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岁月我望青山》考拉考

158、第158章

　　周有夫第一次感受到皇权的压力铺面而来。他微微站直了身形，恭谨地回道：“臣万万不敢逾越君臣的界限……臣倒以为，李慕既不能违背上官，更不能违背陛下。”

　　他没有正面回答桓景书的问题，机灵地讨了个巧。不知为何，今日周有夫的口舌，完全不输文官那犀利的笔杆子，竟是巧舌如簧。

　　一时间，陛下和太尉竟僵持住了。桓景书希望有人打破这一尴尬的场面，他把眼神转向了少府官：你不是觊觎御史大夫之位吗？此时不由你发声，更待何时？但他像没看见桓景书的眼神似的，仓促地移开了头。

　　桓景书飞快扫了扫殿内，一时之间，竟只有丞相的门客田云大胆地迎接着他的视线。他挑了挑眉，想看田云是否敢于表现？

　　令他失望的是，田云同样撇开了眼神，又悄悄推了张犹一把。

　　已回到丞相府的张犹，一下子就被扑面而来的事务淹没了。丞相不在，能担起府上主人的角色的，只能是田云了。但他可不愿再像以往一样，谨小慎微地操持着府上的事务。

　　迅速交代完张犹一些琐事，田云就开始了夜夜笙歌的生活。若张犹拿不准的事情，田云就让他放放；若事情不急，田云就命令张犹先处理最优先的事务。

　　顿时，好歹先前张犹还能挤出一些时间喘口气，却一下子失去了喘息的空间。他心里不合时宜地想着：还是在李慕那边偷懒更好！

　　到了这朝上竟也是一模一样。论品级，田云比他等级更高，但田云却仍把他这小卒踢了出去。迎着众人或不解、或嘲笑的眼神，张犹囧迫地往前一步，一时之间，和在后方的众人，形成了严格的楚河汉界。

　　这一边，却是只有他和周有夫。

　　张犹迎来了周有夫好笑的眼神；侧方，是桓景书如芒在背的眼神。桓景书似乎认出了这个年轻的生面孔，也慢慢回想起了他几次上朝施予的“善意”，不免对他充满了期待。

　　张犹不愿首次对阵就缴械求饶，他直直地面向周有夫，平视着对方：“臣赞同太尉大人言语中提及的，不循礼制就当处罚。否则，将置各位上峰的颜面于何存？”

　　周有夫赞许地点了点头，背对着桓景书不解地眼神，他不急不缓，反倒笑呵呵地说道：“既然处罚完了，就该论论功了。李大人为桓朝带来的财富，将是世人难以想象的巨大金银。

　　有了这笔金银，陛下能安排诸多事宜……”他做了个托手的动作，遥遥地奉上他最恭敬的动作，“这如何不是为陛下解愁、为老百姓解愁！臣以为，不仅该赏，更应大大的赏。”

　　周有夫：“……”

　　他的话来得细密，竟无人能找到插入的缝隙：“故臣以为，小罚加大赏，合起来就是个小赏。如此，李大人不仅受到了违规的惩罚，更是拿到了他应得的功劳……”

　　“好一桩妙计！”桓景书用力地鼓鼓掌，不知是要拍走那一室沉默的晦气，还是要给张犹的话添砖加瓦。他兴奋地脸都红了，“朕怎么没想到，还能像爱卿你说的这么安排呢？没错，论功行赏，论罪可罚！周爱卿，你说是不是啊？”

　　桓景书转向了周有夫。周有夫拧紧了眉头，他并未找到张犹话语间的漏洞，明面上看着合情合理、只是这么一来，李慕就逃掉了被罚俸禄，或再吃他一记磋磨的惩罚。

　　他知道此时再争辩下去已是无益，只好不甘心地道：“比起先受罚后受赏，张大人提出的这个一计换一计的点子，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他不甘心地阴阳了一句。张犹呵呵乐，“不敢当太尉大人的一句夸赞，这不过是本官看了古籍后发现的妙策。”

　　周有夫以为张犹没明白他的意思，意味深长地道：“只是，日后若百官犯错，均能一个大过盖过一个小赏，一个大赏盖过一个小过，将会给本朝的体系安排大大地添乱啊……”

　　张犹如何能不明白这武夫的意有所指，他笑意吟吟地接招：“特殊事项，特殊办理嘛！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像李大人一样，平日无事发生的夜巡之路，偏偏敢在他当值的时候碰上大盗！

　　这也就罢了，李大人还好好地把人给审了个一干二净。臣以为，李大人这可是有着天大的运气和智慧，才能摘到这等果实的……”

