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岁月我望青山》考拉考

86、第86章

　　李慕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为何就脱口而出了“傲雪”这个名字；但出乎意料的是，小马竟然就这么放下了前蹄，甚至欢快地“哞”了一声又一声。
　　立在马上的两人惊魂未定：桓景书本已闭好眼睛，等待即将来临的“灾难”，却刹那间风平浪静。他紧张挤了挤眼睛，稍微咪出一条缝，“它怎么突然停了？”
　　李慕身子抖动得不停，如果不是桓景书牢牢扶着，他可能早就摔下去了；他一遍又一遍地抚摩着胸口，力图按下胸中还在奔涌的不安和‘劫后余生’，声音像从一团棉花里压出来似的含混不清：“看起来，它很满意它这个新名字……”

　　李慕微微侧了侧头，用余光瞟了瞟；伸手往背后推了推，“都是你……非要嘲笑它的名字！这下好了，小马这不是给了你一个下马威？”
　　桓景书不可置信的眼神在马和李慕之间来回地扫了又扫，正在努力分辨着发生了什么。半晌，他只能讪笑道：“我刚一取笑它不适合“雪”这个名字……”他这句话还未说完，小马又开始连声呼唤着，惹得李慕赶紧安抚它，“傲雪、傲雪……知道你喜欢你的新名字，稍安勿躁。”
　　桓景书悻悻地把话说完：“它就变得不冷静了……再看看现下，果然如此啊！”他没辙地摇了摇头，“看来你是真的通人性，听得懂我们说的话啊。”
　　他只好像李慕一样，伸手在马腹上柔和地安抚着，“以后不惹你生气了。傲雪，你可真漂亮！”
　　他打蛇棍上，马上就换了张脸去逗傲雪，而它也不负他所望的，开心地四蹄踢踏着，“噔噔噔”的声音，轻松又透着好兴致。

　　真想把这好兴致延续下去啊……桓景书噗仿佛也被这欢乐感染了，重新调整好心情，打算教李慕把这草场绕完一圈。那这练马一事，就可暂告一段落了。他正欲开腔——余光却扫到侍卫匆匆前来。
　　他本早已清场，此处非他召见，不应有其他人出现才对。看来，怕是又发生了什么新动静？他还未听到侍卫的密报，眉心就已开始紧皱，先在心里伤感地叹了口气，又用眼神示意了下，表示他知道了。
　　桓景书拍了拍李慕的肩背，“今日就先到这里吧。”他努了努嘴，“我看啊，就先让傲雪沉浸在快乐中，先自己玩一会吧。”在桓景书的帮助下，李慕终于艰难地下了马，好歹是练了无数次的基础动作，这次的下马，也没用到桓景书事先准备好的软垫，一切是有惊无险。
　　李慕自然也看到了正欲走进，却停留在原地踟蹰不前的侍卫，他微微笑道：“看来宫中又是有要事发生……陛下就先去忙吧。”
　　桓景书颔了颔首，轻轻地摇了摇手，比了个“你再等等我”的手势，就去听侍卫的密报了。

　　但却是各路人马纷至沓来，这边，桓景书有要事要处理，另一边，李慕却也没法一直停留在原地等待桓景书。
　　桓景书离开没多久，太后底下的宫人就送来了传信，邀他过宫一叙。看到信的一刹那，李慕怀疑是自己看错了？是有多久，没有收到太后娘娘的消息了？自从最后一次，太后娘娘问他，想不想待在桓景书身边后，两人就再也没打过照面。
　　自从桓景书于风云突变中突然登基后，太后娘娘就像归隐了一样：坊间甚至有传闻，怕是要效仿太皇太后娘娘，从此隐于内宫，非要事不会出席宫中宴会。甚至有传言，因为先帝仓促离世，娘娘太过伤心，早已有殉情之念，欲随先帝而去。
　　既然太后娘娘传了个手信过来，想必她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不得不说，李慕还是松了口气。虽然不知前方等待他的会是惊涛骇浪还是死水无波，他都得探个究竟。离去前，他想着，此番一叙不会耽误太久，就没给桓景书留下任何消息。

