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男团顶流再就业》梅雨季

4、4、过分优秀

　　风华成立之初曾经只有两间办公室，不过十几年过去，当年的丑小鸭如今已经是白天鹅，独占了燕京东城文化产业园最大的那栋楼，几百号人像洒胡椒面儿似的零散盘踞二十多层楼，还没算上全国各地的办公室和各种影棚与音乐室，简单来说就是有钱，复杂来说，就是非常有钱。
　　“从风华成立伊始，公司的工作重心就不单是艺人经纪，包括各类影视制作，还有偶像团体的开发，到目前为止，取得了一些不错的成绩——”负责为新签约的艺人介绍公司情况的HR挂着职业化的得体微笑，看似谦虚地向新人炫耀前辈们过往的辉煌业绩：“比如受到业内外广泛好评的《千秋月》，去年爆火的《离人歌》，公司都负责了主要的制作和发行工作。”
　　新人们停在走廊，随着工作人员的话抬头，屏息望向几乎挂满整个走廊两侧墙壁的照片——那些他们熟识的侬丽面孔从年轻青涩到稳重优雅意气风发，有人不时发出低呼：
　　“快看快看——丁勤勤！哇这张年轻的照片我都没见过！我爸爸是超级喜欢她的！”
　　“这是谢晖吧？旁边好像是他的弟弟谢荫？这兄弟俩名字太有意思了。”
　　“朝晖夕阴吧？他们俩一个生在早上一个生在晚上，谢晖说名字就这么来的。”
　　新人们看向照片墙的一道道目光热诚又激动，带着隐隐的羡慕，他们停留时间太久，以至于工作人员不得不提高声音：“大家以后有的是时间来看！现在先去会议室，咱们不要迟到好吗？”
　　她重复数遍，新人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这个意义重大的地方，兴奋的情绪暂时还安静不下来，乱七八糟交头接耳，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带路的HR心生后悔，这才知道为什么部门里的其他人对这项工作避之唯恐不及——谁知道这些人里有没有藏着几个日后大红大紫的天命之子？现在得罪人，日后难免会有小鞋穿；但如果现在不能维持好秩序，恐怕就不用担心日后。
　　安君齐盯着屏幕——还在走廊里说得热闹的新人们估计想不到，藏在暗处的摄像机已经将一举一动拍摄下来并且在某个办公室的电脑屏幕上播放出来——目光落在某个特别聒噪的年轻男孩身上时，眉头狠狠跳了一下。
　　当他的视线落在位置稍后的谢予乐身上时，谢天谢地，这个从面试阶段起就保持了特立独行风格的新人继续维持了人设，他和男生们保持着若有似无的距离，既没有脱离大部队，但也能让人一眼把年轻人和那群菜鸟们区别开。
　　经纪人有了一种微妙的安慰感。
　　HR总算把所有人带进了会议室，随后跟火烧屁股似地赶紧撤了。暂时无人看管的新人们忽然有了短暂的自由时间，结果却大多面面相觑，之后不知道谁带头，各自找了位置坐下，一个个不是埋着头手指飞快地刷手机，就是拿前置摄像头当镜子旁若无人地检查妆容。
　　谢予乐弯了弯嘴角，忽然觉得这一幕还挺怀念。当年他和一群十来岁的小孩子挤在JS的会议室里忐忑不安地等待命运裁决，倒是没有现在这些年轻人的镇定。
　　没兴趣刷手机，他又不敢打扰还在睡觉的求璆——发小没熬过他的磨人大法，被迫同意担任首席助理——一边嘴上骂骂咧咧，一边替谢予乐做好所有的准备工作，包括基本资料，可能用到的文件，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收拾好，已经是凌晨三点。
　　年轻人良心发现，正在怜爱倒了八辈子霉做他发小的求璆，会议室大门忽然被毫无预兆地拉开，安君齐沉着脸一马当先地进来，脚步又快又重，跟在他后边儿的几个人甚至小跑了两步才勉强赶上他的步伐。
　　宽阔的会议室顿时陷入死寂。
　　经纪人抱着胳膊，站在台上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扫视台下噤若寒蝉的新人——除了某人以外。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在那个位置上停了停，而对方只是看着他笑了笑，就若无其事地将视线转开了。
