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岁月我望青山》考拉考

91、第91章

　　李慕唯独捕捉到了长公主字眼里的“寂寞”、“流泪”的字样，他心下不免有点好笑：长公主殿下怕是对她的女儿多有误会。虽然他并未经常和皇后打交道，但短短的几次照面，却足以让他看明白；这位皇后娘娘，所思所想之事，怕不是现今的他们能明白的。
　　长公主似乎看出了李慕的心绪翩飞，她突然就停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李慕，十分意外地挑了挑眉，“你就不为自己做任何辩解吗？”
　　李慕沉吟些许，谨慎地道：“臣已无可辩驳，该说的都已和长公主殿下说明白。臣和陛下之间，是少小陪伴长大的手足之情，堪比亲人；甚至于您提及的，臣伤害到了皇后娘娘，影响了帝后的相处，更是无稽之谈。”
　　从头到尾，李慕都像听到了一桩天方夜谭似的，并未放在心上；他回辩长公主的话也是淡淡的、轻轻地，就像挥手洒落云彩一样，片叶都无法沾到他身上。

　　但他的冷静激怒了长公主，“放肆！”长公主突兀地站起身来，伸出保养得精心得宜的双手指着李慕，“小小一个臣子，如何能对本宫如此不敬。”
　　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长公主想必已经习惯了：只要她一发怒，底下人就战战兢兢地想要抚平他的逆鳞——哪管你错还是没错呢，你先认下才是吧！
　　但李慕一并不是她的仆从，二是李慕对她，颇有微词。至于这微词是什么，他还需观察观察。所以呈现在长公主面前的，俨然就是一个浑然不惧的“无耻”下人形象。
　　李慕端正了神色，还是恭恭敬敬地说着：“臣未敢冒犯公主贵体。臣一贯循规蹈矩，遵从宫中一切事项。如何能有僭越之言！臣所言所行，一概发自内心真情实意，还望长公主明鉴。”
　　李慕仍是不卑不亢地说着，直叫落在空中的长公主的手指尴尬地不知往何处去才好。她面庞抽搐，手指抖了又抖，最后却只能“哼”地一声。

　　她又徒然地做下了，冷冷地挤出一句：“本宫再最后问你一句，你和陛下，真的没有超越伦理法度，做出不该做的事？”
　　“……”李慕还欲回答，却被长公主打断了，“本宫让你对天发誓：如若你句里有哪怕一丝龃龉，本宫都要让老天降下让你四分五裂之刑！”
　　这话里的咬牙切齿之意，直听得李慕拧起了眉。他心中不禁踌躇不已。令他踌躇的不是他做没做这件事；而是他，本就不是轻易应诺之人。
　　虽然李慕面上一派平静，但他却是好久未做声。长公主看出了他不自然的停顿，“怎么，看你这畏首畏尾的模样——难道你是真做下了这等违背祖宗，违背列法之事？”最后几个字迸出来时，声调猛然提高，尖锐地仿佛要直插入云霄……
　　长公主像是终于抓到了李慕的把柄似的，她得意的“哈哈”大笑，“既如此……来……”

