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岁月我望青山》考拉考

51、第51章

　　挥退了老伯后，桓景书立马发问，“你为何阻止我找祈儿？”
　　李慕瞟了他一眼，“这孩子正在兴头上……我们这些讨厌的大人，就不必插进去了吧。”
　　他挠了挠头，无可奈何地发问，“你明知道我要干什么！”
　　“陛下是不喜看到祈儿和下人玩耍在一起吗？”李慕只好点明话题关键。
　　“皇族与平民本就有天壤之别……”桓景书不理解，“如何能在一起称兄道弟呢？”
　　李慕的声音压低、语速放慢，“可是臣也是一介平民？！在陛下还幼时，太后娘娘可是嘱咐您，把臣当做您的朋友，要与臣好好相处！”
　　桓景书有点不好意思、讪讪地接话，“今时不同往日。毕竟这么多年，我也看出来，你是什么样的人了。”
　　李慕声音压的更低了，“既如此，为何不给他们俩相处的时间，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可用之人呢？”

　　但桓景书把话说的很残忍、很直白，“不过说到底，这孩子……是叫旦儿是吧。说破天了，也不过是个下人之子。哪怕他父亲是我大嫂原先府上的老人，也越不过这分明的界限。”他像是看着朽木一样，看着李慕，极力劝解着，“而你母亲，是有爵位的大商人；你父亲，是重臣的弟弟……”他恨铁不成钢似的，“这真的能放在一起比较吗？”
　　李慕怎会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呢？“但在陛下面前，我和这个旦儿的身份，并没有到天壤之别的差距……”他皱着眉，陷入了难解的心绪，“况且，自陛下你认下祈儿后，他是在宫里长大也不合适，在宫外长大也不合适——宫外更人多眼杂，他却只能压抑自己孩童的天性不能经常出府。”他怒从心上起，摊着手说着，“他这个年纪，正正更是需要很多玩伴的时候……那他也只能，在府上的这些下人里找到投缘的孩子了！”
　　桓景书听着听着，也不禁皱起了眉。眼下似乎到了悬崖前和悬崖下的分水岭，进不可，退不可，却只能顺其自然了。他不禁冥思苦想：当初冒险收养祈儿，真的是正确的决定吗？
　　李慕似乎看出了他心有千千结的烦恼之意，发泄郁气般地挑了挑眉：昨日之因，今日之果……书儿啊，你和我，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桓景书不甘心地做着最后的挣扎，“还是得派人盯一盯，这孩子会不会有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
　　李慕不置可否，“这必然是需要盯着的。不过陛下放心……臣早已安插了眼线在府里，盯着老伯和他儿子的一举一动呢。”
　　这回轮到桓景书挑了挑眉。以李慕思虑周全的行为风格，不管未来棋局会指向何方，他都习惯性地把每个可能的兵士的出口都堵上；当然，时易世变，他也会鼓励着桓景书多去自己想一想、走一走这盘棋——至于每一次落子，是走向喜还是忧，他都只能尽力跟随其后，竭力缝缝补补。一个好的谋士，要善于为君主谋划，更要敢于放手。李慕在心中暗暗地为自己立起了大拇指——这么一来，青史留名指日可待啊！

　　看着桓景书还是不放心地盯着桓祈的方向，李慕转怒为喜，嗔笑道，“陛下，您这么不放心的话……还是去看看祈儿吧！”桓景书的脚步从渐收逐渐扩大，捏了捏鼻子，小跑着还是冲向了桓祈的所在地。而李慕只是静静看着桓景书离去的身影；他也转而从这一方休憩之地离开——
　　但他欲离去的脚步，被去而复返的老伯拦住了。看来老伯是时刻注意着这边的动静，才能抓准李慕落单的时机，突而现身。
　　“不知李慕大人，可有时间分给奴？奴有话和您说……”老奴作揖的手拼命地颤抖着，头埋的低低的，轻而细微的声音就像是用湿棉布挤出来的水珠，断断续续地滴下一滴又一滴。
　　李慕的视线落在了老奴的头顶上；他的视线像一把不起眼、却又时不时地彰显存在感的尖针，仿佛能挑起老奴的头皮，仔细查看内里的每一处动静。他恢复了平稳而又猜测不出任何感情意义的声线，“就在这说吧。”

