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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第9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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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调小心翼翼地腾挪出偏殿,但陈长庸的心思还停留在上一刻。
一会儿想着:这回试探明白后,好歹在皇后那里落了个好脸;一会想着,帝后的关系真是神秘莫测,他是不是要早早站队才好?
但不知不觉间,又一个机灵:若他没记错的话,皇后殿内所燃的是上好的丁香燃料。
此种花香清幽不容易让人辨别;但一旦捕捉到它的气味,你就能被这神秘清冷的气息所惑;缕缕悠远的清香不仅迷惑人心,也能有良好的助眠效果。
陈长庸在乐府呆久了,对人的气味是很敏感的。他已练就一身本领,若不能从宾客的穿戴判断他的身份,那仔细嗅闻宾客身上的气味,定能判断出他的地位。
毕竟,只有身处高位、养尊处优的人,才能点燃十分纯正、不含一丝杂质的芳香;
而那些地位稍逊之人,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选一些在市肆坊间都可流通的大众香。想当然尔,这些香味必然夹杂着各种世间混沌的味道,实是不美。
所以,第一次去向皇后呈报他的事务时,他就对殿上清幽的芳香有了深刻的印象。
不那么霸道,不那么呛烈,却有着自己独特的存在感……
但不知为何,刚刚却闻到了一丝浓重的甜香,和丁香冷漠的幽冷之意不同,这个味道,似果香,似花香,甜甜的,甚至让他想到了异域客人才会佩戴在身上的琥珀的味道。
当时的他,还闹了一个笑话。他看着客人腰间系带的清脆却又透着蔓延的棕色的透明玉石,恨不得贴到客人身上,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当他又闻到了从这玉石间逸散开来的特殊香味,令他惊讶得眼睛都睁大了。
虽然他被父亲及时地拉走,但客人并没有触怒,只是笑呵呵地给他们父子二人介绍:这在遥远的古国,是只有当地盛产的一种玉石长期浸润在海水里才能涤荡出来的一种香味。
而当地的人们口耳相传,给了它一个名字:琥珀香。
但自从这个香传入桓朝后,民间的百姓给它取名为龙涎香——像上古神话里的骁龙一样,神秘莫测;
但这香味霸气又侵钻至你的五脏六腑,只留下浓郁的海水和土地的味道,就好像龙的涎液一样,所过之处,必留痕迹。
他在宫中,很少闻到这个味道……而这个味道,甚至比他当时在客人那里所闻到的味道,更为浓重,甜的过于浓郁了,甚至还有浓重的咸腥的气味飘散出来。
难道,这就是当时客人口中的,比民间流传更为高档的极品龙涎香吗?
他有点遗憾地努力嗅闻了鼻子,早知道就在皇后殿上多逗留一些时间了。这等香味,也不知道皇后下次还会不会点了。
这边,他以为是皇后换了一种香气;那边,点燃这股香气的,却是当朝的皇帝陛下。
桓景书在白日里,被长公主的话冲击甚大——虽然在皇后字里行间,他早已入寝;但夜深人静时,却是翻来覆去都无法入睡。
他只能让白天的场景反复横亘在他的脑海中。
在他反复在相信长公主,相信李慕的辗转思绪中,他怀疑,明日恐怕难以起身。他只好打开了手中少府进献的来自异域的十分稀罕的香料。而只需轻轻的一息,这浓郁的香味就逸散至整个殿内。
但他随手抓来的香料,却没想到是这么浓厚!这下,是更睡不着了。
他只能披上夜袍,在殿上徒劳地四处走着。任着这香气四处爬散,又听到皇后的偏殿有动静,怎能不让他上前去一探究竟。
他就这么静静地站立在殿外,听完了陈长庸和皇后的一番对话。这一番,还是得感叹陈长庸的幸运:他并未听到陈长庸向皇后求情的来龙去脉;却只听到了皇后在帘后打探消息的激动表现。
不说陈长庸误会了,桓景书也是疑上了皇后:没想到姐姐竟是这种人?难道她也要像她母后一样,在这里大做文章吗?
陈长庸甫一离开殿上,桓景书一个侧身,就进到了皇后的偏殿中。
本来,皇后早已命人拉起了帘子,准备歇息了。她却在这时意外捕捉到了皇帝的身影,不由得大为惊讶,“深更半夜,陛下怎会突然出现在此?”
她小碎步奔下台阶,连忙搀扶住了桓景书。她焦急地俯视着桓景书:“陛下,可是有什么急事?”
