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香识人》伊善

8、第 8 章

　　第八章
　　陈峰的父母住在一个大四合院里，屋里屋外的摆设都尽力表现出深厚的文化底蕴，看得出来是有钱人家，却不是书香世家，比方仆人的待客方式，恭敬之余多有算计，热情周到又拿捏分寸，比方陈峰的姐姐姐夫们，外形气质良莠不齐，再比方陈峰的母亲，早年应该太过操劳，虽然后来享福，还是留下了苦难的印记。陈峰应该事先给父亲打过招呼，不然人凑得这样齐，周末像一个展览品，前后左右都被打量着。
　　陈父还是尽力体现礼貌和大气，打过招呼后并未追究过多，周末打定主意要实话实说，以她的情况即便能结婚恐怕婚礼的时候一个家人都不会来，除非能给他们钱。整个气氛都比较凝重，所有人坐在客厅里一本正经地闲聊。不一会，陈父安排一个仆人带周末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恐怕他们要说一些她不方便听的话。
　　一个温厚的中年妇女带周末参观这座宽敞的四合院，并问她了不了解这座城市，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周末摇摇头，她对这处宅院毫无兴趣，要了杯水坐下来休息，过了好久才有人领她去吃饭，一个大大的圆桌坐满了人。
　　这些人吃饭时的态度与先前在客厅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之前无一例外都显示出好奇，此刻有的漠然，有的安静，有的高冷，没有人对周末提出一个问题，她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多少是有些紧张的，也猜测了各种可能被提及的问题，心里盘算着如何回答既真实又可以给陈峰足够的颜面，然而她所下的功夫都白费了，大家都安安静静吃着饭，如此形态想必想知道的已经由陈峰做了解答，结果肯定是不满意的，他们对待她就是对待一个远方而来的，来拜访他们的客人。

　　“多吃点菜，这是我们老家菜，应该有合你口味的，但是特色菜你必须要尝一下。”陈峰说着给她碗里夹菜。
　　“谢谢。”周末轻声回应。
　　“听陈峰说你出了很多书，有才华，招待不周的地方多担待，吃完饭让陈峰带你四处转转。”陈父终于开口打破尴尬。
　　“没有出多少。”周末回答。
　　“你给我的那些手稿我给出版社了，他们很愿意出。”陈峰说。
　　周末很讶异地看着他，“是因为我的文字还是因为你的钱？”她脱口而出，胸口压得生疼，从坐在这个桌子前到现在所承受的排挤和鄙视令她憋屈，她要走了，再受不得半点委屈，而那些手稿，是送给他的，留作纪念的，她不需要再以任何方式证明自己。
　　陈峰见她温怒的模样有些慌张，“是因为你的文字，他们的确很想要，我本来想告诉你，却想着给你惊喜更好，我还未曾给过你惊喜。”陈峰认真解释，声音越来越下去，简直是受足委屈的小孩，周末的心又被融化了，她的脾气不好，她长久一个人，不用看谁的脸色，人情世故没有用得着的地方，所以外界的东西很容易打扰到她，但是每次当她的火苗刚被点燃的时候就被陈峰立马熄灭了，他有那种能力，就是完全征服周末的能力。
　　“快吃饭吧。”陈母劝说一句，眼角余光示意他们重视陈父的脸色。

