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岁月我望青山》考拉考

148、第148章

　　李慕借口要小解，迅速地离开了坐席。一般情况下，民间的商铺是不会大费周章地兴建茅厕的，若客人有需求，只需步行一段时间方可。如此一来，李慕就避免了被同僚密切询问他动向的担忧。

　　当他匆匆赶到这漆黑的草丛里时，等待在那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纸条上写着：“我是王雅。”自从郡上一别，李慕已经很久没想过当时经历的人和事了。王雅已被王家所弃，流落风尘。

　　虽然他还是良籍出身，但已今时不同往日往日，他能拿到路引离开郡县更是奇事。而他竟突兀地在此地、在此时找到了李慕，李慕如何能不一探究竟。

　　王雅微笑地看着李慕上前。经历了颇多波折的他，脸上还是笑意吟吟，时时挂着那妩媚的笑容，已是一道悠扬的声音跃出：“多日不见，君可好？”

　　李慕叹了口气，“我一切尚好。不知你怎会突然出现在这？”

　　王雅“咯咯”笑了半天，粗陋衣裳也未能掩去他肆意的光芒，“奴家……是来给李大人带来好消息的。”

　　李慕皱紧了眉头，“你且说来。”

　　“哎呀！”伴随着一阵感叹声，王雅越走越近，月光下他的身影从朦胧逐渐变得清晰。

　　李慕心下一哂：这频繁的周折，竟未折去他半点光华。唯一称得上变化的，是那曾经蓄意讨好的眼神，转向了坚定有力的黑亮亮的目光。

　　他幽幽地道：“殿下的太平日子怕是过的太久了。竟连匪盗上窜至首都都不知道……”

　　李慕惊讶地瞪向了他：“难道是你？！”

　　气得王雅娇媚地一锤，“人家早已改好了嘛！只是，我不来就山，山却仍来就我。我总是能第一时间知道这群人的动静，那你让人家该怎么办？”

　　李慕虽依稀记得，王雅撺掇刘云踏上了匪盗的路，却没想到，他似乎是个不容人忽视的小头头……

　　王雅悄悄地凑上来，踮起脚来，对着李慕的耳边呼气道：“李大人为何愁肠百转的样子？你放心，有奴家在，这些人不足为惧。”

　　在王雅咯咯笑个不停地讲述中，李慕终于理清了事情的走向：原来，王雅带领刘云做匪盗时，活跃的地带正是先前桓景书偶然踏足的地方，否则，李慕也不会在林间看到刀具。

　　但他没想到的是，王雅混在道上时，以“面慈心苦”而闻名四方，再加上一张美丽的面孔，一时之间，在匪盗的帮派里也是起了不小的水花。

　　随着时日愈久，特意来找王雅说道的人愈多，李慕深入进匪盗中心的手就愈发长。哪怕他洗心革面了，他也能辨出个风吹草动。

　　而王雅所探得的消息，正是整个桓朝最大的“歹家帮”里流传出来的。

　　他们的帮主，从桓朝未灭国前的诸国之一发展起来，其后在战乱中遭到打压，又在桓朝兴盛后从地方郡县开始复起。

　　他们的声势之大，本应由郡县的各个属官层层上报，却未有任何动静；他们更是聪明地避开了首都及首都附近的各郡，巧妙地壮大了自己的爪牙。

　　李慕思忖：“这怕是诸国之乱的余孽。他们能在各郡之间互相蹿逃，怕是有地方的大官在为他们保驾护航。不管是行经需要的路引，亦或者打点不同人的银两，都不是一个没什么规章的小门派可以比拟的。”

　　王雅扶了扶李慕的衣袖，一双优美细长的手缓缓从他的肩膀滑了下来，“还是大人机智。哪怕是奴家这么愚钝的人，都知道此事可大大不简单哪！”

　　他凑得越发近了，一张粉面桃腮已快贴住李慕的身形；李慕只好往后退了一步。

　　王雅懊恼地跺了跺脚，只能意兴阑珊地道：“大人，今日可真是赶了巧哪！这群人竟流窜至首都了——虽然不知他们是否打算在此安营扎寨了，但现下动手可是个绝好的机会啊。”

　　他不甘心地在尾音里吐了一口长气：空气里都是香喷喷的味道。

　　李慕沉稳地发问：“他们一行人，来了多少人？”王雅点了点自己的脸，“奴家只知道来了歹加帮分派的几个人。奴家不知他们更精细的打算了……但奴猜，怕不是派过来探路的。”

　　李慕扶了扶额，“不可打草惊蛇。这个消息太过突然了，我还需和陛下从长计议为是。”