　　“刚才我以为是小学生开学，现在我确定连小学生都不如。”安君齐一面说，一面用锋利的视线割得台下的新人们不敢抬头，“看看你们的样子，今年招新的负责人看来一个个都需要去重新配眼镜。”
　　没人敢大喘气。
　　“行了，先说正事。你们中的一些人在之前的面试环节已经认识我，另一些人还没有。现在大家重新认识一下，”经纪人语气稍稍温和些，“我姓安，安君齐，是风华娱乐的高级合伙人，或者用一个你们更熟悉的称呼，叫高级经纪人。可以叫我安哥或者齐哥，”他忽然一笑，严肃的神情为之一缓，“当然，我更期待我管你们叫哥叫姐的那天。”
　　低气压散开了些，新人们也敢大着胆子笑一笑，空气里终于飘荡起轻松的气氛。
　　“作为风华的经纪人，我真诚地感谢大家选择风华，这是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安君齐看着台下的新人们，郑重其事，虽然这是他说过不知道第几次的套话：“在未来的每一天，风华和你们每一个人都将互相成全，互相支撑。希望我们都能成为彼此的骄傲。”
　　“我就说到这里，谢谢。”安君齐看着台下面容迥异的美丽面孔，终于露出自进入会议室之后第一个真心的微笑：“欢迎加入风华。”
　　台下的新人们总算机灵一回，也不知道谁带头，哗啦啦响起一阵掌声。安君齐懒得再多说什么，让人过来把人领走，最后他朝谢予乐抬抬下巴：“你跟我来。”
　　谢予乐在许多莫名复杂的视线中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心想目光要能杀人，他肯定死于凌迟。
　　“培训课程安排已经给你发到手机去了，尽量保证来上课，来不了也一定记得请假。”安君齐示意谢予乐随便找个位置坐，他时间不多，留给对方只有十分钟，所幸事情也不多。
　　“从今天开始，”安君齐语速很快，“你就不再是一个素人，公司会根据你的情况进行评估，对你进行全方位的形象包装——”
　　“我暂时不需要。”谢予乐说。
　　“和宣传——你刚才说什么？”安君齐差点咬了舌头，倏然停下，眉头拧起来，盯着腰背笔挺仪态堪称优雅的新人：“你不需要？”
　　“对。”谢予乐口齿清晰，思路明确：“在之前也说过吧？我想当演员，所以不必要的包装或者宣传还是算了吧，”意有所指地笑着说，“有人比我更需要。”
　　安君齐抬头深深看他一眼：“随你。”他心说，只要你别后悔。又从桌子上拿了本厚厚的文件夹给谢予乐：“这是公司给你做的一些资料，好好看一看，以后应付记者采访的时候用得上。不想看也无所谓，如果你能红，到时候会有人专门来教你这些。”
　　谢予乐冷不丁开口：“我的经纪人是谁？”
　　“什么？”
　　“听说安先生你已经很多年不带新人，”谢予乐耐心地说，“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公司给我指派的经纪人是谁——”年轻人话没说完，澄澈的目光落在安君齐身上，落落大方中带着点疑问。
　　“我的确很多年没带新人。”经纪人坦然回答，同时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不过今年的新人里只有你打算走纯演员这条路，”他停顿了一下，似乎组织语言，“风华已经有很多年没出现过这种新人，大家都不熟悉。”
　　“你也别以为我带你有什么好处。”安君齐观察着谢予乐的表情，慢条斯理地继续说，“我很忙，大多数时间里你必须习惯一个人面对工作，面对记者或者狗仔，以后还要面对形形色色的粉丝，”他发现对面新人的脸色毫无变化，“除了保证你有戏拍之外，其实并没有什么额外的好处。”
　　“那就可以了。”谢予乐回答得干脆利落，“有戏拍就很好了。”
　　“记得你现在说的。”经纪人看向他的眼神里有一些现在的谢予乐不懂的东西，他放慢语速：“不仅是现在，也希望未来你也这么说。”
　　随后安君齐好像有点疲惫似地挥挥手，“出去吧。去总务科把房子的问题解决一下。”
　　因为决定暂时和求璆一起住，谢予乐拒绝了总务科提供的公司宿舍，对方闻言并不惊讶，将求璆的地址和电话备案之后就告诉他，每个月公司会提供两千块钱的住房补贴，“当然，如果小乐你红了——”她看似无意地瞥了一眼谢予乐的挂牌，“到时候就直接登记物业地址。”
