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岁月我望青山》考拉考

52、第52章

　　斥退了老伯后，李慕草草把老伯的恳求向桓景书转达了——想当然尔，他的反应是极其剧烈的。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语言动作都如李慕猜想的一样：不需要过多赘述，他就这么狠狠地拒绝了。
　　李慕深深地叹息，老伯对这个额外认亲的行为十分不满，也的确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的不解与疑惑之情，是否会令桓祈和桓景书刚系上、还摇摇欲坠的父子之情产生隐患呢？怕是只能让眼线更紧地盯着他们了。

　　出乎桓祈意料的是，他父皇的到来并没令他的功课减少，反而还加重了？他父皇美其名曰，“你父皇从小就知道：作为皇子，好好读书、比别人读更多书是多么的重要！”虽然得到了李慕意味深长的一瞟眼，桓景书还是大大立了一把身为父皇的威信。
　　其实，桓祈本人传承了他亲身父亲的文才；虽不像桓容禹一样少时几岁就能成诗，却胸腹间自然而然的有诗书的底蕴。他在文字的天赋上可是比桓景书强多了——但他年龄尚小，又被大家宠坏了，总是变着法的找借口逃避自己的使命；于是，还是得靠着众人的督促把他拉上学堂才行。
　　三两日的时间走得很快，就这么走到了桓景书要和桓祈告别的日子。在桓祈依依不舍的眼神目送中，桓景书也只能毅然转头离开；在老伯焦急而催促的视线下，李慕也只是缓缓摇了摇头，转头跟上了桓景书的脚步。
　　他们一行人渐渐远离，直至视线远方落处只留下一丁点小影子；老伯带着一干小厮人等，陪守着稚嫩的桓祈；留下一地或不舍、或疑惑、或不满的视线，就这么无人理地消散在空气中。

　　接下来的行程，李慕就该见到他日思夜想的母亲了。这些年常用的是书信往来，只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母亲身姿健在，仍有英武飒气的风范；但更具体的音容笑貌，他却难以感知。此刻，他的心情充满了雀跃和激动，却碍着面上要谨守臣子风范，只是一派平静。
　　桓景书还未从与桓祈分别的思绪中抽离，面上恍惚：一会儿，面上泛着焦虑不安之情；一会儿，面上又有不屑之情缓缓浮现，仿佛在鄙夷着何人，却又只能缓缓压下；一会儿，面容又被喜悦的红光所覆盖，充满了跳跃的灵动感。
　　当是时，两个人的心情各有千秋，弥散在两人间的，是长久的沉默。而打破沉默的，却来自桓景书侍卫的提醒——
　　原来，从首都北上的路途遥远，此时该骑马奔波了。但令众人疑惑的是，本该在此处等待的马匹们却未及时送到？

　　桓景书的思绪被打断，“本该送来的马还没到吗？”
　　回话的侍卫是一个小兵，慢悠悠地说着，“回陛下，臣已派人去询问太仆了。”目前担任太仆官职的是先帝桓文帝的爱将之一，他曾立下汗马功劳，破格被提拔为九卿之一；其名特别，为清夫，取自“实心清素,则所涉都厌尘氛”——可见他生于寒门，却从寒门被提拔；不喜与贵族名流交往，十分得到士人们的青睐。
　　桓景书思索了半天，“太仆……是名为清夫是吗？他人呢？”
　　侍卫只能点头应是，“还请陛下稍等。”

　　他们离府的时日正是不巧，此时正是日上三竿、炎日映满天。李慕透着薄薄轻纱观望着这炽热的天气，才恍然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睁不开了；原来哪怕有纱罩遮挡，他脸上也扑嗒扑嗒地留下了一层又一层的汗水，竟把他的里衣都给沾湿了。他看了看桓景书，此刻却仍是神清气爽的姿态，哪怕在烈日里等了半天，却仍不见丝毫焦躁之意。
　　“陛下，不若找个凉亭歇息吧？”李慕突然建议道。
　　桓景书点了点自己的腮窝，“不知要等太仆多久……既如此，那就找个地方先歇歇脚吧。”他的眼神来回扫荡：此处宽广僻静，竟方圆五百里不见尘烟——也是，这么个幽静的地方，可是他亲自选的。他看了看李慕，无奈地摇了摇头，“朕看这处，并不见可以停留的地方啊！”
　　李慕指了指远处蜿蜒向下的坡道——视线迂回着看不到坡道的尽头，仿佛已绵延数百里；但路径宽阔，四下里遍布着葱葱郁郁的树木，“这底下的树木蓬勃生长的正正好……臣认为，不如在这绿意下歇息片刻？”
　　桓景书望着层翠的树林已成硕大之势，抛洒下来的阳光却难以穿破这林间的间隙——的确是非常好的小憩之地！他淡淡颔首，“既如此，我们就往下方先行吧。”
　　侍卫在他的眼神暗示下，将一行人分作两边人马；一行人留在原地等待太仆的新动静；一行人只往着底下走去。

