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岁月我望青山》考拉考

165、第165章

　　丝丝缕缕的热茶的气息飘荡在殿内上空，混合着糕点的香气，这秋日的午后都显得没那么萧瑟了……这温润的气息似乎散去了李慕身上的一点愁意，他原是暗淡而愁肠百结的面孔被氤氲得气息遮掩的朦朦胧胧，人似乎要羽化成仙。

　　桓景书静静地听着李慕的埋怨，未发一语。他似乎也在欣赏着眼前的美景。待到李慕疑惑的眼神转向他时，他轻咳了咳，“你说有人从中阻挠？此话何意……”

　　他并未将此句放在心上，说话间，对着茶盏里的茶吹了又吹。

　　李慕看着他的动作，也跟着让茶香在喉咙间趟了趟。

　　他摇动着手中的茶盏，浓郁的茶色伴随着波动溢出清清浅浅的波浪，声音也显得缥缈不可闻：“臣见到册子里记载的，他们多是身上划了道伤口，严重的，是身体的某个部位机能失调了：

　　比如说，不良于行，单只手失去了被掌控的状态。但如若这些记载是发生在战平后的几载，并不显得突兀；

　　但时局走走停停的这些年，他们的伤口却仍未有愈合的迹象……岂不显得荒唐至极！”

　　桓景书的手停了下来，面色微沉，手也跟着有节奏地在桌上敲了敲，“这么一说，似乎的确不太对劲……”

　　他拍打节奏的手停下来，提出了另一个可能性，“会不会是身体日渐苍老，恢复的慢了，所以才会出现这令人费解的局面呢？”

　　李慕颔首，“臣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故，臣需要亲自去走访看看。不过，此事需要和周大人禀报几分。”

　　桓景书挥挥手，“你大胆的去调查吧！有朕在，这个上峰不会说什么的。”他毕竟也见过朝政的凶险之处，又建议道，“周有夫这个人，心胸比较宽厚，不是那等不能容人的人。

　　根据父王留下来的那些记录，这位周大人，对底下干的那些不太出格的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这人，有个毛病：对上下尊卑拿的非常重。”

　　说到这里，桓景书哭笑不得，“下官在他面前要是做出了足够谨小慎微的模样，他是不会和你计较的。但你要是这些面子功夫没做足，他心里恐怕会编排你无数遍！所以，你上回刚犯了他的逆鳞没多久，这回可千万不能再犯了！”

　　李慕顿时觉得嘴里的糕点不香了，他难耐地压住了嘴里突现的苦涩，“那……”

　　桓景书虚空点了点，“你就先和周大人说明白此事。记住了，面上的功夫可得做足了！之后，朕会安排一出好戏，让他意外得知，这件事在朕这里已经通了明路了。那他必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和你为难。”

　　深宫浸淫久了，桓景书也历练出来狡猾的那一面。

　　李慕欣慰地噗嗤一笑，但他仍未释怀，“可惜啊！这次的事，可能没那么简单。这有功的老人啊，好几个都是周大人府上的人。以及……”

　　桓景书盯住了李慕，“难道？！”

　　他们心有灵犀地想到了一处，李慕无奈地点头，“有几个人还是窦家的旁支。虽则臣端详了半天，恐怕都是窦家疏得不能再疏的血缘关系，但怎么说，也算是窦家的一脉了。

　　若臣真要彻查此事，窦家那边，未免也会和周大人这边，同仇敌忾、站在一起啊。”

　　桓景书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哎呀！朝堂上谁人不知道，朕这个周叔叔，已经和丞相大人混到了一起……”

　　李慕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换来桓景书马马虎虎地一甩手，“怕什么！”他笑嘻嘻地看着已经低下头的宫女们，“谅他们也没胆子把朕内殿上的话传出去。”

　　桓景书是把话说开了：“窦家的人唯窦寅涛是尊。旁系的血脉在他们看来，是万万做不得准的。

　　百年世家盘旋多年，族中的人众多，平时搭搭手就算了，关键时刻、涉及到利害的时分，嫡系的这些人，是万万不会出手的。

　　至于周家那边，就不太好说了。他们和窦家不一样，发迹也就这么些年，组中的人丁不兴旺，故平时能联结在一起的人脉，都会努力把持在一起……”

　　他幸灾乐祸地笑了，“李慕呀李慕，你这回，可是摊上事喽！”

　　李慕抚了抚额，“怪道宫门卫的人提醒，臣不必太过计较这些小事呢……现在，臣只希望一番调查下来，周家的人领的这些俸禄，都是笔笔有所依据，笔笔有记录。不然，臣也拿他们没办法！”

