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中有千千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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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赵赫那厮是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吗？怎么你见过他以后，在原地站了老半天？”
周探正在原地沉思，冷不丁身后窜出来个半大小伙子。
少年一身华章溢彩的紫衣，额上都是晶莹的汗珠，正好奇地睁大漂亮的眼睛，笑着从一匹高头大马上熟练地跳下来。
周措已经十五岁了。这两年中，他一个劲地窜个子，由一个稚气未脱的孩童，一夜之间长成了半大小伙子。
周探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只随意问道：“从马场回来的？”
周措高兴地笑道：“是啊！这些日子，每天天不亮我就同张将军、张小将军他们练武去了，一直练到现在。”
周探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我大邺以武开国，最需要善武之人。”
周措闻言，立刻眼睛一亮：“大哥，这么说，你是同意我去当个将军，去西域打蛮人啦？”
周探嗤笑：“说什么呢？西域已都是我大邺的地盘了，开什么战？自己人打自己人？何况战场上刀剑是不长眼睛的。你是金枝玉叶，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可不好办。”
周措一听，立刻急了，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话：“哥，你也打过仗，不也平安回来了嘛！何况我们周家先辈都是提枪上马的，怎么可以到了我这里，就只练武艺，不上战场了？——哦，我懂啦！你怕娘生气是不是？这样，你放我偷偷去，不告诉她。等我建功立业，变成大将军了，再一下子出现在她面前，她一定很高兴的，肯定不会怪你……”
周探懒懒一口回绝：“那也不行。上战场是真会死人的。这事，你想都别想。”
“哥！”
周措喊道：“或者你派我去打齐国？齐国那么弱……嘿嘿，我肯定不会有事。我听说了，齐国那些士兵每次都是在城墙上做做样子，一上云梯，一个个全跑光啦！唉……你要是不给我一个磨练的机会的话，连……连小姑娘都要笑我！”
“小姑娘？”
周探闻言，忽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比你大了五岁的小姑娘？又和胡臣相的大小姐比赛骑马去了吧？”
“怎么什么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周措埋怨道：“是她每天偏要来骑马的。也不知道她爹一个文官，怎么女儿那么喜欢闹腾……明明看着温温柔柔的，其实啊，真熟了以后嘴巴损得不得了……”
周探一言不发地听着，虽然嘴角还有笑意，目光却越来越冷。
周措一无所知，依旧围绕着胡小姐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起来，脸红红的。周探忽道：“以后少和胡家人打交道。”
周措吓了一跳，立刻唯唯诺诺起来。每当周探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说明他在下一个不容反驳和违抗的命令。
不过，他很快又笑了起来：“哥，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吃醋了？嗯，我听说了，你打算娶她来着。那你去提亲嘛！不要只是嘴上和胡丞相他们左一许诺，右一许诺的。你不知道，他们可都当真了，天天盼着当国舅爷呢……”
周探眯眼回头看他，反将一军：“要不然你娶她吧。正好我这个皇帝来主持婚事，名正言顺，不可反悔。”
“吓！”
周措一下张口结舌，浑身血液涌上了脸，支支吾吾起来：“明，明明再谈你的事，怎么扯到我身上……”
周探道：“我看你似乎很想娶她，这不是成全你的心事？”
“我没有！我哪句话说我想了？你……你不要含血喷人……”
周探道：“你要真想打齐国，不如去和高欢套近乎去。要是能打消了他往回跑的念头，也算你大功一件。”
“不要！”周措立刻一口回绝。
周探挑眉：“哦？为什么这么不愿意？”
周措忽叹了口气，道：“哥，我都要去打人家的祖国了，人家还是太子呢！我怎么好意思见他，还和人家亲亲密密的？脸皮也太厚了吧！”
周探闻言冷笑道：“没想到啊，你小子原来这么厚道。”
周措这才想起来各路的风言风语——“皇上没事就往南齐太子住的地方跑，给的吃的用的住的也是一等一的好，而且伺候的人嘴严得不得了，一点儿风都透不出来，不知在搞些什么事情。”
立刻倒退几步，僵笑：“哈，哈哈！我就是有点儿不忍心……哥，我还有事，先走了！”立刻逃之夭夭。