　　“臣参见太后娘娘。”跪在太后娘娘底下的，是身形高大削瘦的李慕。既然是从散骑做起，他在朝中明面上的位置，就是一个小芝麻官；面对一品级别的一宫之首，他当然得行最大的礼。自然而然地，如若太后一直不出声，他就得一直跪着。
　　但李慕以为，太后娘娘并不会过多为难他：毕竟，他也挑不出什么错罢！但太后就这么不出声得、视线仿佛是直直扎向他一样，徒留寂静的空气中只剩下人的静缓呼吸声。
　　燥热的天气下，两旁的宫人正积极地扇动着垂扇，间或也有一丝丝的风穿过来，吹散李慕胸腔间的压抑滞涩。“砰”地一声又一声，是太后娘娘一口一口喝着茶的声音。茶香四溢，慢慢弥散至整个室内；令李慕难耐地舔了舔嘴，这茶香如此霸道，竟能流散至如此宽阔的高阁，怕是今年刚出炉的新绿茶吧。
　　在太后慢条斯理地抿了茶，又慢悠悠地咂着嘴里的蛋黄酥——这是今年少府受外朝进贡而改良的一种小食，酥酥脆脆，仿佛入口即化：不然，为何只听见她入口的声音，却未听见她咀嚼的声音呢？
　　丝丝缕缕酥的碎屑，就这么掉到了李慕的脚边。暴晒在户外酷热的天气下，身体上又经历多次狼狈的磋磨，李慕的身体和灵魂早已疲惫不堪。他脑海里回味着新茶的质感，眼里映现着让他无法忽略的美食，十分痛苦地，多次舔了舔嘴。但这不过是徒劳，舔嘴的举动未让他感到一丝甘霖的浸润，反而越发饥渴和饥饿了！

　　他的眼前发黑，心里叹了口气：太后娘娘这是怎么了？他的手指紧紧抓挠着毛垫，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在上官面前失了分寸，一定要守好自己作为臣子的风仪……在他痛苦地在心中默念了不知好几个时辰时，太后娘娘终于不急不缓地开口：“李慕，你给我抬起头来。”
　　李慕的头摇摇欲坠，咬牙控制住自己；最终是缓缓地抬起了头。太后娘娘还是那个热爱装饰，喜欢绫罗绸缎，十分在乎自己美姿容的娘娘；但李慕却是面色苍白，眼神飘忽，紧紧咬着的嘴唇都写满了他的萎弱。
　　她不辨喜怒地笑了：“来人，给李大人赐座。”避开了宫人的搀扶，李慕终于挨上了这上好花木制作的凳子。臀部一挨上，他就在心里舒了口气：终于能让我歇息歇息了……他恨不得整个人依靠在华丽的砖红凳上，却只能强抑着，坐直了身子。
　　他斗胆地面向了太后娘娘：“臣久不见娘娘，娘娘却仍如此容光焕发，行神仍是如此美丽。当不愧为我朝的一品太后啊！”

　　王骊挑了挑眉，对李慕的一番夸赞没什么太多反应；只是转而道：“倒是李大人，你越发的瘦了。”
　　李慕谨慎地回着：“陛下从未亏待过臣。臣在宫中的一切俸禄都有所保障，臣以为，陛下已尽了他的一番好意。臣之所以会变得削瘦，怕是近日微行时，身体难堪奔波之苦；以及最近练骑射，臣的身体不太适应，一下子就削瘦了。但请娘娘再给臣一些时间，臣必会重新回到原先的样子。”
　　王骊嗤笑道：“我对你怎么样并不关心……”
　　李慕汗颜，“臣明白娘娘的意思。臣以为，只有臣变得精壮有力了，才能更好地辅佐陛下。所以臣是为了解除您的担忧和顾虑。”
　　王骊冷漠地一哂，“你倒是伶牙俐齿！”李慕不知发生了什么，令得太后娘娘一扫以往的和颜悦色，对他是步步紧逼，不停地发难。也罢，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他飞快地递上一句，“臣不敢。臣的心中，一直有着陛下，以及整个桓朝。臣的每一句话，皆是肺腑之言，非是巧言令色矫饰出来的假话。”

　　王骊看着李慕诚恳又着急的模样，并不买账；她生气地质问道：“既如此，为何陛下在宫外遇险，你却从未有任何音信传来？”
　　话音一落，李慕就是一惊。他瞠目结舌，嘴巴张得大大的：怎会如此？他连忙捂住嘴，正色道：“是臣的失职。”他一字一句，小心地为自己辩驳：“陛下本就喜欢狩猎，但因为宫中场地所限，以及登基后政务缠身，他很少有机会出去。所以臣乐见其成，见到陛下如此欢喜于在野外洒尽汗水的场景，臣也不愿置喙。”
　　他从端坐的身形猝然跪下，磕了好几个头，“但陛下会遇到劫质，实是出乎臣的意料。臣本欲飞鸽传书，向娘娘汇报陛下的这番动向……但臣看着陛下开心欢乐的样子，又沉默以对。如若陛下遇劫这一事，就这么传到了宫中，陛下喜欢的那几个玩伴，和在山野间草草设立的田场将会不复存在。臣，实在是不愿将来陛下故地重游时，徒生这遗憾之感啊！”
　　王骊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可真是糊涂！现下，书儿是没有被危及性命，此事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但若他真的出事呢？他的心情如何，比得上他的安全重要吗？”
　　李慕在心里嘀咕：我如何能不知道这个道理？“臣会做此决定，是在陛下确认无事之后。陛下出事前到出事后，时间经历得太过迅速，臣还未来得及给娘娘通风报信；这一遭就戛然而止了。于是，臣只能出此下策，索性不禀报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