圣时的模样，完完整整行了个君臣之礼。
“陛下万安。”
一举一动，百分百还原，叫人挑不出毛病。
不论再怎么生气，主打的就是一个能屈能伸。
然而这小暴君却拧着狭长的眉目，不可置信中带了点儿恼羞成怒的问：“你认出孤了？”
从昤脑海中又是一排问号：？？？
小暴君收起那先前那副故作恭敬的姿态，冷着一张脸说：“你是第一个认出孤的。”
他的嗓音也是冷冰冰的，像蛇一般阴冷。
空空在识海里不敢吱声。
从昤无语至极：……
你是不是觉得我眼瞎。
先不说他给自己行礼时那完全不上心的语气，就说这一红一黑的眼瞳，这么明显的标志，谁看了谁认不出来他就是大虞朝凶名远扬的小暴君？
当然了，这话她可没有当着苻朔的面说出来。
她又不是傻子，虽然搞不懂苻朔假扮宦官的恶趣味，但是眼下小变态叫她直接掀飞了马甲，明显是被惹恼了。
她总不能说：陛下，是您的伪装太拙劣了。
毕竟以这小变态语气里骤然腾升的杀意，从昤毫不怀疑，要是有把刀在手里，苻朔一定会直接抹了她的脖子。
眼都不眨的那种。
为了苟命，小司灵扑通一声跪下，动作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目睹全程的空空：……
小殿下，您刚才那股子要给人开瓢的冲动呢？
从昤昧着良心一板一眼道：“陛下英姿无人能及。”
苻朔不说话了。
低下头，一双异瞳幽幽的盯着跪在他面前的少女。
大虞尚黑，不论官职大小，官服一律都为黑色，国师的衣袍与其他文官略有不同，交领和袖口处绣着绛红的雷云纹，更显得肃穆。
小暴君也并非是个一无是处的，他也有过人之处，具体都点亮在他的记性上。正如从昤凭借那双独一无二的异瞳认出了他，他此刻也回想起来，这是一年前他在那帮老顽固面前，随手指定的国师。
当时那群老顽固还在为各自举荐的人争辩，却在他随便指了一个黄毛丫头后，统一阵营齐声反对，最后嘴都说干了，就是没能改变他的主意。
个个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看了属实好笑。
苻朔这人，就是要别人不痛快，他才痛快。
但是……
苻朔垂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从昤。
少女头上压了顶进贤冠，乌黑的发丝尽数挽了上去，从他这个角度看，刚好可以看见玄色衣领上那纤细白皙的脖颈。
照他往常的做法，他应该会二话不说就杀了面前这个直接戳破了他伪装的少女，把她漂亮的眼睛挖出来，放在他装满“收藏品”的密室里。
可他心头莫名生出一丝奇异的情绪，苻朔能感觉到，她不怕他。
王宫里的宫人们没有不怕他的，朝堂上那些大臣也怕。
这让苻朔难得有了点儿兴趣，凭着这么点儿兴趣，小暴君暂且按捺下杀意，大发慈悲地让她从地上起来。
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的从昤：“谢陛下。”
她没有抬头看他，稍稍松口气的同时，分出一丝心神在识海中追问天书书灵要怎么消除残魂的怨气。
【契约者需要让任务对象对世间怀抱期待，体会到诸如快乐、喜悦、幸福等正向的情绪，人生圆满，才能清除怨气。】
这样么？
从昤陷入沉思，但骨子里的警觉让她始终保持着警惕。
昳丽的少年舔了舔唇，他样貌生得好，这个动作并不显得轻浮，反而有几分惑人。
“说说看，你是怎么认出孤来的。”
回过神的从昤心想，这不是废话吗，不瞎的人都认得出。
她再次确定了，这条残魂是真的有病。
从昤张了张嘴，刚要重复之前那套说辞，就听见眼前这神经病阴恻恻道：“不许再说什么英姿过人的假话。”
“孤要听真话。”
落在身上的目光如盯住猎物的鹰隼，叫人汗毛直竖。
从昤：……
好想打人，真的。
看来这小暴君也不是第一次假扮宫里的宦官了，只是他之前遇上的宫人或者大臣们都不敢戳穿他，配合着他演戏。
就她今日撞上了，还好死不死的拆穿了他。
她沉默的时间有点久，那目光里渐渐升起的杀意都快凝成实质了。
从昤大脑飞速运转着，赶在小变态发作前，真诚又委婉的说：“陛下的眼睛很特别。”
这可不算是假话啊。
拍马屁不喜欢听……那一定是不够真诚！
久久没听到小暴君说话，从昤抬起头，便看见少年唇角上扬，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只是这笑容挺让人毛骨悚然的。
下一瞬，从昤识海中忽地“滴”了一声。
【怨气值增一，当前怨气值八十四】
一人一鸟听到这个声音都愣了。
不是，夸你你还不高兴了？！
从昤这下算是实打实地体会到眼前这个小暴君有多喜怒无常。
四目相对，少年的右瞳鲜红如血，冷郁的目光透出沉沉死气，就在从昤以为他要下令惩罚自己的时候，他一语不发，不带任何情绪的看她一眼，然后转身走了。
就，就这么走了？！
脑海中已经规划了百八十种越狱方式的从昤：“……”
迟早要被他丫的玩出心脏病。
从昤回去想了一夜要怎么让厌世的苻朔对世间抱有期待。
按书灵所说，要让他体会到快乐、喜悦等情绪，获得圆满，可他已是这人间的帝王，站在权利的顶峰，还会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等等！
从昤差点忘了，在原来的命运里，苻朔喜欢他的堂嫂，可是这个时候，他喜欢的人已经嫁给禹东王两年了。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人家夫妻俩在禹州过得好好的，从昤的良知让她干不出毁人姻缘这样缺德的事情。
就挺头疼。
第二日点卯，从昤两眼乌青的进了王宫，右脚刚跨过司天监大门的门槛，就看到里头的几个官正们围在一起，窃窃私语说些什么。
听到依稀蹦出来“陛下”、“杀人”的字眼，从昤拧起眉头，走过去问,“你们在说什么？”
几个官正们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她吓了一跳，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冬官正孟吟松长叹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说：“昨夜不知怎的，陛下大发雷霆，处死了好多宫人。”
从昤一怔，想起少年沉郁转身的模样，在这秋日的清晨，浑身冷的发僵。
作者有话说第3章 还与万方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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