　　如果我跟你有未来，我是会为着你改变，做一个贤妻良母，所有你希望我变成的样子，我都会努力。但是看在我只有为数不多的日子份上，让我随心所欲。走在一条歪歪扭扭的小河边，周末如是说。河的两边用青石建起的围栏，脚下的路也是青石路，这让周末想起了周杰伦的烟花易冷——千年以后，你是否还在等？陈峰，多少年以后，你会忘记我？
　　陈峰没有说什么，紧紧拉着周末的手，一直把她拉到一个茶庄。
　　如果不是大门口上悬挂的牌匾，周末还以为到了一个富人家的庭院，古朴幽静，形态各异的假山旁摆满了绿色盆摘，有小有大。漆着红色的木窗里隐约几个人影。青石路弯弯曲曲向前延伸，一颗粗大的古树下一个身穿绿色刺绣旗袍，长发及腰的美女正坐在蒲团上低头抚琴，琴声缠绵忧伤，沁人心扉。周末跟着陈峰一直往前走，就像走过了三生三世，终于走到这个院子的最后一个房间。
　　房间门开着，一个穿着深蓝色中山装的中年男子正对着门喝茶，他前方的木桌上放着三个茶杯，一壶茶，看样子等候已久。中年男子不胖不瘦，身材适中，气质儒雅，面色祥和，眉宇间透露着看透世事的高深莫测。陈峰领周末进门，在他对面坐下。
　　“这是我老家的好友周永良，我称他为周兄、周哥，是我人生不可或缺的良师益友，每次回家定要拜会。”陈峰介绍。
　　“哪里，陈峰青年才俊，我们只能算是互相切磋。”周永良十分谦逊，一边给二位斟茶。
　　“我们一个姓。”周末淡淡一笑。
　　“有缘！”
　　陈峰带周末来见他的朋友并不奇怪，可聊着聊着天，周末心里就开始打鼓，她作为一个外来人，本应旁听两位友人叙旧或商议事宜，而这位大哥似乎对周末更感兴趣，像妇人一般问长问短，他不是八卦之人，虽不知所以，出于陈峰对他的尊重，周末只好恭敬地回答着每一个问题。
　　琴声幽幽地飘来，一个穿着红旗袍、身材修长、挽着整齐发鬓的女子轻声进来点燃一炷香，再换上一壶刚烧的水，低着眉默默退去。周永良重新换上一壶茶，说是刚到的香蒲二茶，让大家尝尝。以周末的品味自然不能品出茶的档次，但的确好喝，香味随着白烟缓缓上升，好的东西总是散发着天生的魔力。周末平时不爱喝茶，今日却停不下来，一杯接一杯喝着。周永良的问题从一个延伸到另一个，周末起初只是礼貌性的回答，后来竟被激发出了倾诉欲，不说就不能安生，一定要连旁枝末叶都要挖出来，她所经历的，她说承受的痛苦，似乎遇到一个懂她的人，都要说给他听，他听了自身的痛苦就减轻了，仿佛也就这样，人生不过就是如此嘛。
　　这些痛苦的往事，陈峰断断续续听她讲过，三人聊到深夜才分别，陈峰没有回家，而是带周末去了酒店。她问他为什么不回去住，他说回去就会被分开，在家里，他们不能住一起。周末不愿意他为自己跟家人抗争，说服他回去，陈峰沉默的脸庞异常坚定，周末并不感动，她不高兴。
　　“你爱我什么？我的美貌？我的身材？还是我冷漠寡淡的性格？”在酒店的房间，周末问，微怒。
　　“都是也都不是。”
　　“为什么？”
　　“所有的东西汇聚成一个独特的你，是专属你的味道。”
　　“那我消失后，你还能找到我吗？”
　　“我想应该会的吧，我闻得出你身上的香气。”
　　“香气？仅凭一丝淡淡的香气，如何在茫茫人海找到我？陈峰，我们都抗争不过命运。”周末长叹一口气，继续说：“你的朋友很有意思，跟他聊天感觉很放松。”
　　“他邀请我们明天去他家里做客。”
　　“太过打扰不好吧。”
　　“不要紧，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外边下起了小雨，江南烟雨。陈峰的手机响起，他没有接，片刻挂断后再次响起，他把手机放在一旁，将周末抱上床。他吻她的唇，他说你知道吗？你有一个习惯，周末摇摇头，他说你每天晚上都会说梦话，而且都是同一句话。周末问是什么？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陈峰回答。
　　周末心尖一痛，泪水瞬间决堤，她不能让陈峰知道，她爱他已深入骨髓。这个突然出现在她生命中的男人，这个一出现便占据了她全部时间和精力的男人，这个恐怕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男人，可是她无力拥有。
　　听着外边雨水落下的声音，周末更加渴求与陈峰融为一体，她缩着身子圈在他的怀抱中，他的唇吻着她的每一寸肌肤，火势迅速蔓延，他轻轻说着：不要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而当他进入的时候，她只想在这一刻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