　　“老奴听闻……李大人您让祈儿……”他慌忙改口，“您让少主殿下，称呼陛下为父皇……”他偷偷地擦了一把额上的汗，“这实在是于礼不合啊！”
　　李慕停顿半晌，一直未发一言。老奴只能怯怯的抬头扫了李慕一眼，可叹的是，他站直了都没有李慕高，更遑论是微微佝偻着身形、正在作揖的时候呢？他的视线努力扫啊扫，就是无法辨认李慕正处于太阳光与阴影交界处的面容……他只能仓促间收回了往上扫的视线，继续低着头、胆小却又坚定的把话说完，“奴以为……如若少主殿下，一直喊父皇大人的话，那等殿下长大后，他就会完全忘了真正的“父皇”！”
　　“放肆！”李慕终于开口了，却发出了恼怒的训斥之言。

　　老奴抖动着身形，作揖的手快无法稳定住了；他只能仓皇地用一只手紧紧的按压着另一只手，有点发颤的脚突地紧紧并拢在一起，悄悄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微微地挺起了胸膛。此刻，他的话语仿佛是从空中飘过来的，伴随着空气震荡的余波，声音也在起起伏伏的飘动着，“奴以为，陛下始终会有自己的孩子……不若找个合适的时机，向天下人宣布殿下已因病去世……从此，殿下可以隐姓埋名——知道父亲已逝，总比乱认一个父亲要好啊！”
　　“我需要你教我做事？！”李慕的声线里泛着三分烦躁、七分盛怒。但他的心却是平静的：他知道这是更好的解决办法。长公主那边，没再继续追究先太子的血脉是否还在世上；之后，倒不用担心祈儿会被追杀了……所以，倒是很适合顺坡下驴，让祈儿重新回归到平民的身份，从此做个普通人，“快快乐乐”、“傻呵呵”的活下去——但这恐怕不是先太子妃计划在内的事。
　　因为她不甘心、不情愿这平平淡淡的一切：她宁愿自尽，也不愿带着桓祈独自生活在民间，她要用这生死之谊绑住桓景书的一辈子，不管他会做出什么选择，都将会是对桓祈最好的选择。而宣布桓祈已死一事，恐怕不会令桓景书感到满意：他怕是会觉得辜负和背叛了大哥大嫂吧？！

　　李慕拧了拧眉……他的眉心在奋力地跳动着，仿佛要奔出主人的面颊；他纤细美好的双手用力的按压着眉心，大力地、一次又一次地，来回抚弄着眉间，“陛下已经考虑过你的建议，他否决了。”
　　老伯诧异的睁大了眼，他喏喏说道，“若殿下真被认为是陛下所出，他的身份地位堪比至尊……这之后难以想象会面临多少风雨与波涛？这辈子，难道不是做一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更好吗……”他猛地跪下，膝盖竟猝不及防的跌到了地上，发出“噹”的一声；似乎能听到一丝清脆的碎裂声，“奴恳请李大人……劝陛下三思啊。”
　　老伯一声又一声的，徒劳而费劲的磕着头，“从今往后，殿下只会记得自己是父母双亡的平民之子……老奴和之前的亲随们，都会发自内心的好好照看殿下；殿下此后的人生，并不会落魄又失意……”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的声音越发大而洪亮，“而是平安顺遂！”
　　“你起来……”李慕不耐地看着他，用力的想要扶起他来，“你要明白，我让祈儿称呼陛下为父皇……也是在他的授意之下的……”他捏紧了老奴的肩膀，一把子把这瘦弱渺小的老人身形提了起来，“你在我这哀哀切切又有何用呢？”

　　老奴被提起后，身子越发缩到了一起，支支吾吾的说着，“奴感念陛下，给了老奴离世前最后的安慰：这辈子，还能再次见到殿下，奴这辈子没白活啦！”纹路皱缩到了极致的脸颊上，是已经像颗米粒大的小眼珠，却挤出了比如蚕豆大的、颗颗晶莹的泪水，“奴实在是不愿令陛下心寒……只能斗胆请李大人，劝陛下重新收回成命。”
　　李慕看着老奴这一边说着，一边泪水流的越发急了，整个人像被浸泡在泪海里的可怜样，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都是冤家啊……”
　　“……？”老奴极力竖直了耳朵，想要听明白李慕的话语。

　　“我已知晓，会帮你去再次说服殿下的。”李慕拍了拍老伯的肩膀，低头附在他耳边道，“如若陛下最后还是未同意你的建议，你不必再来找我了……”他眼神落在了老奴的面颊之上，皱缩的树皮抽搐了下，“你在先太子妃府上那么多年，当是知道，“既来之，则安之”；凡事，勿必太过强求。”
　　老伯虽然感觉到了不详之意，却只能嗫喏着点头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