看着他的背影远了，周探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小子血气方刚，一直有将军梦。然而，他并不想让他送命。何况，因为小妹妹的事情，何太后大受刺激，这两年来一直闭门不出，吃斋礼佛，更不见周探这个儿子一眼。
之前上元节、中秋节，周探亲自去见她，结果她将房门死死闭着，怎么都不出来。直到最近，才有了点儿松动的迹象——周探送去的东西，她开始用了。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周措上了战场，有什么三长两短，估计何太后这辈子都不会出来了，更不会原谅周探这个罪魁祸首。
只是，这小子似乎喜欢胡大小姐……
这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啊。
为什么要对处于对立面的人动情呢？这不是自寻烦恼么？不知要如何殚精竭虑，才能留住那个人。
“——哦，大哥还有个大事告诉你，刚刚差点儿忘啦！”
周措忽有杀了个回马枪，倒把沉思中的周探惊了一惊：“你小子，又有什么事？”
“嘿，别急嘛！”周措气喘吁吁，俯下身，悄悄道：“哥，小心着点五姐，还有三皇叔他们最近和一干要员还有御林军里的将领走得近的很。就在刚刚，马场，我看见他们一起打马球！而且，我听我那几个好朋友告诉的可靠消息：五姐的驸马时常让他们留宿在五姐在外郊的行宫里。肯定塞了不少银子，更没少权权交易。哥，多派人盯着他们，我觉得他们很有可能要反！”
周探点了点头：“好，做得很好！不过，目前且不要动声色，看看能不能探出点更致命的消息来。”
周措兴奋地“是！” 了一声，一股脑骑马跑了。周探径直走向御书房的方向，扬起视线，看着头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琉璃瓦。
皇室宗族也好，胡家也罢。你们一个二个的都想反，却没有想到，是送了一箭双雕的机会啊。
*
“你要去洛阳？七日后？”
高欢停下了动作，拉了拉被子，坐起身，有些惊愕地看着周探。
周探带着餍足后的疲惫神色，手枕在脑后，躺着看高欢。
闻言，拍了拍高欢的手，表示让他宽心：“放心，一切顺利的话估计一个月就回来了。一定能赶上中秋的。”
他道：“你也知道，我周家的祖籍在洛阳。我邺国太祖本是前朝的异姓王，封地的首府就是洛阳，第一次举事也是在洛阳。因此，我周家的宗祠一直设在洛阳，没迁来长安。祭祖斋戒都是去洛阳的。我父亲生前一直忙，没能亲自赶赴洛阳祭祖。都十多年没皇帝去了。我再不去，这不是不合适了嘛。”
高欢低头整理着衣裳，心中开始翻腾起一些盘桓已久的想法。
但他面上依旧是冷冷淡淡不问世事的神情：“哦。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
“嗯？”
周探从鼻尖发出疑问的一声。高欢缓缓地跨坐到他的身上：“我只是有些担心……我什么都不知道，每日只是念我的书，读我的经……会不会有一天变成空中楼阁里的人？会不会我们俩有一日无话可说……嗯……因为我活在数年前，你还是活在当下？”
周探愣了一下，立刻又笑了起来：“不用想那么多。放心过好每一天就行了。有我呢。你想要出宫，和手下人说一声就行了。等到我以后得了闲了，我们就一起去周游各地。保证每日都有滋有味的。”
“哦……”
高欢浅浅一笑，不赞同也不反对，似乎默认了，缓缓弯下身。
周探截住了他的唇，腰上渐渐发力，眼神却逐渐变得迷离。
高欢到底放弃了他回去的念头没有呢？
他确实不希望高欢回去给他添堵。南齐已是他的囊中之物。虽然高欢扭转局面的希望很小，但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他自己一路走来，是深知“时势”“命运”这些东西的威力的。何况，高欢若是顽强抵抗，必然会让北邺攻打的代价变大不少。作为一个帝王，是要让自己手下人的损失，越少越好的。
另外，他的内心深处，也不希望高欢离开。
不知怎的，随着年龄增长，他对于高欢的情愫，却一点没消退。连他自己都奇怪。甚至，有时见不到高欢，他会觉得心里发慌。一想到高欢回去，他就浑身不快，如坠冰窟。有时高欢和他闹了别捏，甚至只是背对着他，他却会立刻联想到：他是不是要离开我了？是不是在计划着永远离开我？深夜里明明安稳地睡着，却会忽然觉得身边空了，继而浑身上下都冷得厉害。
望着高欢睡着的侧颜。他忽然想到了那位西域来的高僧点化他的话：或许应该试着放下戒备，放心地信任对方不会离开一点，才能让自己好受点？
真的可以这样吗？
迷迷糊糊中，他睡着了，带着乱七八糟的思绪。一会是此起彼伏、明争暗斗、你死我活的公事，一会是扑朔迷离、纠缠不清、刻骨铭心的私事。两种事情交缠在一处。他的头颅忽然尖锐地疼痛了起来，愈演愈烈，使得他不得不一下坐了起来，死死摁住了头顶，浑身发抖。
太医很快来了，带来个不妙的消息：他得了头风。
病因是操劳思虑过度。
不过好在他年纪轻，每日闲下来好好修养、保养一两年，自然就痊愈了。
周探将那苦到舌尖没知觉的药汁一口饮尽，将碗随意一丢，轻蔑笑道：“那怎么可能？”倒头躺下身，重新睡去了。
作者有话说第38章 中有千千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