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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第12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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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有夫一张老成的面孔上看不出更多,但他的心思却是在天人交战中。好半晌,他抿了抿嘴,又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些什么,又未言语……
窦寅涛不是没看见他这个老哥此时的样子,他是冷眼旁观了许久。最后他只能叹道:“兄长,不知何事令你如此难为呢?”
“……”周有夫艰难地憋出了几个字:“不知……”
窦寅涛竖起耳朵,想要听个究竟;但此刻的他,十分烦躁:这么讷讷不能言的样子,在战场上,他又是如何发号施令的呢?怕不是混出来的军功吧……
周有夫看着窦寅涛努力辨认的样子,更不好意思了;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方才开口:“老弟是有什么难解的事吗?”
这番话又领来了窦寅涛满腹的疑惑神色。他抬高了脸,侧目望向了他,“这……”
周有夫尴尬地摆了摆手,“若你不愿多说,那就算了……当我没问过吧。”
他尴尬地侧了侧脸,低头望向室内陈设的光可鉴人的华丽红砖,这瓷实的表面,十足十地照射出他窘迫难安的样子,“老弟这家底积累的是越发丰厚了。多年未来你府上拜访,都不知装置地如此豪华奢靡了。”
转眼间,他又换了个话题。窦寅涛彻底折服于他的举动,一向喜欢话说三分的他,也不由地直白地点了出来:“难不成,我给你解惑完;轮到你想给我解惑了?”
话音刚落,两个人都飞快地撇开了眼。一个诧异于他如此直接,半点不留情面地、不转圜的风格有悖以往;一个不免不好意思于,刚刚的他,是不是太过敷衍了,却难为不爱说话的人,要绞尽脑汁地给他出力。
还是窦寅涛率先打破了此刻的寂静而又沉默的气氛——”不是我愿意向你开口,实在是此事说来话长。“
打量了周有夫些许,窦寅涛用眼神扫视着这他黑黝黝的面庞,似乎正在计算着此事是否应该向他说道说道……
“前次,我不是和陛下请求,要在川维郡上设置水渠?但陛下以财库不够充盈为借口,拒绝了我的提议。”
缓过神来,周有夫也跟着沉思他话里的意思。
他“咦”了一声,反应过来:“似乎还真有此事。”周有夫奇怪地在心里暗忖:我还以为你是要借用陛下手里的钱,去丰富你的私库呢?难不成,他还真打算落实此事——
窦寅涛满腹思虑的话打断了他纷繁的思绪,“我就去找少府的人调出了最近这段时间的账本……”
周有夫听到这些文字、数字,就很头疼,咳了咳,小声地道,“然后呢?”
和他在朝为官这么多年,窦寅涛如何能不知道他的德性?他翻了个白眼,不满地埋怨道:“却是我那个好祖母,用财库里一堆又一堆的钱,去盖她的那个什么陵墓。
她从一开始几百金几百金的花,到现在,却是花到了几千金。我看哪,总有一天,不花个几万金是不会罢休的。”
这些数字,被任何一个普通的,混生活的百姓听到,都会以为耸人听闻。但周有夫听完,面皮不带抽动,眼神未泛起一点余波,竟是毫无触动。
窦寅涛有点后悔:是否该早早打发了这个武夫?而不是一时愧疚,就和他解释得这么清楚?横看竖看,和他说这些,怕不过是对牛弹琴罢了。
周有夫却缓缓地道:“古往今来,要么是通过打仗征战四方,去收归边关疆域的金银财宝;要么是让少府的人调整经贸的制度,才能更好地规划官银……但陛下议政时日尚短,财库虚空之日指日可待;光是只会花,却没有进账,是万万不行的。”
窦寅涛挑了挑眉,“还是兄长你看的清楚。”周有夫简短有力地一行话却是直戳了他的命脉,原先漫不经心的神色也收敛了,笑嘻嘻地拍了拍周有夫的肩膀,“不愧是我的好大哥。上过战场,经历过生死的人,就是不一样。哪是文臣那些可怜的眼界可以媲美的。”
周有夫还是面无表情地、动也不动地承受住了窦寅涛这突如其来的关切的动作。他只是无奈地看着他:“所以,小弟到底在为何事烦扰呢?”
窦寅涛似是回忆起什么令他恼怒的是,歪了歪嘴角,“我当然希望,能够说服好祖母,让她放弃修墓的这个举动……这里面的关窍,无人愿意去说,却没有人不知道。在这里设这样一幢建筑,不过是面上做做样子罢了;我更是怀疑,我这个祖母啊,在其中苛扣了一些钱财啊……”
周有夫不赞赏地摇了摇头。“做小辈的,不应在背后编排自己的晚辈。更何况,是深宫里的那位……”
窦寅涛眉头皱的更紧了,“我也不是那等无知小儿。我只不过是试探了祖母一番,她就暗示我:之后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言下之意,就是让我少操心。这我怎么能服气呢?”
周有夫很会煞风景,“那你是不服也得服。”
来、来、来,又来了!这个武夫,怎么就不知退一步柳暗花明呢?窦寅涛恼恨地锤了锤他,“你见过的世事怕是比我还多。兄长,难道你不觉得,若真能建好水渠,这不仅是造福现世,更是能裨益千百年的伟大事业?”
他哂道:“那只能做点表面功夫的东西,如何能和这等伟业相比较呢?”
周有夫想象不出水渠建成时,会是何等场景;在他过往的认知里,他造访过的异域边境之地,气候糟糕,酷烈不宜居。
但当地的人要么是挖取井水,要么是因地制宜,舀盛附近的河水。若真有窦寅涛说的,这设施这么好,能引水入田,益于天下人,却为何未能有任何人想到呢?
窦寅涛的质问刚一扔出,又换来了片刻的寂静。周有夫像一尊雕塑,静默地矗立着;若不是翕动的鼻息暴露了他此时的状态么怕是要让窦寅涛疑惑于:咦?他真的变成牛了吗?
窦寅涛并不期盼,能从周有夫这里得到任何有建设性的意见。他的手虚虚捂着,扇了扇风,“这都什么时候了,竟还是如此炎热?不知今年他们准备的冰块怎么样了。可别耽误了我享用少府贡献上来的美食啊……”
不知何时,周有夫打量的目光,意味难测地落到了他的身上。窦寅涛抬眼觑着他,“你为何不考虑……”
窦寅涛睁大了眼。周有夫做了一个手指划过脖子的手势,在他睁得越来越大的眼睛里“嘘”了一声,“太皇太后他老人家,也到了该颐养天年的时候。要么,她就乖乖地在深宫里闭门谢客,要么,就早日退出历史的舞台……”
这突兀的一行话何尝不是在打着周有夫的脸:说好的,要尊敬长辈呢?但周有夫最终还是决定,推窦寅涛一把;只希望将来在他遇到危险时,这位权倾朝野的丞相能伸出援手。
窦寅涛愣住了,恨不得跳起脚来;横吹鼻子竖吹眼地、又想到了他自己的身份,好不容易捺下这点躁意,手指却是迫不及待地先于头脑发出指令,“你……你怎么敢的!”
他斥道:“那可是我的祖母……那是保我窦家百年荣耀,为我窦家开启了氏族光辉的太皇太后。论功绩,她当得起我的敬仰;论血缘关系,她始终是照顾小辈,无私提携窦家人的那个伟大的祖母!”
话语刚落,窦寅涛意犹未尽地,甚至愤懑地堆起五掌,猛推了他一把,“如此离经叛道的想法,可别丢到我面前……我可不需要你的这些馊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