　　越往下走，却越能看见此间的曲径通幽之处；路，是越走越宽广了，迎面却慢慢的仿佛能接触到天际，离这灼热的阳光却是越发近了。
　　在这广袤无垠之地，一点点的声音都足以被众人捕捉到：“嗖”地一声，一支离弦的箭射来，却骤然穿过了李慕和桓景书的正中间，远远落在了一片绿意间。
　　“什么人？”桓景书骤然回头。李慕看着这粗糙的箭头，其上还残留着未被清除完整的竹线，挑了挑眉。
　　声音由远及近，“看我猎到了什么？”一个激动而兴奋地声音跃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衣袍，到处可见不明色泽的斑斑点点；间或可看到衣衫上遍布了一些破洞痕迹；更可笑的是，透过痕迹窥探到的里衣痕迹，却也是破破烂烂。
　　声音越发的近了，才让人看到他的面容：方方正正的脸庞上是眯缝起的小眼睛，但闪烁的是快乐地、活跃的光芒；鼻子微塌，嘴唇上可见几缕皱着的纹路；看得出此刻的他十分饥渴；这不，他一边大喊着，却一边舔着自己的嘴。但他皮肤黝黑，抬手间可以看到紧绷的肌肉线条。显而易见，是习惯了经常在这户外天气走动。
　　当众人捕捉到了他的身影时，他也恍然间看到了衣衫华丽的一群人。他挠了挠头，“你们也是来打猎的吗？”
　　桓景书摸了摸下巴，“打猎？”
　　“是啊，俺在这和村里人打猎呢……”他嘿嘿笑着，“看看能不能逮到什么好吃的，拿回去和村里人分着吃。”

　　桓景书看了他几眼又几眼，终是按捺不住疑惑，“此时不应该正是农忙的时候吗？”
　　他也不藏着掖着，“当今陛下不要求俺们一定要去种田……”他一边面上露出庆幸的神情，一边憨笑着，“所以俺趁这猎物最多的好时候，来这打猎了！”
　　桓景书指了指远处的箭，“刚刚那只箭是你射出来的吗？”
　　他拍掌笑道，“是俺咧！”
　　桓景书在心中暗暗比划了下：这射程竟长达两百多步？这是眼力和臂力俱佳啊！他顿觉不对，发现了其中的关窍，“你们可是骑着马？”
　　他忙不迭的摇头，“养匹马可贵了……”他讨好着说道，“虽然陛下说养马可以免掉很多税……”他掰了掰手指，“但俺家里穷，免掉的税还没有俺家养马会花的钱多咧。”
　　他手指倏地指向了桓景书，“都是你在问俺，你还没说你是谁哪！”李慕猛地拍下了他的手指；他吓了一跳，揉了揉手指，似是不等到回复不罢休了。

　　桓景书“唔”了声，“我们是下面郡县行商的路人……但没想到，猝然间走至这里，竟然迷路了……”
　　他摇头晃脑，“难怪你们打扮的这么好咧……你们是卖什么的啊？”
　　桓景书这下不知编什么应付他了，“你叫什么呢？”被李慕转移了话题。他的注意力迅速被李慕转移开，眼神转而落到了李慕身上，掠过一丝惊艳之意，“俺叫勋。”
　　李慕耐心的问着，“姓什么呢？”
　　勋疑惑了，“什么姓哪……”他捏了捏鼻子，做了个鬼脸，“俺没有姓啊。”这一出逗笑了李慕。于是，他也跟着开心的笑了。

　　桓景书打断了他俩的对话，“勋啊，不如你带我们看看一起打猎的人？”
　　勋连连点头，“好啊好啊！”一边小声嘀咕着，“俺要让他们看看……此番可是有大大的奇遇！遇见了好多贵人啊……他们的一件衣服，看着都比俺要贵的样子。”一边偷偷瞥着面纱下的李慕，一边想要挤到李慕的身旁，“还有一个贵人，好像长得很好看？他看着，比我要白这么多？”
　　桓景书看着他这“偷偷摸摸”的样子，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暗暗挡下了勋越来越靠近的身形，竟令得李慕倒退了几步。李慕倒是没觉得勋偷偷摸摸，他只觉得勋有种一样的淳朴和天真，瞧着倒是挺亲近的。并且，他想到了更深的地方去——但他瞧着，桓景书横眉竖眼、打算暗斥勋的样子，就察言观色的没把他心中的算盘一一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