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岁月我望青山》考拉考

147、第147章

　　按周有夫的意思，若李慕两班轮转，他不是在雄鸡刚开始鸣叫时就得出班，就是得在万家灯火都熄灭后才出班。两班间隔之久，仿佛跨越了天与地的距离，对人的身体更是极大的考验。

　　周有夫没给李慕思考的机会，迅速说道：“今日你来的不巧。晨间班的人已快轮值结束了。你准备准备，戌时就开始出班吧。

　　李慕心中掂量了半天，今日怕是要呆到丑时……他只能无奈颔首，接下这首要面临的难题，“不知臣可需要准备些什么……”

　　周有夫指了指，“你先带上这把短刀吧。”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目之所及处是一把小巧玲珑、其上斑驳的刀刃。

　　从上面粗糙而不规则的痕迹看来，这些纹路未经细致雕琢，展露的是古朴的意味；李慕所料未错的话，恐怕是用桓朝最常见的砖岩打造而成。他心下纳罕：刀具望之如此之钝，真能堪大用吗？

　　在周有夫意味不明的打量中，他轻轻地抓起了这把小刀。可能它唯一能彰显皇家身份的，则是在那偏僻之处印上的张牙舞爪的图腾纹；

　　但除此之外，看着就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武器。

　　李慕拿在手里挥了挥，这重量竟如此轻微？他讶异地在手中费力划了划，也没有在手上留下一丝痕迹。

　　李慕试探道：“不知臣可选用骑兵常用的随身短箭？”

　　周有夫已在一旁观察许久。他不阴不阳地道：“巡逻之事，重在一个“防”，而不是“攻”。你可能轻视于这把刀的不灵敏，但在这夜巡一事上，已足够派上用场。“

　　他语重心长地说着：“随身短箭乃是非常时期才可使用的。哦……”

　　周有夫拍了拍手，“你是否以为，官兵夜巡时用得是马匹呢？”

　　李慕看了周有夫一眼。难道——周有夫像看到了什么荒谬的故事一样，奇怪地哈哈笑起来，“你这小儿！怕是富贵日子过久了吧？夜巡是最累……”

　　周有夫抿住了嘴，“最能考验人综合技能的安排。所以，依据先帝流传下来的指令，所有宫门卫士兵巡逻时，将采用步行而走的方式……”

　　李慕睁大了眼睛，“所以，我不能把短箭交予你。这是杀鸡焉用牛刀啊！”周有夫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好好令这把刀发挥上用场吧。”

　　背对着周有夫离去的身影，李慕猝然发问：“若遇到流民、匪盗滋事，臣以为、这把刀怕是只能做装饰之用……”

　　远去的周有夫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散在空气间：“不必杞人忧天！桓朝民风之好，吾等夜巡数载，都并未碰上严重的烧杀抢掠之事。你就干好你该干的就行了……”

　　李慕攥紧了手中的小刀，粗粝的纹路磨得他手心发疼：不得不说，这是多么滑稽的景象。拼命划刀，都未在手心留下多少印痕；而压一压，反倒出现无数错落的印痕。

　　收拾起懊恼、无奈、悔恨的思绪，李慕静待戌时的到来。

　　虽然周有夫给了李慕一个下马威，但他还是送了三分仁慈给他：李慕眼睁睁地看着五六个虎头虎脑的青年人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从他们的话里，他得知了，他正是今日夜巡的主领。依据周大人的意思，一切听这位新来的李大人的意思。

　　李慕看着眼前的人群，他们不自觉地散发出疑惑的气息。但李慕并未过多地寒暄，他高声道：“既然各位已整装束容，我们即刻出发。”

　　李慕瞧着就是书生的文弱模样，吐出来的字句更是如清泉石上流，清凌凌的很是悦耳。
　　这和这些小兵们想象中的大人面貌大不一样。

　　他们面面相觑，同样虎头虎脑的神态上，泛着的，是不一样的神情。闻听李慕的指挥，一群人稀稀拉拉地应了几声，或急促或散漫地，跟随着李慕，开始今天的夜巡。

　　此时，正是家家户户欲闭门的时刻。他们走在宽敞的首都大街上，可以看到摆着茶摊、卖着小玩意的商贩们开始收拢起自己的铺子。说书人倦了，开始收起惊堂木，规整行囊，摇头晃脑地离开。

　　那总是吆喝着地道美食的食铺们，开始吆喝起来：“今日有一好酒！新到的上好的女儿红啊……”吆喝的小二蹿到他们面前，紧张地看着他们：“客官可要来饮一杯好酒？”