　　桓景书颔首，张犹的这番话让他七窍舒畅，毫不犹豫地让他找到了顺坡下驴的台阶，“既然各位爱卿没有异议的话，此事就这么办吧：朕思前想后，李慕既然是带领宫门卫的人夜巡有功，那就让李慕从此掌管宫门卫，不握兵权吧。”

　　周有夫挑了挑眉。其他人都等着看，周有夫是否会有更大的反应：但他只是露出了兴致满满的微笑后，坦然地接受了皇帝的安排，“臣遵旨。”本以为有一场好戏可看的人都遗憾地撇了撇嘴。

　　三公之一的周有夫周太尉，手中最重要的权力就是号令军队的兵符。而紧随其后的，正是能随叫随到的御前行走之权。排在最末尾的，才是宫门卫的权利。

　　美其名曰管理着宫门附近的治安，但往最坏的情况去想，若没有人造反，宫门附近的兵力安排不过是面上做做数。

　　则长期看来，宫门卫负责的竟是再琐碎不过的事宜，今天看看朝中哪个大人有看家需要，拨冗人手去安排；要么就是像李慕这样，干点苦活累活，轮转着在大街上巡逻。

　　周有夫一直担心，皇帝会给李慕直接分走御前行走之权，当他第一次见到李慕时，就知道此人恐怕不会遵循正常的升官路途，怕是会几级连跳。

　　但皇帝毕竟不是活在虚无中，他要想提拔李慕，总得手里有点东西才好。周有夫一开始就防着李慕，生怕他立下什么大功！但老天恐怕也垂怜于他，竟真的如张犹说的那样，平日太平无事可寻，偏偏他一出马，就抓了个大功。

　　周有夫深深扼腕：要真是和上天作对，他一个匹夫又该如何是好？万幸，皇帝陛下还是心有忌惮，没有把最重要的位置分插出去。

　　本以为是最坏的结果，却落了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结果——倒也能接受……

　　在宫门卫看到李慕后，周有夫收起了蔑视地眼神，不辨喜怒地道：“以后，大家得尊称一句李大人了。从今往后，他就是你们的上峰了。凡事听从李大人的教诲，不可有僭越之行！”

　　还在吊儿郎当的一群人，没多久就听到换了上峰的消息，一行人都难免愣住了。那个被削去了一截头发的同僚，此时却成为了最察言观色的人。

　　周有夫话音刚落，他就讨好地赶上：“见过李大人。小的愿为大人做牛做马，分您之忧，担您之苦。”

　　“……”
　　于是，其他人也只能跟着他，向李慕谨慎地行了礼。

　　宫门卫的这些人，文辞可能不太擅长，对于危险的直觉，那是一等一的。不知为何，他们似乎感到有一股冷风飒飒而过，让他们不自觉地打起了寒颤。

　　当李慕费劲心思，头发似乎都要白了几根，艰难地从狡诈的江湖人士口中问出线索时，他一边感到难以掩盖的疲惫压下来，一边又隐隐期盼着未来的期许。

　　当升官的安排快速地落定时，他疲劳又喜悦的心方才定了下来。他满意地盖上手中的批文，一边得意的扬起了嘴角：长庸啊长庸，李兄我可是先走一步了！

　　陈长庸打了个喷嚏。路途遥远，经过艰难的跋涉，他们好不容易到达了川维郡。情势陡转了一下，他既要给遥远的上峰随时递信，又要谨防着丞相耍什么小动作，又担心丞相会不会抢了他的功。

　　要忙的事可是太多啦！至于李慕是怎么惦记他的，他是半点不在乎。

　　幸好，一路上，年纪相仿的还有小窄。陈长庸紧紧贴着小窄，打探着建渠的细节，生怕被抛在背后——毕竟，这个半吊子的队伍，能称得上是专家的只有小窄一人。他如何能不跟紧了他。

　　聪明的人何止是他！小窄突然间就成了整个队伍的风云人物。他挠了挠头，疑惑不解地看向陈长庸：“都说郡上日子辛苦，我怎么不觉得？”

　　陈长庸看着他杯盏里的茶水、丰盛的大鱼大肉、晶莹剔透的水果，罕见地语塞。他抓起一把橄榄，“啧……怎么这么酸！”他不耐地啐了一口，“毕竟是李慕的家乡，哪里能算上什么穷乡僻壤呢？”

　　一边说着，他一边把手伸向了桌上的鸡肉。灯光下，被剔了骨的鸡肉透着盈泽而诱人的光芒。陈长庸淹了咽口水，魔爪慢慢地向前：“这几日，丞相大人总是不在客栈呆着。你说，他是去干什么了？”

　　小窄无意间透露的丞相行踪，打断了陈长庸作恶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