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岁月我望青山》考拉考

184、184章

　　皇后率先打断了这一室的沉默。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董云，“本宫怎么不知，我倒成为你们的主人了？”此举看似是在诘问，却隐有向桓景书坦白之意。

　　李慕沉默不语地观察着眼前的机锋，皇后继续说着：“不过说来也巧，我这里正好到了一批最新的书籍。有不少是海上历险的异邦人传下来的，和桓朝内陆的风景大不一样。想必，又能掀起一股采购的热潮。”

　　董云不安地瞥了瞥桓景书，一下一下地抚摸着蓄得极好的美髯，“皇后娘娘真是折煞老臣了。老臣这不是想着要支开百姓，几个人说点体己话……”

　　他的汗流得更迅猛了，“这不，话赶话的，我也只能先行应付过去了。幸好误打误撞碰上了娘娘的新动作，否则，我还得担心如何应付大家的叫唤……”

　　皇后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少顷，又是一阵沉默。

　　贾证看看这位，又看看那位，眼睛一闭，决然道，“你这犟徒，好好的衙司差役不当，跑到这等郊外是要做什么……”

　　他气得“怒发冲冠”，“三更半夜，你这个年青人，不好好安卧在床，是不是皮痒了……”

　　李慕恨不得眉毛倒竖，这熟悉的训斥恍然间又让他想起了被老师追在后头跟着，紧逼着他念书的场面——比桓景书好的是，他最终爱上了这读书的美事；

　　只是，再来一遭被老师的“棍下鞭笞”，他着实招不住啊！

　　他和贾证拌起了嘴，“老师，您说您……”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您身上的虱子还未擦干净，怎么反倒训斥起我来了……”他笑嘻嘻地望向贾证。

　　贾证那佯做恼火的样子立不住了，哭笑不得地说着：“你啊你，你当你是在和谁说话呢……”
　　幸好，他身边没有一把杆子，否则，下一秒，杆子上的拂尘就会扫到李慕跟前。

　　有些话，由李慕来说并不合适：在场的其他人，早已在几个来回的斗嘴中偷偷打量桓景书许久。离桓景书最近的李慕只能做那个冒犯之人，小心地用手肘别了别他，努嘴示意他。

　　桓景书当然接到了李慕的暗示，但他有无数的话语哽在喉头附近，却不知千言万语该从何处开始？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深深呼气又深深吸气的动作，在众人紧张的盯视中差点溃不成军……

　　他没辙般地开口道：“朕竟不知，先生竟是出现在这里。”他慨叹道：“自朕的兄长逝去后，朝廷再未有您的音信。

　　朕只以为，您怕是在哪个江南百花乡的地处，过着悠哉乐哉的生活。没想到，您倒成为了一名书商。”

　　他话语中地先生，当然指的是曾为太子太傅，偶然教过曾经的二皇子的他的董云。皮球终于踢到了董云这里，他斟酌着道：“可能这就是世事难料吧。老臣……不，草民也未曾想到竟有这一日。”

　　话还未点到关键处，皇后已不耐地插了进来，她直接问道：“书……陛下，您就没有任何想问臣妾的吗？”

　　她的话语打散了陷入沉思的他的思绪，“哦？！”桓景书疑惑地问道，不知此问题从何处而来。
　　“陛下！”皇后恼怒而娇柔地跺了跺脚，“您就别玩臣妾了。

　　臣妾就不是那爱打哑谜之人。朝廷把官方的书肆把握在手中好长时间，决不允许民间书肆的流通。更别说那被官府们嗤之以鼻的话本著作。臣妾这不是明晃晃地让您难做吗？”

　　直言不讳的皇后打破了这层面纱，此事，今天不计较个究竟是不会结束了。李慕叹了口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桓景书。

　　桓景书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拍了拍手道，“原来，这就是姐……你出现在此的原因吗？你不仅背后瞒着朕，做此违背律法的举动。更是主导着这一切，瞧着也营运了很长一段时间吧。”

　　皇后的笑容挂不住了，忧虑地攥紧了手帕，只能小声地应道：“是……”

　　“你还敢说是！”桓景书暴怒起来，“让百姓多读书、读好书，是一件好事。你完全可以把此事放在明面上，向朕提出一番你的建议。而不是先斩后奏，让朕做这最后知道的人……”

