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岁月我望青山》考拉考

164、第164章

　　桓景书依言停止了动作，虽如此，脸上狡猾的笑意却怎么也散不去；他眼睫毛飞快地抖动着，眼前只剩下一片阴影：是李慕正琢磨着如何把发冠上的珠子解开。

　　他闻到属于李慕身上特有的清爽气息，鼻子痒痒的；不免凑得更近了。他呼吸急促了起来，似乎过了漫长的时间，终于等到李慕一句“好了。”

　　“嗒啦”一声，是李慕无奈的叹息，“你发冠上的珠子都已串联到一起了。”桓景书的耳边，是李慕振振有词的声音，“我眼睛都要花了……才终于散开了这些珠子。”

　　桓景书“嘿嘿”笑了，“难怪小盛子这么受人喜欢呢。他的手就是灵巧，帮我解发冠解了多次，已经是一回生二回熟了……”

　　换来李慕在他肩上沉重地拍了拍，“的确如此……”他扑闪的睫毛停了下来，眼前的黑影离开，李慕清爽的气息逐渐远去，他突然感觉不再紧张，偷偷吁了口气，“辛苦哥哥啦！”

　　李慕小心地把他的发冠放在了一旁，看着他头上被压乱了的秀发，似乎觉得很刺眼似的，伸出手来用力地压了压。

　　桓景书刚刚平定好思绪，而李慕的手却飞快地伸来了：先是愕然，后是紧绷，他闻到一缕手心的芳香，轻飘飘地在他的发缝间拂过；一时之间，他记忆里刚沉淀下来的李慕的清幽的气味，被那一缕一缕的迷人香味所替代。

　　他终于忍不住嗅闻了半天，小声地试探道：“哥哥是擦了手脂吗？”

　　李慕的手停在了他的上方，伴随着桓景书失望地“咿”声，这悠长而沁人心脾的香味消失了。李慕淡淡地道：“你可真是个狗鼻子……”

　　意识到此种诨语不该出现在这种场合，他尴尬地咳了咳，转移话题道，“是的，最近秋高气爽。臣觉得手部皮肤日渐干燥皲裂，就像少府的人讨了一只手脂。

　　听说这是宫里娘娘们都很爱的东西——只是，我也不太喜欢太过甜蜜的香味。所以，这手脂的味道比较厚重；听说是加入了一点点麝香。”

　　桓景书点了点头，“那就不奇怪了！竟和我起居殿里燃放的香料有点相似……”他不舍似的仍紧紧盯着李慕垂下来的双手，“既然有这等好东西，改日我也要和少府讨要一只。”

　　李慕不愿他沉迷于这等小玩意儿耽误了正事，再次仓促地转回了原先的正题，“臣就不为陛下束发了……还请陛下等待小盛子回来吧！”他飞快地说着，“不知陛下有何要事？若无，臣恐怕得请求，暂时告退了。”

　　桓景书举起手指，好似还在努力嗅闻着什么？闻听此言，却飞快地压下了手，佯做恼怒，“不急不急！”

　　他慢悠悠地开口道：“听朕诉了这么多苦。你想必也累了吧？要不要和朕一起在这难得的午后，品尝少府刚想出来的新糕点呢？有佳肴美饮，想必你眉间的愁绪也能下来几分。”

　　原来，他注意到了他深锁的眉头。被桓景书的话一带，李慕不禁抬起手来按压自己的眉心：我竟不知不觉间眉头都快皱成川字纹了！他兀自摇了摇头：李慕啊李慕，你还是太年轻了！竟如此着相。

　　他看着桓景书，静静地笑：“那臣却之不恭了。有劳陛下了。”

　　桓景书一挥手，刚刚已退下等至一旁的宫女们缓步上前，呈送开来一排排新鲜的糕点。摆在赤色桌摆上的，是一个个玲珑剔透的小玩意：精致又剔透的外皮，散发着不容人忽视的甘爽的气息，谁见了不咽一把口水呢。

　　桓景书率先抓起了一块异形的糕点，他已迅速赞道，“真真是入口即化！不需费力咀嚼，这东西已化在了我的喉间……”他啧啧点头，“这香味不浓郁，又带了点温润的气息，不腻人得紧！爱卿，你肯定喜欢。”

　　李慕挑了挑眉。他性食温凉之物，不爱呛鼻的食物；他这挑嘴的坏毛病，让他从小在喜食酸辣食物的家乡格格不入。在他母亲眼里，他从小就不爱吃东西，被人逼着吃三口，才能堪堪咽下一嘴。