　　他极力地引诱着这一群衣冠齐整，显见不是一般人的一群人，仰头做食指微弯状，“咔”了一声，“若只有小酒，岂不失意！今日还有阁中美丽的姑娘在唱曲儿，美酒佳人，岂不美哉……”

　　李慕拦住了小二越凑越近的身形，淡淡道：“我等还有正事，先不在这耽误了……”

　　他的话被打断了——原来，刚刚小二的那一番话，一下子就令人心动荡起来：这是有人心动了。
　　有人小声地劝道：“李大人……今日是个好日子。这人不说，我都忘了。这是桓朝每载必有的乞巧节。

　　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少男少女们诉衷情，结余生的时候。所以，各家各户闭门不出，都在过着自己的好节日呢？”

　　不经这人提醒，李慕都忘了这回事。毕竟他并无倾心之人，这节日对他来说，和以往的每个日子都没什么分别。

　　但乞巧节的意义，对于这些怕是有家室的兵员们，那就大大不一样了。

　　李慕还沉浸在思绪中，小二却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还是客官机智！是啊，要过乞巧节的人们，要么相约家中，要么来小二的阁上走一趟：相伴美曲，相携家人，实在是乞巧节难得一见的奇观。”

　　言罢，他神秘兮兮地凑近李慕，偷偷道：“这时候，少男少女们都是成对出现的……那阁殿上热闹的啊，哪是平日能见到的场景。”

　　小二的声音透着一点不稳，在结尾处留下了颤抖的音节。李慕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过去，小二的汗流得更急了。嘴上是一片劝诱的言辞，眼神却紧绷地如弦一般，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断似的。

　　而李慕背后，其他人也跟着加入了劝说他的行列：“李大人……看起来今日无事，不如，我们就进去坐一会？”

　　出公差的途中，转道饮点酒，逗点乐，和李慕循规蹈矩的作风可谓是大相径庭。但李慕思忖良久，却同意了兵员的一派“撺掇”，“既然今日是个好日子。我们就进去逗留一会吧……切记，不可逗留超过两个时辰……”

　　一群人哗啦啦地应是后，“咻”地就扫过了李慕的身影，急急忙忙地冲进了阁楼。只留下李慕在原地，刚刚踏出第一脚。小二在旁边挤出一个笑容，颤颤道：“客官……您动作还得快点。等会就是我们阁里最受欢迎的姑娘唱曲啦。”

　　李慕瞄了他一眼。

　　穿越过一群群人为形成的大山后：或是缥缈的胭粉气、或是咸酸的满地四溢的涎液的味道，亦或者是昭然若揭的男子之气，一行人终于艰难地找到了落座点。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位置光线极好，视野极佳：仿佛能看到空中那在明亮光线下四散的灰尘，可以纵扫阁上阁下的所有人，一览众山小，莫过于如此了。

　　李慕端起了手中的杯子，意味不明地在手中摇了摇，“若不是你突兀地逮住我们，我都要以为，这位置是你特意留给我们的。”小二在一旁尴尬地笑着，汗流得更急了。
　　俩人打的机锋没有吸引身边人的注意力，这几个兵员已迫不及待地开始“鉴赏”起阁内的场景；还有人大胆地用手肘拐了李慕一下，“李大人，别和那小二磨口舌了！还是好好喝酒，看美人吧……”

　　说话间，小二悄然退下，迎上来为他们斟酒的是款款摇动着腰肢，走路如缠绵的杨柳般，娇娇弱弱的挪移了过来。她娇笑一声：“哎哟！怎么这里有这么几个落单的可人啊？”

　　她切切笑了几声，“奴家看啊，这阁里都是成双成对的一群人。几位客官可不兴这样的啊……需要奴家为几位大人……”她堪堪收回了这些话，继续娇媚陈词：“换上几位作陪的美娇娘吗？”

　　话音刚落下，她那涂着耀眼凤仙花液体的美甲，一只白皙精致的手就落在了李慕的手心。

　　回应这位奴家的话的，是其他没喝几口酒就已经上头的人，“还是你这乖乖眼尖！率先就选了我们这最俊的人……可不带厚此薄彼的，你可得给我们几个人再找几个像你这样贴心的人才是。”用词不可谓不下九流，足见狎昵的意味。

　　这奴家飘飘摇地慢慢从李慕的身边撑了起来，妩媚地用手指刮了刮刚刚出声之人的下颔，声音如银玲似的清越动人：“奴家晓得啦……各位客官请放心，奴去整点衣装。稍后就为客官们带来合您心意的美人儿……”

　　人已远去，却在原地留下了散不去的香风。李慕攥紧了手中的纸条，脸色很是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