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岁月我望青山》考拉考

43、第43章

　　一瞬间，江子白感觉到自己的头皮好像炸开了，有一根根针叫嚣着要冲破自己的天灵盖；他紧紧地攥住栏杆，硕大的头颅仿佛要冲破栏杆间狭小的缝隙，“姐姐何出此言？”
　　她再次被江子白吓了一跳，笑嗔，“你别这么激动！”
　　在江子白一声又一声的连续追问中，她也不急着给他解惑；只是用狭长的丹凤眼从上至下仔细的扫视着江子白的身形，好像少看一眼就少了点什么似的；她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时不时的还点点头。

　　江子白看着她一直在打量自己，却一语未发，十分焦急，“姐，你别卖关子了，快给小弟解惑吧……”
　　她抿嘴露出了笑意，娇柔的用手帕掩住嘴，曼妙的眼神重新移回；眼神专注地和他的眼神对上，“姐和你说的很明白了：你这回是大难临头，出不去了。”
　　他惶惶然，“姐，你是从哪听说了什么吗？”本是堆积着一丝丝肥肉的下巴，经过这段时间的磋磨，下巴几可见骨；它正受着主人的使唤，竭力地想要冲出缝隙，却是徒然；眼眶睁的和铜铃一样大了，“我还有皇帝陛下保我呢！”

　　她的笑声如玲珑的清泉一样悦耳，“皇帝陛下怕是也自身难保呢！”用手帕轻柔地擦了擦流出来的笑泪，“陛下和你说七日后出结果……但可有和你说朝堂论辩的细节呢？”
　　“什么朝堂论辩？”江子白终于等到了他姐大发慈悲、打算给他解惑；忙不迭的问道。
　　“事情的来龙去脉想必你已捋过几个来回吧？是一个江洋大盗发现你我乱///伦，然后告到了朝廷……”
　　“是啊，那又怎么样呢？”
　　“你就没想过会有人趁机在里面做文章吗？”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江子白。
　　江子白捏了捏鼻子，“姐，你原来是说这个啊……”他讪讪的笑了，“我能不知道嘛？那肯定会是窦家的人出面弹劾我嘛！”他摊了摊手，百无聊赖的说，“若我猜得没错，肯定是丞相冲在最前面呢！”
　　“你这皮孩子！”她娇俏的接话，“怎地把丞相形容的和市井小民一样……先不说这些，你就没想过丞相会如何谏言发作你吗？”
　　他反复摩挲着下巴，“想都想得到喽。肯定是让陛下严查严办我；再和陛下来来回回几个回合，最后再被皇帝压下嘛。”
　　她挑了挑眉，“的确如此……但细节却是大有乾坤啊！”

　　她眼神变厉，如出鞘的剑闪着寒光向他劈来，“当朝丞相向陛下奏启，要给你下弃市之刑。”
　　话音刚落，江子白就大闹喝斥，“他……他！怎么敢？”瞬时，他就像焦躁的公牛一样，在这陋室中疲劳的反复奔走，“我本以为最多参我：不得在朝为官；或者流放至郡国；或者贬至庶民……对于一个在朝中有品级的官员，这已经是很严重的结果了。”
　　他呢喃着反复说道，“乱//伦之罪何以至此，我何至于丢了我这条小命？！”
　　她好笑的看着江子白做着困兽之斗，打破了他焦躁的发问，“我一个妇人都看得明白的事情，你难道看不明白吗？”
　　江子白转头冲至她面前，“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是丞相，不，是太皇太后给陛下的下马威！”
　　“的确如此。”她淡淡颔首。

　　“但……也不对啊！”他拍掌道，“若此事她惦记着不给殿下好果子吃，那直接判我斩刑即可——到时候陛下运作下，把我偷偷救出来也不是不可以……”
　　他握紧拳头猛拍栏杆，“在闹市中处决我，这不是在大庭广众下，逼得陛下没法出手，我这条小命也保不住吗！”
　　他仰天长叹，“我终究是成了这场无烟的斗争的牺牲品啊……原来，最终还是得选太皇太后这一队啊。”

