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香识人》伊善

7、第 7 章

　　第七章

　　周末清楚地记得每一天发生的事，人只有在意识到失去的时候才会懂得珍惜。晚上周末躺在陈峰的床上，没有酒店的床软，周末喜欢整个身体陷下去的感觉，她是如此疲惫，大哭是一件很消耗体能的事。陈峰脱掉周末的外套和鞋，然后侧身躺在她的身边，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为什么哭的那么伤心？”陈峰问。
　　“因为认识你，让我感到很绝望。”
　　陈峰慢慢低下头，嘴唇吻向周末的额头，一点点下移，动作轻柔却生疏，他要把她脱光，费了半天劲，然后继续吻她，嘴唇到的地方手指尖也相应滑过，她轻轻闭着眼睛，让情欲之花尽情开放，更是沉浸于这份珍重之中。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可以发挥作用，可以让一个男人如此尽兴，那种被需要带来的快感比皮肤被抚摸带来的快感更甚。她觉得此刻应该有一首音乐，浪漫的有情调的爵士或者乡村摇滚，她想起一首歌——Bressanone,那是她听过的最忧伤的一首歌。
　　人生啊，无法用一个准确的词概括，它包含了那么多感情，那么多复杂的、虚无缥缈的又痛侧心扉的情愫。她说她想要，他却只是亲她，他说只是为了让她快乐，他答应过她，要等确定的时候。她流出泪来，说不必那么认真，爱情最后也不是都有结果，那么多走过七八年分开的，那么多结婚又离的，我们不能保证我们的心一成不变，只要此刻两厢情愿。
　　可是他只想让她快乐，他说他不能让她伤心，她承受了那么多，他不能跟她以往的相同，将这份美好变成一场俗不可耐的情欲。是的，他不需要，如果仅仅是情欲，他有太多方法得到更好的，更诱人的，可是他们认识还不到二十天，他为何如此爱她？此刻，她只想让情欲填满她的空虚，她想让他进入，让另一种感觉代替所有，但是他明明那么想要，却一脸平静，她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哭，哭到渐渐睡去。