　　“那可不行！”王雅尖厉地制止了李慕的动作，“这帮人可是亡命之徒：烧杀抢掠，劫□□女…是什么事都敢干的！”

　　换来李慕意味不明的一瞥。王雅摆了摆手，“奴家以前干的不过是小打小闹的事罢了！”他对对手，“最多就是抢点银子、好看的首饰罢了！和这些丧尽天良的人比起来，小巫见大巫而已。”

　　他恳切地摇着李慕的衣袖，“大人……事不宜迟啊。耽误的时日越久，不知又有多少人要遭殃。”

　　李慕冷不丁地来了一句：“是阁中的人出事了吗？”王雅尴尬地一笑：“这个……”

　　李慕不吭声，就让他慢慢说。王雅飞快地看了一眼李慕，又尴尬地低下了头：“我在之前那个乐阁里……就是李大人您和陛下曾去造访的那里。得罪了一个大人物，而那位大人物扬言要我的命……”

　　李慕扬起了眉，王雅的头越发低了，“而正夫……为了帮我出这口气，和他打了起来。结果，这大人物瞧着怎地如此弱不禁风，竟被正夫打死了。”

　　李慕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你们呀你们！做事怎么总是如此冲动呢……”

　　王雅的话还没结束，“而这位大人物，不是什么在桓朝做官的官员，正是歹家帮的帮主。”

　　李慕挠了挠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的是帮主？亦或者分派的人？”

　　王雅左扇自己一个嘴巴，右扇得自己一个趔趄，“都是奴家不好！那个人逼我出阁的时候，我就好好应了才是。早知道是管理整个帮派的帮主，奴家又怎敢得罪于他呢？这下好了，害得我的小伙伴遭殃了。”

　　李慕哭笑不得：“听起来是惹了许多大事的‘大人物’，怎么如此轻易地就死了？”王雅可怜无助地点点头。

　　都到了这时候，李慕还不忘调笑一句：“看来，你和正夫的关系变得越发好了。”

　　“大人！”王雅嘟了嘟嘴，这等娇媚的动作放在他身上竟丝毫不违和。他娇娇地抱怨道：“麻烦其一，是惹了这不该惹的恶帮的帮主。麻烦其二，在于正夫的身份。正夫毕竟是太仆的儿子，这身份如此贵重，当是忙不过去的。事情一发生，他就被歹家帮的人给扣留住了……”

　　如今，这帮人竟漂洋过海的直达首都，而他们进入城中的第一站，正是李慕一行落座的阁上。
　　本是每载都值得纪念的好日子，这帮人却在这万家万户都殷切渴盼地出门相见情郎，听小曲的日子里，抓住了大半部分的人。

　　“抓住了？”李慕的声音抬高了。

　　此时，王雅的一张笑颜终于支棱不住了；他的脸垮了下来，“是的，这座阁的声势热闹不是其他阁殿可以媲美的。而若奴家所料没错的话，城中大半部分的人都去往了这处——怕是有命去，无命回啊。”

　　面容白皙的脸一旦沉下来，却也能和关公计较一番。李慕不可置信地回想了一番：“这是拿城中的人为质啊！”

　　王雅慌张地点点头，“正是如此。里面的小厮、掌柜都十分害怕。只能奴家出面转圜一番。当奴家从阁里看到今日您突然出现时，就知道此事有旧！”

　　李慕开始计较起来：“且不说阁里的众人。来访的客人可知道有危险？”

　　王雅紧张地摇摇头，“没有的、没有的。要是说明白了，今日可还会有人到来？这些混惯了江湖的大老粗们也不是傻的，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事态发酵到如此地步。”

　　“若你和正夫都参与了进来，你们之前的那些伙伴们怕是……也都来了罢？”

　　王雅的眼睛亮了亮，“是啊！燕大哥和优他们都跟随着我一起过来了。为了避人耳目，他们用得是其他的路引，和我们不在同一时间出发。若我没猜错的话，他们怕是已经到了。”

　　李慕点点头，“如此一来，加上我这边的人，有武力的人不是不能和他们争个高下。”

　　李慕打消了先和桓景书商议的念头，他打算飞鸽传书一封后，先行解决此事。毕竟，此时夜已渐深。时长拖得越长，老百姓们只会更加危险。

　　想到周有夫此前还在信誓旦旦地保证着此行无忧，李慕的心就像在湖上漂浮的小舟，一上一下的，这滋味很是令人不自在。

　　只怕没有时间给他再三思下去了——一声高亢地“啊”声划破长夜，余声仿若还在大陆上游荡。

　　寂静的街道上骤然轰鸣了起来；它撕开了安静的分界线，为下一刻动荡的后半夜打开了令人恐惧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