　　“臣愿向列祖列宗发誓：若臣此前，和陛下做出了任何超乎手足之情的事，臣愿受老天惩罚，这一生将不得安宁，将死而不得其所。”
　　长公主收回了嘴，满意地看到了李慕的屈从——但她性格虽跋扈，但并不是一个蠢人。她很快抓到了李慕话里行间的漏洞，“此前？”长公主嗤笑一声，“真是可怜可叹的小人！怎地，还在话里给自己留余地呢！”
　　她蓦然再次伸出带着假玉石片长甲的手，甲片在阳光反射间，似乎映出了李慕突然慌乱的面容；这刺眼的莹光，令他不禁闭了闭眼。
　　“你这是心虚了吗？之前未发生，不代表之后不会发生对吗？”长公主愤怒地、疯狂地摇了摇手，甲片折射的光芒越发快而激烈了，映射出的李慕的面容也越发支离破碎。
　　李慕“唔”了一声，“这不过是臣说话的习惯罢了。毕竟，话总是不能说的太满；但这也并不代表就一定会有相应的行动发生。这，不过是一种措辞的艺术……”
　　不等李慕解释清楚他的意思，长公主就不耐地抚抚额，她小心地用指腹按压着额头，避免被锋利的甲片划伤了她华贵的妆容，“不必和本宫在这里绕圈子了。你重新给本宫，再次发誓！”
　　在甲片的缝隙中，她犀利的眼神流露出来，“事不过三。这一回，你就别在本宫这里耍聪明了。”
　　无可奈何地，李慕重新斟酌了片刻才道：“臣愿向列祖列宗发誓：不论是此前还是以后——甚至直至臣死时，臣没有、也不会和陛下做出任何超乎手足之情的事。否则，臣愿受老天惩罚，这一生将不得安宁，将死而不得其所。”
　　认真的听着李慕的誓言，最终令长公主满意地点了点头，“早这么识相该多好。”看起来，这才是长公主此行的目的所在。她缓缓站起身来，整理了自己的衣袍；一边用布帕擦拭着自己的脸颊，一边吁了口气。
　　她俯视着李慕：“男人和男人之间，是没有未来的。你可以考虑考虑，跟了本宫。”她拍了拍李慕的肩，未等李慕的任何回复，却是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李慕听到长公主的话时，只觉得毛骨悚然，有一片片的凉意从地底蔓延至全身；他竟突然又恶心、呕吐之感！就像被紧盯着的狡猾蟒蛇终于缠住一样，他不禁打了个冷颤。他呆呆地坐在原地，心和身体都透着无限的寒冷；但片片酷热的日光洒下来，却愣是驱不散心中的寒意。
　　半晌，他终于恍悟过来，书儿他人呢？这不是他安排在这里，让他和长公主“密谈”一番的，怎么对话结束了，却死活不见他的人影。
　　李慕猛地站了起来；身子一个踉跄，抖了抖；他连忙扶住了亭柱，稳定好身形；但眼神早已等不及，焦急地在四处搜寻着，却愣是没看到桓景书。
　　他仓促地迈开了步伐，步子逐渐加快，就这么进到了草场中。这地方十分开阔，方圆五百里都没什么可供隐藏人的地方。难道，他是又有急事被耽搁了？

　　李慕扫兴地摇了摇头，罢了罢了，皇帝事务众多，也是可以理解的——他就这么走向了早已被桓景书拉出来的小马，打算开始自己练练。但他却突然在马下看到了一处蜷在一起的身影。
　　这怎么看着像庞然大物呢？李慕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咦？书儿怎么缩在马的旁边？他先是松了口气，又不免得焦虑提上心头……
　　他蹲下身来，紧张地摇了摇桓景书的肩膀：桓景书整个人，却是趴在了胳肢窝里，整个人呆呆地、一动不动。
　　就这么过了片刻，李慕始终得不到桓景书的回复。他只能在“冒犯了”的心里连连道歉声中，“咻”地把桓景书拉了起来。

　　出现在李慕面前的，是一张苍白的面孔——李慕却在此时不合宜地想道：我竟能从一张黝黑的脸上看出苍白，真是奇事！
　　这思绪一飘飘乎乎，李慕就意识到：不好！书儿难道是生病了吗？他只好伸出手来，拍了拍桓景书的脸，“书儿……书儿，你的脸色怎么如此不好。”
　　桓景书的脸色，不仅罕见地露出了苍白无助的神色，嘴唇也青白着，眼神涣散地很。他口中呢喃了半天，却没让李慕听明白他的意思。
　　李慕叹息，伸出手来按在了他的额头上，“怪了，脸也不热啊！怎地脸色如此之差？”就在李慕百思不得其解时，一只手按住了他本欲离开桓景书额头的手。
　　这只手有力而坚定，掌心干燥，似乎于触摸之间能感受到掌心绵延的纹路；和李慕微微汗湿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慕愣住了，想要收回来；扯了又扯，手心却就这么被按住久久不能动。李慕只能靠近桓景书，两个人贴得越发的近了，轻声问道：“书儿，还认得出我是谁吗？”

　　桓景书涣散的眼神好似找到了焦距，他的眼神定住了，“哥哥……男人和男人，是可以在一起的吗？”他的声音虽颤抖着，但要表达的意思很清楚，却把李慕给惊骇住了。
　　他先是纳罕，后是恍然大悟，“书儿，是偷听我和长公主的对话了吗？”他好笑地笑着，“这非是君子所为，下次不可以做了。”一边说着，他伸出了另一只手挠乱了桓景书的额发。
　　桓景书没得到李慕的正面回复，执着地抬高了声线，声音比刚刚更有力了：“哥哥！回答我：男人和男人，是可以在一起的，对吗？”
　　李慕摸头的动作猝然停下，另一只手再次想挪移开来，却还是未撼动分毫桓景书的力气。他叹了口气，“书儿，你听岔了。长公主和我所言的，乃是：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是违背天伦的。”他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你如何能能这么认为呢？”
　　桓景书却仍紧紧地盯着李慕，按住他的手越发用力了，“可我不这么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