　　这是风华的传统。但凡艺人拿奖，爆剧，或者票房爆炸，风华都会送艺人一处房产作为奖励，让圈里不少人眼红。
　　对方在祝他未来事业红红火火，倒是不错的彩头。谢予乐莞尔一笑：“那我到时候一定给你包个大红包。”
　　当年轻人离开风华的大楼时，忍不住驻足回身，抬头凝望这栋承载无数传奇与梦想的建筑，回国之后不知不觉间积累的倦怠和茫然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消失。
　　“好吧。”谢予乐对自己做了个鬼脸，“重新开始，祝我快乐。”
　　不过让谢予乐自己都没想到的是，这段演艺圈冒险之旅，开始得比想象中更顺利。
　　“……我听人讲过，这个世界有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可以一直飞啊飞，飞到累的时候就在风里睡觉……这种鸟一生只可以落地一次，那就是它死的时候。”
　　正在上表演课的年轻人眼神落寞寂寥，头发被刻意散在脸颊边，弓着背坐在椅子上，单薄的肩胛骨支棱着白色衬衣，卷着衣袖，一手撑在两腿中间的椅面上，一手夹着烟，另一只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间夹着没点的烟，漫不经心地说着某部经典电影中的著名台词。
　　他明明坐在风华明亮的表演教室里，却仿佛身处旧日时光昏黄破旧的公屋氛围中。
　　在他不远的地方，十来个年轻漂亮的男孩女孩或坐或站，不少人表情复杂，一半是羡慕一半又是隐隐的嫉妒，也有人不以为然，东张西望，眼神都不知道飞到哪里。
　　表演老师抱着手站在边上，一脸毫不掩饰的欣赏。
　　这是谢予乐第三节表演课，老师给出演绎经典的题目，不少人选择最近大火的片剧，剩下两三个人与谢予乐同样选择老片，不过只有他的表现当得起一句“才华横溢”。
　　与许多经纪公司有名无实的表演课比起来，风华的表演课在圈内享有盛名，这张轻飘飘的表演课结业证明并不比“四大”的毕业证来得简单。因此，虽然表演课要求高课程难，但不少人仍不打算放弃，可惜演戏这种事，中规中矩常见，天赋则稀奇得多，而谢予乐，恰巧有那么点“天赋”。
　　不多，就亿点点。
　　大约是常年与舞台为伍，谢予乐对镜头敏感到了极点。他甚至不需要提醒，就已经无师自通掌握了将自己始终留在镜头中央的绝技——这点实在让人羡慕。
　　“这个年轻人不得了。”表演老师叫杨舒，原本是华戏青年教师中的佼佼者，后来被刘斐挖到风华负责艺人表演课培训，还有过不大不小的笑话——当年杨舒在华戏的学生刚毕业来了风华，结果在公司看见他，又当了一回师生。
　　杨舒说话的时候安君齐低着头看资料，闻言也不抬头，时不时拿笔在A4纸上做记号，一边看一边说：“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亲自带他？”
　　“我以为是你最近闲着没事干。”杨舒笑着说，透着熟稔的自在：“还真没想过居然是专门带的。”
　　安君齐终于从那堆摇摇欲坠的文件中抬起头，并且顺手将手中的文件丢到桌面所剩不多的空间，抬手摘下只有工作时才会戴的眼镜，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鼻梁，“在梅昆之后，风华就没有拿得出手，能扛戏的演员。”
　　经纪人慢慢开口：“最近几年，我们做的片子，挑大梁的演员都不是自己人。”
　　杨舒咳嗽一声，作为表演老师，他有点挂不住面子：“也不能这么说……”
　　“谢予乐这个人很有意思，”安君齐假装没听出对方的尴尬，从桌上拿了某份资料递给他，“之前我原本打算起码先让他先上一段时间表演课，不过现在改主意了。”
　　“《燕都》？”杨舒惊讶地挑起眉毛，在椅子里坐正身体，“我怎么记得，这是陈振的戏？”
　　安君齐点点头，证实了杨舒的猜想，“对。”
　　表演老师皱起眉头，“你打算让小谢试哪个角色？”他有些不高兴，“老安，我跟你说拔苗助长……”
　　“书童甲。”安君齐言简意赅。
　　“什么？”杨舒一愣。
　　“书童甲。”经纪人看着他呆滞的表情愉快地笑出声，相当满意自己的恶趣味：“我打算让谢予乐去《燕都》试试书童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