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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46章 ...

  •   桓景书给太皇太后递了拜帖。所幸,太皇太后没拿着太大的架子,很快就答应了。
      “皇儿啊,真是稀客啊……”窦宛梨笑得嘴巴都咧到一起去了,脸上的皱纹写着的不是苍老之人的无奈,而是老木逢春的喜悦。
      桓景书抿抿嘴,“儿臣见过母后。”
      窦宛梨拍了拍他的肩膀,“和母后客气什么呢!来……坐坐坐,给我送一碗冰粉来。”待下人欲下去准备这一吃食时,“不对,我记得皇儿你不太喜欢这个对吧……”
      桓景书不情不愿的回答,“回母后,儿臣无可无不可。”
      “既如此,”窦宛梨拍了拍掌,“你是该尝尝这个好东西。别人想享受也是享受不来的。”
      “儿臣谢母后赐恩。”

      在下人不敢耽搁的动作下,他很快拿到了这被民间趋之如骛、被太皇太后日日念在嘴上的珍稀吃食。清脆剔透的瓷碗里,几乎衬得这碗粉更见玲珑剔透之色,轻轻的纹路荡漾在夏日的光线下;间或看到几颗鲜嫩的红豆、莲子,欢快的游荡在冰块装饰的容器里。在太皇太后鼓励的眼光下,他克制住不耐的,抿了一口。
      “皇儿,你可还喜欢这个滋味?”窦宛梨忙不迭的询问道。
      “回母后,的确是好东西。”桓景书赞叹道。“这冰块仿佛融化了夏日的炎热燥意、这粉感刚入口就很快在喉间划开,四肢百骸都有一股清爽甘甜的气息啊……”
      “还是皇儿会说!”窦宛梨开心的应道,“也不怪哀家这时日,真真是爱不释手了。”
      “可是实在是太过名贵、太过奢侈,每吃一口都在让我心疼底下人的辛苦、老百姓的不易。”桓景书在心里悠悠的叹息着。

      窦宛梨看到他盯着冰粉露出了迟疑和忧愁之色,她能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呢?她心里冷笑了一声,直接提及今天桓景书来访的目的,“不知皇儿突然来母后这儿,可是有何要事呢?”
      桓景书别别扭扭,斟酌着说道,“此前母后想要帮儿臣一起处理奏文……臣是拒绝了的。臣这些时日辗转难测……怕是错误低估了母后的好心……反而枉做小人了。”
      窦宛梨“哦?!”了一声,喜怒难辨的道,“哀家记得你是已经答应了啊……”她噗嗤一乐,“那个让你不要再让哀家插手进朝政里的——不是那个御史署的江子白吗?”
      “……”
      窦宛梨又“恍然大悟”,“哀家已忘了,此人因犯十恶不赦之罪,将会在闹市被弃逐……”

      桓景书更加难耐的抿了抿嘴,直言不讳道,“不瞒母后……这也是儿臣想要和您道歉的原因。”他偷偷的扫了一眼窦宛梨,又飞快撇下眼角,“儿臣那日听闻母后的建议后,下朝时思索良久……”他踌躇着如何用词方能不得罪眼前之人,“儿臣担忧母后身体因这繁多的奏文而被惊扰……”他摊了摊手看着窦宛梨,“毕竟母后也知道,这些臣子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而是“有事无事都生怕扣不响这三宝殿”。这些奏文繁多冗杂,儿臣生怕您沉浸其中,对您身体有害……于是……”
      窦宛梨静静的看着桓景书嗫喏难言的模样,并未插话。
      他只能硬着头皮把李慕教好的台词诉说完,“于是,儿臣回去后,觉得还是拒绝您的建议为好。”
      窦宛梨听罢,终于出声,声音低沉、听不出说话之人此刻的心情,“既如此,你为何不亲自谢绝哀家的建议?”
      “母后恕罪!”桓景书慌忙道,“儿臣认为拂逆了长辈的面子实属不该……”他觑着太皇太后的脸色,“故臣想找个人借机表达一下儿臣的意见……免得在您这里无法转圜。”
      窦宛梨哈哈大笑,“儿啊儿,母后在你心里就是如此可怖之人吗?”她捏了捏桓景书的脸,“你倒是可以亲自来向哀家谢绝这个建议的——哀家绝不会怪你的。”她拖长了声音乐道。