　　她讥诮的看着江子白，“是也不是。”
　　“哦？”
　　“若你选了太皇太后娘娘，那你死的更晚些；此刻你选了皇帝陛下，不过是死期提前罢了。”她收回嬉笑怒骂的脸孔，冷漠而又薄情的说，“因为——我终将会为你提前安排好死亡的诗。”
　　闻听此言，江子白眉头紧皱，狠狠地盯着他的姐姐——他的姐姐此刻还是如此容光焕发，衣袍用度看着一如往前，若说此刻，他还未意识到其中的机诡之处，那他这过往几遭。反复在两个国度之间跳跃，就是白混了，“姐，你背叛了我！”
　　“……”
　　他哀切的说道，“我在逃亡期间，也未忘记给你安排一个安身之处；我也未逼你出府嫁人。即使我俩在一个府邸被邻居说尽了闲话，我也没有一刻想要逼你离开；更别说，我在每一年都往上爬，直至爬到御史署的这些时日，从未少过你的衣穿用度——你该看看和我同级的那些官员的亲人，她们的生活可有像你一样奢侈？”
　　他手指颤抖着指着她，“你这养不熟的妇道人家？！弟弟对你还不够好吗？”
　　她仍是不发一言，只是挑着眉微笑的看着他暴跳如雷。
　　“我们小时候都经历了吃不饱穿不暖的流民生活，但是姐姐你时刻没有忘记我这个弱小的弟弟——一个柔弱的妇人家，却撑起了整个江家；哪怕你最后富贵至太子后宫，你也不忘提携我这个弟弟。”他语意婉转，一个大男人一边说着，一边说的眼眶含泪，“所以哪怕我最后到处奔逃，却从未想过弃你而去！”
　　他一只手拍打着栏杆，一只手费力的挤进栏杆的缝隙，欲指向面前的女人，“你却是狼心狗肺，反咬弟弟一口！”

　　她看着江子白像小丑一样，喜怒哀惧和变戏法一样，在平凡的面孔上交相出现；始终平静的观察着他的举动，冷冷的说道，“你说完了吗？那么接下来该我说了吧。”
　　她先轻轻的用上等桑蚕布织好的手帕轻轻拂拭脸庞，欲擦去脸上不存在的汗意；微微整理了头上的发饰，拍了拍自己的衣领，转而用充满憎恶之意的语气开口道，“你当真觉得我的生活还和以前一样吗？”
　　她摆手制止了江子白还欲继续陈词的戏文，“且听你姐说完。”
　　“是，你说的没错，你在尽你最大的努力保证你姐姐过上以往的生活，”她抿了抿嘴，嘴角却向下撇，“可是你姐并不需要你的这些努力……”
　　她用保养的极好的纤长双手抚弄着自己身上轻薄却尽显高贵的衣袖，“遗憾的是，这些用度和以往的一分一毫都不能比；却越发显得你的努力十分可笑？！”

　　“我已尽力……”
　　“这些话不必再说了！”她娇斥道，挥了挥手里的帕子，一股香风夹杂着寒意飘向江子白，“我怀念我在程国后宫的日子。我只需要摆一摆手，什么东西没有？现下弟弟你摇尾乞求的东西，不过是以前我不屑一顾的东西罢了……”
　　她语气充满了算计和计较，“吃穿这些就不必再进一步细说了。再说说其他的吧——是，你的确没有逼迫我一定要结亲，一定要自己开府：但你可有想过，你上朝时，我能被周围人的唾沫淹死？你难道真的以为桓朝民风开化，姐就真的不在意这些风言风语？”
　　她揉了揉眉心，“你说的这些帮助，在我看来，不是什么雪中送炭，不过是火上浇油罢了。”

　　江子白没想到他自以为善意的举动，在他姐看来，却是无用、无益之行；他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貌美的长姐，喏喏道，“可姐你要明白，今时不同往日……如若弟不做这些努力，姐你的情况会更糟啊？”
　　她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厌恶的转而说道，“你在和先帝交易的时候，可有想过这遭会危害到你姐姐？”她憎恨的看着他，眼神已流露出鄙夷的光芒，“你口口声声说一切没忘了你姐，一切为了你姐考虑——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举报程国太子，你姐的生活还会一如从前！”一边说着，她优雅的风度尽失；一边狠狠地拍了一把杆子，“不举报，就是对你姐最大的帮助！”
　　江子白此前在劝说他姐离开程国时，语焉不详，就只是拼命催促着她离开；待到前一秒她问到了当年的来龙去脉时，他就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迫之感——而此刻，这一切不祥的预感，都已应验。
　　他擦了擦因为激动、而喷的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狼狈面孔，嘲讽的看着她，“原来你在这等着我呢？这是事后算账吗？”

　　“没错。”
　　他突地一连串的哈哈大笑，笑声一直未停歇；直到笑声停后，都仿佛能听到这狭窄的内室里长久的余音——这嚣张的笑音好像能刻进人脑海里似的，让人久久不能忘，“你的夫君他要我死，我能怎么办呢？”虽然此刻他的脸上笑出了泪，却一扫此前的落魄之感；似找回了一丝光彩新生的色彩，大声的逼问着他的姐姐。
　　她摸了摸自己的手指，“哦，当真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