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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第118章 ...

  •   李慕看着他已为自己的身份释怀,淡淡一笑,并未说些什么。他拍了拍陈长庸的肩膀,力度之大,一切似乎尽在不言中。

      这一回,陈长庸虽然还是被拍了个趔趄;但他没有动怒,笑着摇了摇头,转头小跑回了室内。

      室内,陈延侧着身子,整个人歪歪扭扭地,好像在观望着什么;眼神里流露着惶然的思绪,乌黑的眼珠极见动荡不安。

      “先生……您身体未好,还是好好坐着……”赶来的陈长庸连忙按下了陈延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想要摆正。

      他低垂着眼帘,陈延看不出他的表情;于是,陈延伸出双手捧住了他的脸,眼神仔细地看着,生怕漏掉什么地方,“长庸、没什么事发生吧?”

      陈长庸按住了陈延冰冷而在颤抖的双手,拍了又拍,“先生放心,我没事的。”

      陈延叹道:“你该改口了。”

      陈长庸尴尬地拿下了双手,骤然停在了陈延的面前,紧咬着牙关,就是不出声。陈延指了指身前的椅子,“来来来,你坐这儿。”

      还未等陈长庸有什么动静,陈延就一把拉过了他,轻轻拍着他的膝盖,“坐吧、坐吧。”

      即使坐好了,陈长庸却像底下有蚂蚁在挠痒痒似的,是抬高了脚又徒然放下,一会儿又歪过身子,撑着下巴,左看右看,就是不知眼神该放在哪。

      陈延摇了摇手,“我知你对你的身世疑惑已久。”陈延望向室内那唯一的窗扉,只有一抹晨光艰难地扫射进来,就像看到了他好不容易挣扎与黑暗间才看到的一缕光辉;神色已陷入漫长的回忆,也有着无限的怅惘:

      “我生于乐府,长于乐府。习得一手好琴艺。府上的阿娘对我颇为看好,不惜花重金让我偷偷读四书五经。待我学成归来时,我就已独自谱写乐曲,奏吟出在坊间传为美谈的《惜春令》。”

      不知不觉间,陈长庸把眼神转了回来,停留在他的面颊上。他眼睛十分专注,可见听得入迷,“但随着时日已久,我以为的我的惊世之才,却只不过是供达官贵人赏玩的下//贱//玩意罢了。”

      说到这里,陈延停了下来,忧愁地看着陈长庸:“你既已读过这么多书,你当知道,什么东西难等大雅之堂。

      我这乐府出身的名伶,虽说卖艺不卖身,但充其量,不过是面上好听罢了。自我听到那些贵族,豪掷百金只不过是为了我的一曲,却转而弃之如敝履,直言:这是什么淫//秽玩意,值当我花这么多钱?”

      “啊?”

      陈延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难看的摇了摇头,“我以为,在乐府,定能找到真正欣赏我的曲音,欣赏我技艺的知心人。但这些人,却最终还是错付了……”

      陈延抬头看了看陈长庸,伸出手指抚下他不知何时落下的泪水,“就在那时,我遇到了你的母亲。她出身并非显贵,不过是城中给一些大户人家洗衣的婢女所生。但人间境遇奇妙莫非如此啊!”

      说到这里,他眼睛倏地睁大了,焕发出明艳的光芒,一丝丝快乐的生机流淌在他明亮的眼眸里,霎时间点亮了他整个人,也恍惚照明了这暗沉的室内。

      “她虽目不识丁,但却能和我就曲乐一事侃侃而谈:她不仅能指出我曲谱里有瑕疵的地方,更能欣赏我写在曲谱里,那些不为人知的小心思。”

      他恳切地抓住陈长庸的双手,“长庸,你不能懂我……不懂我在当时那如获至宝的心情!”

      陈长庸点了点头。而另一边,陈延还在热切地说着:“很快地,我们就已相互约定终身。不久,就已初尝禁//果。”

      听至此,陈长庸难□□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陈延还是紧紧抓着陈长庸的手,捏了又捏,攥了又攥,“我知你要问什么……你恐怕会疑惑于,我是怎么离开乐府的?”