桓景书低头看了她半天,嘴角深深地抿着,直抿地脸上的腮窝都被画了出来,却最终还是开口道:“姐姐,你为何要深夜找陈长庸密谈……”
他眼神抬高,扫了眼宽阔的殿内,“如果你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他,也可另行安排在白天……”他讥诮地努了努嘴,“不免让人怀疑,你们是不是在搞什么小动作呢?!”
“……”皇后被他质问得一愣,一下子不知从何处说起,难道要说:陈长庸求助于她,希望她在陛下这里求情?又或者说:是我故意晾着他,让他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的。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既如此,她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她无奈地提了提嘴角,“陛下误会臣妾了。臣妾可不是这样的人……”一边说着,一边瞟着桓景书,“事情很简单,是陈长庸来找臣妾说情罢了……”
就这么地,她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向桓景书倒了个干净。
当然,她把他俩关于《论异》的对谈都省略了,只是把她认为有关紧要的细节,都一一述尽。
桓景书的脑子转了半天,终于理清楚为何陈长庸要来向皇后求助;皇后又非要在这个时辰约见他。
他叹了口气:“姐姐你啊……”又像发现了什么难解的事一样,抚住了额,“其实朕,并没有怀疑他啊!硬要说的话,怕是李慕对他又加上不少戒心。”
一边说着,他颇感好笑地摊了摊手,“但姐姐你也知道,李慕本就不喜他这个人。有没有这桩告密都是一样的。”
皇后调皮地娇笑了下,“陛下说什么呢?臣妾可一点都不了解李慕这个人!
但既然陈长庸是您身边的臣子,臣妾也有责任去探看探看,他是不是像他说的那般无辜……也省的落得您不开心,他也不开心了!”
桓景书百无聊赖地叹道:“这些人,真是有一百个心眼子。这么多弯弯绕绕的,真是令朕感到头疼。”
这体己话说的是令皇后笑的更开心了,还嗔怒着打了他衣袍一下。
桓景书抓住她作乱的双手,拖长了声线:“姐姐……你知道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
皇后的手被他按着,佯做生气的指了指他,“你怎么总是和姐姐这么生分……”说着说着,她还是把手放了下来,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偷偷笑着。
桓景书本以为她还要“装模作样”的生气一段时间……但这回,却是这么轻易地被掠过了。他有点找不着头脑,但还是把自己最想问的问题问了出来:“姐姐,你对我和李慕的事情很感兴趣吗?”
刚刚桓景书问发生了什么时,皇后是一点也不惊慌。
但直到此时,她却恍然意识到,看来,皇帝陛下已听了许久墙角。从他对她话里没有更多的反应看来,他怕是半途才出现的。
她有点紧张;浑身都戒备着,像失去了蜡油抚养的琴弦,下一秒恐怕就会断开。
她搓了搓手,有点担心这是陛下的逆鳞,却还是小心试探道:“陛下这是听到啦……”
她不好意思地道歉:“是姐姐,不该在背后议论你的事……”
桓景书挥了挥手。“姐姐不必如此小心,我没怪你。我还要为偷听你和别人的密谈道歉呢。”
桓景书意外宽容的语气让皇后卸下了心防,心脏开始重归平稳。
若此刻上方有一束光线射下,定能照出她心间那劫后余生地、奋力拍着胸脯的小姑娘模样。
她摸了摸刚刚僵掉的唇角,有点好笑地开口道:“书儿啊……最近宫人传的那些轶事你也不是不知道。所以姐姐听多了,也变得好奇起来。这不,就想探听一下嘛。”
桓景书乌黑的眼睛掠过疑惑的光芒,“你为何不来问我呢?”
这不是怕问了什么不该问的?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皇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却只能讨好地笑着:“这不是正好碰上陈长庸嘛……我想问的问题,就这么轻易地脱口而出了。”
桓景书在此刻如神灵在心,“我还以为姐姐是早有准备,就等着陈长庸解决你心头的这一大堆问题呢。”
“咳……咳……”皇后被呛到了,眼神移开,尴尬地清咳了半天,“哪里、哪里!”
她连忙转移话题,“书儿啊,你放心。我问这些问题,绝对不是要有害于你,不过是姐姐的好奇心作祟罢了。”
她像地痞调戏良家娘子一样,语气吊儿郎当地,“那我可就听书儿你的了……既然你让我问,那姐姐就问了:你和李慕,当真没任何超出人伦的举动吗?”
桓景书看着她直到现在,还在纠缠这个问题;也不知道是相信了她口里的“不会危害他”,还是不信。
却还是被皇后突兀迸出的问题吓了一跳:这皮球,怎么就踢到我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