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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裴家其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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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傅重戬垂眸,看着眼前无力又恼怒的司晓晓,顿了片刻,只是点点头,“我知道了。”
“......”
知道什么了。司晓晓皱了皱眉看向一旁的傅重戬,动了动嘴,还是没有开口。
“我先走了,你,你好好休息。”傅重戬别过眼,看了看窗外,关好透风的窗户,转身离开。
随着吱呀一声,屋内陷入安静。
裴夫人房中。
裴驭执起白瓷茶壶,将滚热的茶水倒入杯中,杯上水汽氤氲,带着清香的茶气在屋内散开,他端杯向一旁坐着的裴夫人。
夫人面色不虞,并没有接过他的茶,只是别眼向一旁的盆栽,花盆中枝叶稍枯,带着沉沉死气。
“你还在生我的气。”裴驭声音平淡,顿了片刻,只是茶杯,“也难怪,不过......”他抬手抚上裴夫人纤细的手,“他们明日也就离开了,这件事,你还是放下吧。”
“你还是不肯。”默然良久,裴夫人开口,语气中带有些许隐藏的怒意,“你不肯让我为她寻法修补灵根,正如先前,你不肯让我出府,不肯让我调查我家灭门之事,为楚家平反一样!”
裴夫人被大掌覆住的手紧紧握拳,她尽力维持面上平静,却藏不住额上泛起的青筋。
“司小友灵根之事,自有九云宗长老做主,而楚家,十几年前那群魔修已经被赶来的宗门修士歼灭,没什么可再调查的。”裴驭面色平淡,垂下眼帘,轻轻抚摸那只微微颤抖的拳头,“你身子不好,该好好静养才是。”
“我没病。”
裴夫人眉头微蹙,胸口微微起伏,不得不压的愤怒狠抑制在她心底:“我说,我没病。”
她的身子也没有不好,当年她与裴驭同为九云宗万剑台弟子,同修剑法,往来切磋,怎么会身子不好?
裴夫人抬眼看向那扇禁闭的窗。
窗户关与不关,其实没有什么分别。
庭院中铺地的鹅卵石,池中的随季枯荣的莲花荷叶,老树新起又掉落的枝叶,微风和细雨,狂风与骤雨。
季复一季,年又一年,在这十几载来,不曾变过。
正如她的人生一样,从踏入裴家的那一刻起,就不曾再流动了。
二人之间的沉寂持续了许久。
“雁归。”不知过了多久,裴驭抚上她的手,“我是为你好,司小友与你素昧平生,你又何苦这么劳心劳力,何苦这么......”
裴夫人闻言,仿佛被什么击中一般,缓缓转头看向眼前人。
半晌,她似乎想到什么一样,笑了一声:“许久没再听到有人唤我的名字了,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自己的名字了。”
言毕,她笑了几声:“这么多年,自从我嫁入裴家,便被人唤作夫人,楚雁归是谁,她来自何方,过往如何,连我都快忘了。”
她抬眸,看向眼前依旧风华正茂的裴驭,不禁抬手抚上了他的眉眼:“你变了。”
她回想起那个与自己在玉京台比试的少年,仿佛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你说这话真叫人难过。”裴驭抬头抚了抚眉头,“是老了吗,说来自我成婚以来便注意保养,不过岁月流逝,若有皱纹也是难免了。”
可修真之人到达一定境界,时间的流逝在修士的面容上便不再起作用,裴驭少年天才,从九云宗出师时早至元婴境界,不曾衰老半分。
裴夫人也是一样的。
裴夫人只觉得好笑,她放了手,将桌上凉了一半的茶端起,抿了一口。
真是清苦。
“随着年华逝去,人有所转变是理所应当的。”她语气平淡,只是在描述一个客观规律一样,“只是,我没变。”
她撂下茶杯,抬眼,对上裴驭那双略带差异的眸子:“我为什么没变。”
和这院中之景一样,她一点没变。
这也是最叫她痛苦的。
“你在怨我。”裴驭放下手,眼神中带着淡淡的愁绪,“我只是要你留在这里,我需要你,孩子也需要你。”
“我......没有怨你。”裴夫人的语气里有些迟疑,怨字一落,她发觉自己笑了起来。
极其苦涩的笑容。
她怎么能怨那个孤身来救自己的人,又怎么能怨这个给自己一处容身之所的裴家?
可明明,明明......