      桓景书不敢逃避她佯做亲昵的动作,心里不耐,“她老人家倒是装上了。最后只差一道令牌告诉我:不听也得听。现下倒是装起好人了,说什么我回绝,她也不会生气——你倒是给我这个回绝的机会啊!”
      “母后教训的是。”他连连低头作揖,“是儿臣做了一回小人行径了。”
      “罢了罢了!”窦宛梨大度的挥挥手,沉思道,“既如此,那个江子白,就是代你传话的傀儡喽。”
      “这个词真是不好听……”桓景书心下再次觉得悲凉,面上却只能打起精神,“是的,他要求您别掺和到朝政中的奏文——是儿臣让他发的。”
      “哦?!”窦宛梨搓了搓下巴,“皇儿你尽力了:竟能说动一向刚正不阿的御史署官员,你还是很有大才的。”
      “刚正不阿的是前御史大夫罢了……江子白可当不起这个词,但……罢了罢了。”桓景书摇去心里的这些想法,他只能装作不知道江子白是太皇太后的人,“的确,说服他,可费了儿臣一些力气。”

      窦宛梨看着他镇静的面容,缓缓地笑了,“但儿臣你最后还是看错了人啊……”她扶额哀惋道,“谁能想到身在一个这么重要的监察官地位的人——竟能犯下如此不伦之事?”
      一边说着,她一边连吐了几口,“那个词,哀家都不愿意说出口……真是脏了哀家的耳朵。”一边像赶苍蝇一样的,仿佛在挥退什么令人恼怒的事物。
      “皇儿的确没想到……他……是……这……种……人——”桓景书艰难地附和道,“但他毕竟是受儿臣钦定的官员:儿臣想着这个罪,儿臣还是尽力保下他为是。但没想到……”

      窦宛梨突兀的打断了桓景书的话,“皇儿啊,你都是一朝天子了。哪怕是你的人,你也不能如此纵容啊。”她语重心长,“所以你别怪寅涛这个人。他啊,一向都是公正廉明、铁面无私的。有时候哀家都受不了他!”她娇笑了下,只见虽苍老的面容却重新焕发着娇柔粉嫩的光彩,“所以他要是认为这个罪该这么判,他就会这么奏言……”她慢慢的、想要用手盖住桓景书的手,但发现只是徒劳:不知不觉间,桓景书的手已经变得是成年男子一样大而有力了——但她不会发憷,仍是坚定的盖在了这双有力的大手上,“儿啊……有这样为社稷着想的无私之人,实是我大桓朝之幸啊。”
      桓景书脸色变化不一的盯着太皇太后压在他手上的双手,他有口难言的盯了半天;半晌,用另一只手盖在了这上面,“儿臣知晓母后的意思。儿臣和母后有一样的想法。”一边抬起头来,坚定的看着窦宛梨——愈发令她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儿臣被丞相奏言后,也意识到了儿臣的软弱……他这般进言,当是一点问题也没有。”他抽出手来,很想掸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却只能作罢,装模作样的整理了下脖颈处的衣领,“臣认为以此弃市之刑,更能警戒后人:身在这颇为重要之位,更当谨言慎行,立好给众臣、给天下人的榜样。”

      “这就对了嘛!”太皇太后拍了拍手,“孺子可教啊。”
      “但儿臣认为不应株连九族。不知太皇太后娘娘可同意儿臣这般处置?”桓景书紧接着问道。
      窦宛梨拍了拍自己的脸,“让哀家好好想想……你这么仁善倒也无甚过错。不过哀家认为,既是犯下了此等违背人伦之罪:男的逃不了,女的也别想逃。皇儿觉得呢?”
      桓景书紧皱眉头,他本是想着好歹留下江子白姐姐的性命:毕竟你知我知,她就是无辜的!可为何太皇太后娘娘就是紧抓着不放呢?他天人交战般最后还是开口道,“儿臣认为母后所言破有道理。但毕竟,她是被牵连的人,不若只是行个肉刑即可。您觉得如何呢?”
      窦宛梨不耐的摇了摇头,“儿啊……你对除了他俩之外的人,这么轻轻处理,哀家当然不会有太大意见。但你又怎么知道他姐姐一定是被牵连的呢?”此句好像颇有深意,容不得桓景书细想,窦宛梨拍了拍他的胸口,“此事就这么定了吧。哀家年纪大了,需要休息。”

      桓景书只能点头称是,“皇儿已为之前错断母后的好心之举而深深忏悔。之后按照上朝的时辰,儿臣会准时给母后承报今日的奏文的……”
      “皇儿啊,你终于意识到了母后的好意了。”窦宛梨已经站着等待下人搀扶她回去歇息,一边嘀咕着,“早干嘛去了?”
      一边吩咐下人,“哀家这几日吃冰粉也吃的腻了,以后不必给哀家继续做了。”走的远了,还能听到她吩咐下人的声音。
      而桓景书又再次,只能远远地目送着太皇太后离去的身影——虽然佝偻了、不那么健壮了,却还是不容小觑,离得远了,它的身形也能牢牢映在他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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