　　他猛然抬高的声音吓了一跳，令皇后害怕得抖了抖身形，细长的眼睛轻微地扫着桓景书的面容，却观察不出此刻他的姿态是否为假。

　　她豁出去了！毅然决然地打算把一腔腹稿给说完：“臣妾的确早有此意。只是，这件事能不能落定，要多方观察，看它行不行得通。

　　陛下因为建渠一事，预计会从财库中划拨出大笔的金银。臣妾不愿在此时火上浇油，只能动用自己的小金库，先行试营一番。若运转良好，如何不能为财库带来笔笔的源泉……

　　到时，臣妾方才有胆气、能挺着胸膛说，做这事，大有可为！”

　　临了，她冷笑道：“臣妾可不像那窦家出来的人，只惦记着未来的一切，而忘记眼前的风险。臣妾不知道日后行不行，只愿着眼于当下即可。”

　　皇后的思量，和窦寅涛的思量，走的是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某种意义上，她和桓景书的政见达到了惊人的一致。若换在往常，桓景书该乐呵呵地向李慕赞美着她这个好姐姐了，只是眼下这尴尬的时刻，他是如何都夸不出口来。

　　贾证在一旁急忙递著脸色，希望他不要再装作无话可说的模样了，赶紧站出来啦！李慕只好开口道：“臣参见皇后娘娘。不知娘娘这段时间的进账如何？可有像您说的那样，大有操作的空间？”

　　没等到桓景书的进一步发落，反倒等到了李慕的问话。皇后愣了愣，迅速地调整好表情，开怀乐道：“那还用说？！有朝廷和民间的这两位大师坐镇，如何能担心没有客源？

　　尤其，我从少小一来，就很会选择志怪的故事——可能没法学到一些经典的好东西，但图一乐就够了。老百姓的生活已经够苦了，看点好玩的故事绘本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当然，那些心有大志向、但又苦于家庭贫寒的学子们，也能在我们这购买到合适的典籍。”

　　贾证和公孙刘、董云乃是同门，除了后两者在朝廷混了个虚职以外，贾证的前半生里，的确能得一句民间大师的赞誉。

　　只是，这话里的漏洞迅速被李慕抓住了，“娘娘，臣有疑虑，不得不提。如您所言，书肆能正常开展乃是有这两位大师坐镇的原因——但这正是陛下今晚选择探访此地的原因。

　　若这两位大师日后并不在此处，您如何能保证日后的书肆还能正常开展？二则，您口中提到的典籍，都是仿制品，对朝廷官制的书文的名声大有损害；更别说这些不能登上大雅之堂的俗家之作，久而久之，只会腐蚀人心。”

　　这每一个字都像利光一样，刺得皇后哑口无言。一来，她没想到，桓景书还会想到这二人的用途：在她心里，这二位就像被抵押给她一样，人不在了？那是从未想过的。

　　二来，创立书肆的事情，即使从头到尾，都只能依靠她的小金库，那也是不在话下。往大了说的裨益朝廷之事，她并未想得如此深远——从头到尾，都是在满足自己的乐趣罢了。要摊开到台面上，那她也会束手无策！

　　皇后紧紧地抿住了嘴，懊恼地垂下了头。

　　桓景书冷冷地斥道：“自你母亲远离首都之后，你更该夹着尾巴做人才是。怎能愈演愈烈，俨然不把朝廷律法放在眼里？你这是干脆连朕也看不上了吗？”

　　“臣妾……”桓景书打断了她的辩解。看向贾证、董云二人。“朕今日前来，有更大的要事相商。眼下这出事……”在他们一个个像落汤鸡似的狼狈姿态下，他转而道：“先放在一边吧。”他看向了李慕。

　　李慕迎上他这似乎被皇后娘娘记恨上的眼神，暗叹一声，恭谨地道：“二位远离朝廷，不知您等可知晓，丞相大人已远离首都，远赴川维郡上？”

　　“啊……”是贾证纳罕的惊呼声。

　　“臣早已有所耳闻……”是董云毫不意外的应和声。

　　李慕在桓景书暗暗催促、暗暗鼓励的眼神下，置这静静弥漫的隐形的硝烟于不顾，诚恳地道：“陛下想趁此机会，为朝廷选拔出一批新的官员。

　　只是，陛下需要您二位这见过天下才名士子，通晓人情的大师在一旁佐助……”

　　李慕计划的好好地，本想通过他的老师旁敲侧击，从董云这边下手。但现下的算盘是翻了一个又一个，情况的走势也越发难以预料。

　　董云沉吟着，并未吱声。和他设想的天差地别的是，贾证向他的老友悄悄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你可别被我这逆徒给骗了！”

　　这是什么悄悄话？全部人都听见了贾证的话语，弄得李慕面皮一热。他这老师一贯不按常理出牌，打的他是半点都无力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