她又收紧了拳头。
“夫人,你累了。”裴驭站起身,只是叹了口气。
他牵起夫人的手,细细摩挲:“我不知该怎么安慰你,但是云观复先前寄信来,我便是要回绝的,只是你一直坚持,云观复那小子又不肯退后半步,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我稍微能懂为什么你对修复司晓晓灵根之事这么执着,但楚家事已至此,我只希望你能放下。”
“楚家在那日已经被大火烧尽,我也曾派人去查,但那日歹徒已被全数歼灭,实在查无可查。”
他垂下眼帘,语气里带着些许的无奈:“放下吧,向前看,我和孩子都需要你。”
“......”
沉默,剩下的只有沉默。
直到裴驭松开她的手,直到裴驭离开,直到屋内又是一番死寂,裴夫人依然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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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院子,天色已渐晚,裴驭正欲去书房,却在门口看见了等候多时的云观复。
他皱了皱眉,但片刻便恢复往日的平静,笑了一声,便略带着一如既往的恭敬道:“剑君来,怎么不派人来说一声。”
“无妨。”云观复摆了摆手,“我听小厮说你陪着夫人,不想打扰二位,便在这等了一会,不算太久。”
已是黄昏,但阴沉厚重的云未散,依旧黑压压一片压在天边,连带着院中景都显得漆黑瘆人了几分。
“明日剑君便要走了,按理来说我该去相送,只是还要去处理商队的事情,不过我会遣人将剑君一行送至城门的,还祝剑君一路顺风。”他脸上带着挑不出错处的笑。
“客气了,我此番来也只是向家主辞行,此行多谢家主招待了,夫人还为此抱病,实在对不住。”云观复抱拳而礼。
“哪有,家妻身子一向不好。”或许是因为他们明日便走的缘故,裴驭的声音放缓了许多。
云观复微微拧眉。
说来先前同在九云宗,又同为精英剑修,他与裴夫人也曾有过几面之缘,当时裴夫人意气风发,一剑穿云,也是飒爽的剑修气派,如今这些年过去,竟也如寻常人般孱弱了吗。
“剑君,若无要事,还请先行......”
“家主!!!不好了!!!”
一声带着极度恐慌的呼声打破了院中死气沉沉的氛围,一名身着裴家家纹袍子的家仆喘着粗气,步履匆忙又慌乱,急急往二人处赶来。
裴驭的责问都没来得及发出,那人也顾不得还喘着粗气:“魔修,魔修......!”
“魔修在城门口劫了我们的商队,把人都掳走,还堵住城门,不让任何人进出!”
“?!”
裴驭和云观复都是一惊。
渊州受裴家守护,而裴家是剑修世家,从裴家而出的剑修不说顶尖,也在剑修中算是出挑,何况裴家费心竭力,在渊州城域设有极为牢固的结界,寻常魔修都被抵挡在外,怎么会......
“结界呢?”裴驭紧锁眉头,看向身前发抖的小厮。
“结界已破,他们中为首的魔修实力强劲,将我们派去的剑修尽数击败!”小厮嘴唇发抖,说出的话也颤颤巍巍,“城门的结界已被破开一道口子,我们的人尽力抵挡,才不叫那些魔修入城,但他们已对其他几处阵眼发起攻击,来势汹汹,这样下去,恐怕......”
裴驭与云观复对视一眼。
“我知道了,速派鹤堂的人护送城中百姓至万善堂,令鹤堂左右护法在周围再设结界,再派虎堂,龙堂的人前去城门支援,我即刻便到!”裴驭紧锁眉头,将家主令递给那仆人。
“是!”家仆点点头,抱着家主令飞奔而去。
“剑君,渊州受魔修侵扰,您看......”裴驭看向眼前同样若有所思的云观复。
“能破掉渊州的结界,想必前来的魔修定然不是等闲之辈,或许早有预谋,我与家主一道去支援,可好?”云观复抱剑而立,瞥向城外的地方,“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入侵,就算是九云宗也不会坐视不理,裴家主请放心,我即刻便往宗门发信,速派人来支援。”
“......”裴驭脸上闪过一抹异色,但也只是点点头,“那多谢剑君相助了。”
说罢,二人分头而行,一人前去发信,另一人火速布局城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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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
黑云压城,云中闪过细密的电流,阴深瘆人,那场压抑许久的雨将至。
城门阵法已破,魔修的攻势却弱了下来,对前来支援守城的剑修不再是先前那般迅猛的攻击,反而是相持起来。
玄南是匿影门下魔尊右护法,被急召至此,前来完成一个奇怪的任务。
攻城不破城。这是尊上下的命令。
尊上鲜少下如此奇怪的命令,或者说,自匿影门建立以来,尊上神出鬼没,下令多是收集情报,潜伏某处,少有来势汹汹攻向某地的号令。
而且,听尊上的意思,也没有要占领这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