　　但他母亲也没押着他，非把这毛病改了；久而久之，他这口味是养成了，清瘦的体格也养成了。

　　听到桓景书恰到好处的劝说，他挑了挑眉；他决定相信桓景书的建议，做好心理建设后方缓缓往嘴里塞了一小颗——没想到，真和他说的那样，柔软的外表不必赘述，但那甜的正好，半点不逾界的味道着实令他惊艳！

　　桓景书仔细观察着他，虽然没看出来李慕面上的神色有更多的变化，但一向了解他的性格，桓景书已知道李慕必是对眼前的糕点很满意。

　　他一口一个小糕点，一口一小撮清新的茶水，嘴里含糊道：“自从太皇太后娘娘逝去后，张可颂张大人就感叹壮士空有一处力，却没地使……”

　　在桓景书示意着他慢慢吃的神色中，李慕疑惑地望向了桓景书。

　　他方才解惑道：“这个张大人啊！平日里就喜欢给娘娘琢磨一点可心的小玩意——而我那位皇祖母一向是非常捧场的。这可能就是爱花之人遇到了懂花之人。

　　被皇祖母一鼓励，这位张大人更加勤奋地为她设计着什么新鲜的点心……说到这个，皇祖母临逝去前，喝的最后一碗酸酸甜甜的汤，就是出自这位大人的巧手啊！”

　　桓景书悠悠转着手中的茶杯，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杯壁照出了他恍惚的面容，“念在他在最后时刻，都为皇祖母尽心竭力。朕如何能不承了他这份情呢！”

　　他终于揭晓答案，“就在近日，这位张大人请求离开桓朝，去异域流浪：若有什么新奇的点子和好东西，他将会用书信捎带着这些秘方送来……”

　　桓景书点了点李慕手中的糕点，“这看上去奇形怪状的糕点们，正是出自他的手。这种糕点，自带缕缕清香，又因加入蜂蜜后，味道丰富而又不腻味。

　　这不，张大人感激于朕如此迅捷地批准了他的请求，眼疾手快地来讨朕的欢心了……”桓景书哈哈大笑起来，“少府底下有此能人，以后的日子，该是多么有意思？”

　　听完了一番长长的糕点的“前身历史”，李慕一边赞叹于这糕点如此合他的心意；一边又被桓景书话语里提到的字眼绊住了脚。

　　“说到太皇太后娘娘爱吃爱饮的这些东西：先是凉粉、后是酸甜汤，又是蜜枣……依据药王的古籍，哪一样不看着冲撞了老人？没想到太医署那边竟没对此事有任何异议。这些东西，当真没问题吗？”

　　桓景书捻了捻下巴，“朕从太医署那边得来的消息正如你我之前得到的一样：太皇太后已时日不多，最后的时日，该让她走的轻松些……”

　　李慕拍了拍额头，“不知是不是被陛下影响，臣竟也变得多疑了。我并非医者，还是更该信任医者的话才是。可能最近事务繁多，臣也变得思虑重重，见谁都得把他往坏处想……”

　　桓景书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摇了摇头，“朕算是看明白了，若说对太皇太后最忠心的人，少府官敢称第一，张可颂就敢称第二。

　　窦家的那些人啊，都得甘拜下风。所以，你不必多心……倒是爱卿你，有什么疑虑，得速速与朕道来啊！”

　　桓景书挤眉弄眼的，让他关键时刻别忘了他总站在他的身后。

　　李慕轻轻回味着被茶香刺激得更加浓厚的糕点余味，心头忧郁的气息好不容易散了些许；被桓景书的话一提醒，这恼人的气息又重新找上了门来。

　　但他整个人已被佳肴氤氲得十分淡定，方能平静地向桓景书一一道来：“臣想着要在宫门卫那边立立威。则首要的，也只能从最简单的地方下手。但臣着实没想到，先帝竟把在诸国之乱中立下赫赫战功的人，全部放在了宫门卫。”

　　他百思不得其解，“说到最清水的衙司。从地方郡县到离九卿还差一步的官职，是不胜枚举……

　　先帝完全可以把这些人安插在此，朝廷支出不大，他们也能有个体面的未来。但这些受了伤的老臣们，被安排在三公之下的宫门卫里，每旬每人的支出，足以在朝廷的账库上划拉掉大笔的钱财……”

　　桓景书并不清楚自己的父王是如何理政的，要说官制的排布，他也是被赶鸭子上架——现学的。

　　他被李慕话里的内容惊了半刻，了悟道：“可能是父王太过仁慈了。毕竟，平定战乱是建朝后无可比拟的大事，这些人能光荣地在战役中大捷，显是有不惧危难，又有勇猛策略之能。父王可能是怕他们寒了心，故将他们安排在了如此重要的位置……”

　　李慕点点头，“先帝的仁和之政足以在万世留下美名。但时局已过了二三十年，这番体恤已显得格格不入。况且，臣以为，这里面恐怕有人从中作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