　　周末撕下三月的最后一张日历，还有一个月了，日子正常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不是那一篇篇报道，不是卡里显示的余额，周末真觉得那晚根本是一场梦，她不知道四月的最后一天她将迎来什么，毫无感觉，跟陈峰在一起的快乐让她忘记了所有的忧伤，只是一想到不能长久拥有他心尖生生地疼。是她一再说着不要爱她，可是无法控制地坠入深渊的也是她，她开始思考是否可以再跟寂寞之神商讨一次，只要可以留下来她愿意一无所有，可是一无所有之后陈峰是否还会爱她？真是一个世纪难题。
　　晚上陈峰邀请她跟章立去他家做客，他亲自下厨煎牛排，周末帮忙制作蔬菜沙拉，上一次人多，没跟章立说几句话，这次只有他们三人，章立依然也没有话跟她说，除了几句恭维，周末是敏感的人，即使章立尽力表演着尊敬和羡慕，周末还是看出他眼神和表情所隐藏的质疑：这个女人来自哪里？她遇见你之前经历过什么？她的人品、背景如何？哥们，你不会是认真的吧？这些话他们肯定早已商讨过，周末甚至能猜出陈峰回答时的表情，一本正经的微笑：我动心了。
　　陈峰是一个不太愿意让别人参与他决断的一个人，这也正是周末被吸引的地方，他独立自主、坚毅。比那些身材高大威猛的男人更有男人味，令人折服。他从不喷香水，身上却有一种淡淡的清香，这香令他全身上下都洁净无瑕。周末喜欢趴在他脖子上闻香，比鸦片还诱人。然而陈峰却总说周末身上的味道更好闻，她问是香水吗？我只喷香奈儿的香水，标价是一个有形的衡量标准。不是香水，陈峰说，你身体的味道，散发出来的是香水的味道，但靠近你，紧紧抱着你的时候，我能闻到一种与众不同的味道。那是什么？她问。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身体有味道，陈峰身上的味道也缘于他用了某种洗发露或者沐浴露，她在他家洗澡的时候，打开瓶子闻过，但是到了他身上就别有一种闻到。他们有一次半夜醒来讨论过这个问题，在周末的床上，周末下床去洗手间拿来一堆瓶瓶罐罐，让陈峰分辨是那个味道，她说你挑选出来后我一辈子都用它。但是陈峰闻完后摇摇头说都不是，就是她独有的味道，陈峰抱住她，头埋在她的怀里，轻轻说：是一种遥远的，有着淡淡的忧愁又甜蜜的味道。
　　章立说他跟陈峰认识十几年了，从未见他下过厨，周末你很幸福啊！周末笑，下一秒章立又拿出手机翻找他新交的女朋友照片，说刚从加拿大留学回来，父母都是央企的高管，巴啦啦一堆赞美，让陈峰评价跟他之前的女朋友比起来哪个好，然后把手机屏幕对准周末，你看这个是我的前任，是一个模特，身材真的好的没话说，这个是我的前前任，她超厉害的，二十几岁就开始创业，现在身价过亿了，她想跟我结婚的，但是我还没玩够嘛。
　　“这么美味的牛排都堵不住你的嘴。”陈峰示意大家先吃饭。
　　“都挺好看的。”周末说。
　　“是呀，我们陈峰一大堆美女围着他，可是他都不感兴趣，就便宜我啦！他喜欢你这种有文化的，你可要好好珍惜哦！”章立不是来吃饭的，估计谁给了他钱来进行一场表演。
　　吃完饭周末收拾厨房，陈峰跟章立商谈生意上的事。她这才意识到陈峰自从认识她后就很少去公司了。她想让他去上班，过着跟以往一样的生活，她着实没什么好，让他如此留恋。他以为她生气了，说他并不认识那些女人。她说等他们分开以后，希望他去找那样优秀的女人，以后的日子丰富且富足，打理好自己的生活和后代，教育他们，让他们成为可以为社会创造价值的人。那语气就像是病危的老者一点点交代自己的后事。
　　陈峰抱住周末，“哪里来的奇怪想法？”
　　“这是我的心意。”
　　“我会照顾你一辈子。”陈峰说出了这个他一直想说的承诺。
　　天黑下来，陈峰侧身躺在周末的腿上，周末帮他掏耳朵，两个人时时粘在一起竟然也不觉得腻。
　　“我看了下日历，我们可以一起过个节。”周末说。
　　“你是想说清明节。”陈峰舒适地享受着。
　　“猜对了。清明节会放几天假，我们可以去一个没去过的城市。”
　　“我们俩都没有上班，想去哪里还不是随时可以去。”
　　“那不一样，真正的节日总感觉隆重些。”
　　“我要回家扫墓，我打算带你回家。”
　　“我跟你说……哎，说了你也不信。”周末想把真实情况告诉陈峰，她对他无比信任。
　　“你说。”
　　“我真的不能去见你父母，以后他们会觉得我欺骗了你，与其这样，倒不如不让他们知道。我月底就走了，我不知道我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走，总之那时我就不存在了。你能理解吗？就是周末不存在了，你再也找不到我，连我都找不到自己。”周末跟他解释。
　　陈峰坐起来，还是不太在意。他说两个人在一起，要共同面对一些事，他会尽力，如果不行，他会陪她一起。
　　周末开始哭，尽管她知道，情话都是一时的，却足以沦陷。她说你没有办法，我们都没有办法，人类在命运面前是如此渺小。以前的我什么都没有，命运之神眷顾了我，我跟他做了交易，两个月的时间换取我这一生的成功。
　　陈峰尽力控制表情，显然他震惊了，不是被这件事，而是担心起心爱的人是否有精神疾病，瞬间他又镇定下来，说服自己去相信。
　　“世间还有这样的事……反正月底会很快，我们一起看看到时会发生什么。”陈峰说。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没有人会相信的，我也不信，你知道我以前多么贫瘠，我现在可以在最昂贵的城市买房，买最好的车，可以天天站在聚光灯下被人膜拜，但是我只有两个月享受了，我宁愿选择与你在一起，你是我这一生最珍贵的，我爱你，我时时感受到这份爱，浑身充满了力量。挥霍那些钱财也毫无意义，我不打算给亲人一分，意外之财会改变他们的生活。我已经与一家捐赠机构签了协议，如果我消失了，这个世界也只有你记得我。”
　　周末已经没有力气哭了，她叹了口气，想起身的时候被陈峰紧紧抱住，他更担心她了，他一直认为自己有足够的魅力及能力，此刻却完全无法握住自己想要的，父亲那关还没过，又来一个寂寞之神。
　　“既然如此，什么都不要想了，我们就好好在一起。”陈峰说。
　　外边突然打起了雷，几道闪电滑过就轰隆隆下起了大雨，好像清明节前后总是要下雨的。我终究是要你做我的女人，陈峰说，我要把握住你，用尽我所有的力气。
　　周末最喜欢听雨声了，只有没有淋雨的时候她才感觉自己是幸福的。在沙发上，陈峰吻她，克制了十几天的欲望倾泻而下，他像火一般燃烧的身体，通红滚烫，她看到他的胸口被燃烧的透明发亮，她变成一只美丽的蝴蝶，飞进他的胸口，心甘情愿被他的火焰融化。当他要她的时候，她的身体瞬间化为灰烬，飘散在房间的每个角落，她空洞的声音祈求着，时间可以停止，她的泪水流到地上，长出无数的浅黄色的细枝从背后包裹住他，令他窒息，最后他瘫软在沙发上，仿佛丢了半条命，周末重新变回人，抱着他，如同抱着一个婴儿。
　　第二天，他们动身去陈峰的老家，一个堪称江南水乡的二线城市。周末早就知道，对任何事都不该抱有幻想，徒生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