      他叹息道:“乐府里的阿娘,对我是很好的。我所有的愤懑不满,不过是来自于被贵族们轻贱,又失落于自己的渺小罢了。这么些年,我在乐府也攒了些银子,和阿娘说了,想要离开乐府,和你娘远上北郡,在那里从此过上一生。”

      当话音落下,陈延那还陷入回忆里肆意奔放而昂扬的喜悦眉眼消失了,换上了一重又一重的郁郁之情,脸庞蓦然就变得黑灰而黯然。

      陈长庸摇了摇他的手——方才把他从缠绵的思绪里唤了回来。他抬手揉乱了陈长庸的头发,“你啊……但在我刚交出赎金的前一晚,你阿娘就失踪了。”

      陈长庸捂住了嘴,“怎会如此?难道……”

      陈延又再次疯狂地揉乱了陈长庸的头发,他的眼睛似乎停留在了他头上的一个发旋,“你这孩子,生着这个旋旋儿,真是和你娘一样,天生傲骨又倔强啊。”

      他点了点他头上的旋,把陈长庸戳的头顶一疼,却是转而道:“你娘这人啊,行事作风都不像当今桓朝的女子。

      她虽然地位卑下,但她母亲却仍认为我配不上他们家——他们家好歹是个良民之子,如何能让我这等贱//奴娶她的孩子呢?但你娘有句话却让我直到现在还在反复回味。”

      “人人生而平等。”

      伴随着这几个字的落下,陈延的手也在有节奏的点着他头上的窝窝。陈长庸顾不得抬手去抚摩被转了又转,扯了又扯的发旋,只是被话里的意思惊讶地睁大了眼。

      陈延悠然地叹道:“在这个生而有三六九等的年代,自上而下等级分明。我虽被这等级所制,却逾越不了。甚至于,我已隐隐任命,以为自己的确就是那下九流之人。”

      陈长庸听得是越发入神了,“可你娘不一样。她认为,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却可以选择自己的路。

      不管我是什么人,在她眼里,都和街边的贩夫走卒没什么不同。被乐府所拘,不是我的错,经历坎坷,流落于坊间,也不是我的错……”

      陈延“哈哈”大笑,“是我着相了,竟没想明白这么简单的问题。听她转述她说服母亲的一番话,足以令我醍醐灌顶——当然,她母亲也对她束手无策,只能任由她的选择了。”
      陈长庸砸了咂嘴,“她……真是个妙人。”

      陈延捉住了他的双颊,“什么她不她的,要叫她娘!”但陈长庸又再次别过了眼,就是不吭声。

      陈延无奈地放过了他,“可惜可叹!你娘是何等有大智慧的人,却是在我们要离开维陵郡的前一天失踪了。我找了许久又许久,却始终未能找到她。而因为花了大力气去盘点,打通关节,当我所剩银两无几时,却只能悻悻地央求了乐府阿娘的收留。”

      峰回路转,又再次重蹈覆辙。陈长庸遗憾地望向了陈延。陈延惨淡一笑,“待我回乐府后,我已不像此前那般受人追捧,曾经被人追逐的乐谱都已鲜有问津,而一代又一代新鲜的乐府少年,早已填充了我离开后的空虚。

      我就这么不咸不淡地混了好些年,那些日子,却是比之前更落魄——但不知为何,这荷包空空,无人垂怜的日子,我却十分满足。”

      终于,陈延的话眼里提到了陈长庸想听到的东西,“有一日。一个富贵打扮,身形微胖的富人出现了。即使是经常有显赫氏族穿梭的地方,她的打扮也不禁令人侧目。

      不论是清浅到透明的如同蝉翼一般的衣袍,还是走动间叮当作响、不带一丝杂音的翠玉耳饰,亦或者这坊间鲜能闻到的清澈馥郁却又不沉闷的清香,都足以说明此人的不同。”

      陈长庸握紧了双拳,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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