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岁月我望青山》考拉考

228、第228章

　　漾君定了定，夸张地捂了捂嘴，声音抬高后，本就不流利的口齿令众人捕捉得更为费力，桓景书那本已不自觉地歪倒在一旁的身子也别扭地被掰了回来；他揉了揉耳朵，在这反复摩挲的动作中，听到了漾君那断断续续的几句话：“没……要……”

　　这几个字足以让桓景书判断得清清楚楚。他挠了挠下颔，凡是有所施舍，必有所求。他这大白日里，接见了这么多使臣，却是第一个表明，自己没有任何要求。

　　他心下泛起了嘀咕：朕不怕他们要求太多，朕倒是怕他们没有要求！

　　他舔了舔嘴角，大脑还未反应过来，余光已瞥向了李慕。但令他失望的是，李慕早已低下了头颅……桓景书似乎不敢置信地，挪动身子的动作越发大了，眼角倾斜的姿态更大了，也让他一下子看明白：王雅凑得离李慕更近了，不知嘴里在嘟哝着什么。令桓景书心下恼怒的是，李慕并未有一丝反应。

　　漾君看着当朝皇帝这滑稽的姿势，愣在了原地。他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口齿不清的一句话说完，尴尬地站在原地等候着桓景书的发落。

　　田云窘迫地“咳”了一声，这咳声，来的如此突然，把桓景书飘走的思绪拉了回来。

　　“景国……”桓景书重新摆正好坐姿，缓缓地为自己找着台阶：“在朕的印象里，似乎和首都有一定的距离。你奉君王的命令远道而来，又为我朝奉上丰厚的大礼，竟并无所求？”

　　桓景书静静地看着他：“若漾君以为，你国的要求朕无法满足，那当是瞧不起我朝的国力了！”他狠狠地拍了把龙椅。

　　漾君受不起惊吓似的，原地“蹬”地弹跳了一下。他疯狂地摇了摇头，“君上饶命……小的所言，字字句句出自真心。君王当是未有任何要求。君王的本意，不过是让小臣到此一游罢了……”

　　他害羞的戳了戳脸，“小臣在边塞待的太久，从未见识过中原的风土人情。这不，有一个这么好的机会可以远上，小臣就自告奋勇的应下了。”

　　恐怕是“危难之中见真章”，被一惊吓，漾君的口齿也清楚多了；一席话下来，让桓景书不再摸不着头脑，很快地把握住了他的来意。

　　“唔……”不管漾君口里的意思是否为真，他的的确确抛给了桓景书一个大难题。对方既是抱着游玩的态度到来，桓景书又是否真的能把对方当做普通的游客呢？

　　但桓景书又得让对方玩的尽兴、尽情，如此才能不侮辱了对方这遥远跋涉的路途。

　　他眉毛都快拧到了一起。而漾君紧跟着道：“若有那了解桓朝的臣子带领我等，臣定会不胜感激。”桓景书点了点头，这领路人的人选，是个大难题。
　　不知不觉地，不少人都往后退却了几步，似乎把这漾君当成了瘟疫，恨不得拍拍衣袖，掸走这虱子一样的人物。田云跃跃欲试，这岂不是大涨我朝国威的好事！

　　但他一想到，接下来便会如期出现在首都的丞相大人，只能懊恼地垂下了头。

　　他脑子一动，眼神转到了张犹身上，对他挤了挤眼。张犹如何不知田云心里打的小算盘？只能上前应声道：“臣……”

　　“臣……自认为了解桓朝的一草一木，这领路人的活，由臣来应下，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张犹的话竟被截下了。他和田云疑惑的望向这陌生的声源处，迎面这傻大个一样矗立着的身形，让田云冷漠地一嗤：这又是哪个叫花子？