　　桓景书冷哼了一下，“这周有夫，年少时不过是低等马夫，惯是给人做马前卒的小喽啰罢了。朕敬佩他和父王出生入死，立下那等汗马功劳……但这就是人心了，好位置坐上了，各种龃龉也就来了。”

　　桓景书恼怒地一把抓起手中的糕点，大力地嚼了嚼，“那个宫门卫的人没说错，水至清则无鱼啊。你得看看他们这些人中弄虚作假的人有多少，真正划拨出来的金银有多少……”

　　他忧郁地摊在御座上，“罢了罢了，这些东西，等你查出来个丁丁卯卯再说吧。现下，还是不必从长计议了。”

　　李慕深恨人情世故的恼人之处，但他也汗颜于自己的“假清高”：毕竟，从头算起来，他也算“立身不正”了。虽然他进入仕途的时间尚短，但离桓景书十分近的他，不管是桌上的事情，还是桌下的事情，他都见得太多了……

　　他长呼出一口气，缓缓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无论如何，有陛下的一句承诺，臣就放心了。”

　　“朕相信你做事总是很有讲究，令人放心。你就做你该做的就是了。”

　　这茶话会还没结束，李慕又给桓景书抛来了第二个问题，“臣并不愿烦扰陛下。但臣今日才愕然地发现，宫门卫似乎隐世多年，但又入世多年……”

　　“此话怎讲？”

　　“若说他们隐世吧，每载朝廷划拨的支出他们都在正常的使用，不谈这支出里面的问题，至少明面上看来，朝廷并未亏待这老衙司半分；但说他们入世吧，他们又并未在宫门防卫上做出任何重大的举措……往好了说，这是陛下管政有方，没有太多的纷争；但往坏了说——像那日晚上那样遇到的匪盗，可不就让他们栽了个五朝天！”

　　桓景书被李慕的一番话弄得沉默了下来，“的确是该让他们干点事了……话又说回来，你说的支出有问题？！”

　　没等李慕把话说完，桓景书猛拍了拍红木桌，“哪哪都提着金银，朕看啊，个个都得往这里面钻。”

　　李慕被逗笑了，似有所感地叹道：“近日发生的桩桩件件，还真是哪样都离不开金银啊。陛下还是有先见之明，早早地就把简阳带了回来。以后，简阳长成时，未尝不能为陛下分点心力……”

　　“朕也迫切希望有这么一天……罢了，不提这恼人的小孩了，你给朕说说，宫门卫的账又怎么了？”

　　李慕的话很平静，但足以石破天惊：“每载在宫门卫的支出里，有一项是手工坊划出账目，为各个府库制作衣物、手势等的固定账簿。但宫门卫已经好几载未订制过官袍，少府那边的支出却正常被划拨走。臣看了少府近日的账，皆是平账，并未出现账目核对不上的情况。”

　　桓景书这回是真的愣住了，他惊了个倒仰，差点从御座上滑下来——李慕见到此景，撇开脸抑止住了笑容：早就让你坐有坐相了吧？

　　“朕前段时间被丞相逼得，看到财库告急就愁死了！怎地今日有人还告诉朕，还有那么多笔账目，被不明不白地划走了？”

　　时下世人崇尚好颜色，衣着首饰上更是不敢轻待。俨然在民间就有装扮自己的美闻，还有那等机灵的匠人，设计出各种繁复式样的穿着来，为自己的外表增美。

　　走在百姓最前头的宫廷哪能被落在后面？故桓景书也明白，每载手工坊的支出就如流水般，哗啦啦地往外倾倒着，不能去想它有没有用——把人打扮得美妙生辉，那就够了！

　　有些金银的确不能省，但不代表桓景书可以接受这笔已被安排好用处的金银，被私底下划拨到了其他地方。他皱起了眉头，“既然宫门卫敢这么干，恐怕，底下的小官们也会有样学样吧？”

　　李慕连忙制止，“臣观察了半天，并不一定如此。对于经常上朝议政的百官们，整洁的朝服就是他们的门面。他们不会、也不敢不换朝服。

　　但在宫门卫这里就不一样了，他们并不需要进朝，在日常事务里也不必身着这些官制服饰——这就造成了，他们的朝服即使久久一换，也不会被人发现。这个空子，是没那么好钻的。陛下稍安勿躁，这可能只是个巧合。”

　　李慕不愿这把火牵连众多，毕竟他这边的虱子都没甩干净呢。比起追究各方责任，他更诧异于，这笔购置官制服饰的金银，到底被花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