　　张犹打量着对方傻乎乎，但一脸坚毅的样子，掏了掏耳朵，识趣的止住了上前的脚步。

　　刚刚还一脸无精打采的燕飞，却勇做这出头的螃蟹。他的声音高亢而充满着磅礴的气势，往好听点说，那是勇敢又天真的姿态；

　　让那朝局里混久了老江湖的人看来，透着一股无知者无畏的蠢相哪。有那聪明的已经发应过来，他不正是被陛下举荐上来的新臣子？

　　在场之人的心声已分为了好几派：一派正如田云一样，想看看这傻小子的好戏；这才走到哪，就想着先立功了；也有那暗暗为燕飞叫好的，这烫手的山芋，怕也是只有被陛下力保的人，才敢应承下来。

　　田云暗自推了张犹一把；张犹还未反应过来，人已被他的上峰推到了前方。而张犹和漾君、燕飞正面面相觑着。

　　漾君没想到自己竟成了那被人争抢的对象，兴奋得脸都红了，期盼的眼神落在了桓景书的面上。

　　桓景书叹了口气，此事若真交给张犹，以这人一贯滑不溜手的性子，怕是能应付得好这异国的使者；但偏偏插入了一个傻憨憨的人，让他难免鞠了把冷汗。

　　他以为，燕飞是急于在朝堂上站稳脚跟，轻率地回绝了他的心思，也是不美。

　　他已被“逼上梁山”，只能由着对方急哄哄的性子，无奈地道：“朕欣赏你这勇往直前的性子。此事，你就好好干吧！”

　　在燕飞欣喜的声音、王雅惊疑不定的打量视线里、恨不得缩到角落的优的撇眼下，桓景书加了一句：“既然张爱卿也愿意应下此事。那这领路人，就由你好好辅助了。”

　　张犹顿住，哂然一笑，只好应下了皇帝这搅混水的安排。

　　毕竟，他早已是窦系一派的人，皇帝却愣是要在明面上把他扯过来，他就像风雨中的芦苇一样，控制不住的在风中摇摆——这不，皇帝的话音刚落，背后田云那刺眼的眼神已如有实在的扎在了他的身上。

　　毫不意外，若他是大人肚子里的蛔虫，蛔虫吐出的话肯定是：若你这次再走错方向，我窦家人必会让你好看！

　　碍于是在朝堂上，哪怕其他人再为不解，都无法大声抓住燕飞，摇一摇对方，摇明白他骨子里卖的药。燕飞的伙伴们，只能捺下性子，等待着这场觐见的结束。

　　是的，在接见完异国的使臣后，接下来，便是地方郡县的太守们逐渐登场。令所有人最为期待的，便是远离首都数月之载的窦寅涛，能为他们带来怎样的惊喜。

　　田云在上朝前，掳走他常常在手心里把玩的核桃；这时候，面上不显惊慌的他，衣袖里藏着的核桃，却被他焦急地快速翻弄着。

　　这早已被磨得蹭蹭亮的核桃，再在朝堂里被它的主人把玩，这油润的外壳似乎经不起折腾了，恨不得翻腾出它脆弱的内里。

　　不管它的主人此刻心里是如何焦虑，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当窦寅涛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踏入这正殿的门槛，他身上久居高位的威严的气息，已率先泄露到了正堂之上。

　　没有人会怀疑，眼前这背着光，走入室内的老人，曾经经历过的一切：风霜雨水里镌刻的岁月的痕迹里，那冷漠如刀的眼神，紧抿着的嘴角，都昭示着此人的不好相与。

　　李慕抬起了脸，不合时宜的想到：这位窦大人，终究还是老了啊！田云似乎不敢与他这位老师相认，他捏着核桃的手停住了。他的手悄悄地捂住了自己大张的嘴巴——一句“老师”一直徘徊在嘴边……

　　曾经是正常的肤色，这段时日下来，却变得黝黑而粗糙；以至于，丞相脸上爬布着的纹路，显得更骇人了。也不怪乎李慕会有此判断。

　　就连他手底下的一些门客，都讶异于这位从未上过战场的最高文臣，竟也有了和太尉一模一样的深黝肤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