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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节哀 ...

  •   彰城到慵城不算远,众人赶路很快,上山之时已到午时。

      山路崎岖,众人扔下随行的货物,挑开里边的丝织绸布,便露出了藏匿好的刀剑枪戟。

      为了轻便,只拿了两天的粮草与水。

      山下休整之时,李康鹤看着一言不发的蔺玄瑞,只能劝道:“喝点水吧,这里日光毒,仗还没开始打,兴许会有转机。”

      他少见蔺玄瑞失了方寸的模样,如此匆匆下令行军,定是他想到了最坏的可能。

      他和宋寒筝苦口婆心地劝,蔺玄瑞也没有喝水,始终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了夜间才堪堪下山,蔺玄瑞心神杂乱,命令连夜赶路。

      原本已做好最坏的打算,不过等到了城外营地,看着营火生腾,列队而巡的景象,蔺玄瑞的心稍微安定下来。

      对方显然早已发现了他们的踪迹,确认是相熟的人才放下武器,禀告了主帅。

      “荣阳侯可在?”

      李康鹤这一句仿佛问错了话,在场的士兵对视几眼,没等斟酌好回话,裴奕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蔺公子。”

      几人都拱手见过楚王,蔺玄瑞又问出声:“王爷可知我父亲在何处?”

      裴奕眼神闪烁几许,“你父亲他,在主帐中。”

      将士们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裴奕转身道:“你随我来。”

      “我父亲怎么了?”

      “他受了重伤,中了虫毒,已没了呼吸。”

      头上悬着的刀终于落下,蔺玄瑞紧握双拳,说不出一句话。

      原来他们在彰城的这几天,两国早已多次交锋,西夷被打得节节败退,本已让出了好几座城池,却不想这些蛮子竟用龌龊阴险的手段,偷偷在大安军队饮用的水中掺了虫毒。

      幸而军医发现的早,没有酿成大祸,但西夷却在大安士气低迷之时夜袭,趁机夺回失地,大安也只能败回边境。

      而守城的蔺君朔是西夷军中悬赏的目标,两军交战,他一人竟成了活生生的靶子,身中数箭仓皇失守。

      “西夷主帅射出的那一箭,传说箭头淬的毒是西夷宫廷秘制,无人可解。”

      裴奕轻飘飘一句话就宣判了蔺君朔的死,士兵揭开帐帘,榻上面色灰白的人刹那映入眼帘。

      “爹……”

      往日温雅亲和的人此时紧闭双眸,薄被里露出的皮肤全都是一片煞人的死白,蔺玄瑞极力控制着脚步,慢慢移到床榻旁。

      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父亲!”

      手中所触肌肤都是惊人的冰凉,蔺玄瑞颤抖着去探鼻息——

      “玄瑞!”

      军医连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影,裴奕踏出的腿生生停了下来。

      军医又将蔺君朔面上的白布轻轻覆下。

      “世子,节哀。”

      蔺玄瑞沉默着拜了三拜,俯身为父亲整理衣冠。

      临行前母亲的嘱咐犹在耳畔,他又想起前世的残缺岁月。那时他是东宫储君,父亲是教导他习武的将军,谆谆关怀毫不吝啬。

      一世师生,二世父子,如今匆匆别离。

      “战事紧急,荣阳侯的遗体在这里并不妥,本王已遣人回京上禀陛下。”裴奕的声音听不出悲喜。

      蔺玄瑞的手触至那处箭伤,抖如糠筛,恍惚间竟看见蔺君朔的胸膛起伏一瞬。

      他定睛一看,那微不可察的呼吸微弱至极,却并不是幻觉。

      “父亲没死!他还活着!”

      裴奕皱眉向前,一旁的军医连忙诊脉,蔺玄瑞殷切地看向军医,心跳如擂鼓。

      半晌,军医挪开手腕,叹息着摇了摇头。

      蔺玄瑞眼中的光瞬间熄了,“……不可能,我明明看见了……”

      他一把掀开白布去探蔺君朔的鼻息,又慌乱地感受体温,可奇迹没有发生。

      方才的一幕好像真的他的幻觉。

      “玄瑞……”

      “闭嘴!”蔺玄瑞一瞬间失了仪态,对裴奕怒目而视,“谁让你这么叫我的?”

      咻——楚王侍从抽出刀剑,面容肃严,裴奕回头冷声道:“退下!”

      蔺玄瑞满腔愤恨地质问:“我在彰城六日,为何密探消息永远都是无战事,难道不是你从中拦截,以伪谤真吗!”

      “不是我。”裴奕嫌少如此坦荡磊落,“是你父亲截住密探,他不想你涉险……”

      “当真吗?”蔺玄瑞猛然起身,直直与裴奕对视,“你敢说你对我来西夷毫不知情?敢说你问心无愧?敢说你——”

      他抬手指向榻上之人,“——对他的死没有半分期盼?”

      一番越礼犯上的责问,令裴奕面色铁青,蔺玄瑞视线冰冷,“父亲的遗体,我要亲自运送回京安葬,不劳楚王殿下关心。”

      “胡闹!如今正值大战……”裴奕顿了一下,“你无令离京,串通煽动军中将士私自来境,当真以为本王无法治你了吗!”

      “王爷说得对,您在军中手握大权,我岂敢违背?”蔺玄瑞讽刺地笑了一声,“不过你以为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你紧随大军而后直取西夷腹地,为何不驻守城池?”

      “既然已经知道下毒,西夷趁乱进攻,为何不避,几座沙土堆起的城真有大安将士的性命重要?还是你想借此契机解决哪个人?”

      他太过冒失,慨然激昂,帐外的人已然被惊动,全都冲了进来围住蔺玄瑞,李康鹤与宋寒筝也跑进来,站在蔺玄瑞身后。

      两方对峙,胜算已分。

      “你为何见死不救!”

      蔺玄瑞死死盯着裴奕,仿佛已经认定蔺君朔为他所害,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裴奕的手段,他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残害杀戮,何况一个始终横在心间的情敌?

      荣阳侯府的大公子素来克己复礼,这般僭越实属罕见。

      裴奕面无表情,眼底蕴着的风暴清晰可见,周身一片锋利寒意,就在众人以为他要下令捉押蔺玄瑞的时候,军医小心翼翼开口:“王、王爷,侯爷有呼吸了!”

      “父亲?”蔺玄瑞奔到榻前,军医把脉的手有些发抖,“世子,侯爷如今气息减弱,苏醒还太过渺茫啊!”

      “西夷秘毒你能解吗?”

      若不能解,违抗君令他也要带父亲回京。

      军医摇了摇头,见他面色难看又说:“西夷虽善毒,境内毒草种类却并不多,老夫或可斗胆一试。”

      “那就谢过老大夫了!”

      蔺玄瑞说着恭敬端正地为军医行了一礼,之后便旁若无人地走出军帐问伙夫要了碗热的汤粥,细细地喂蔺君朔。

      裴奕看他片刻,沉声让所有人都退下。

      “你太莽撞了。”

      蔺玄瑞撩起眼皮看他一眼,“王爷以什么身份训诫我?”

      裴奕被噎住气,“你叫他十几年的父亲,失了分寸也正常,只是凡事要思虑后果。”

      “什么后果?我父母恩爱非常,弟兄爱戴有加,幺妹尚且年幼,侯府上下无人担得起这个后果。”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保全我父亲的性命。”
      提及此,蔺玄瑞意有所指,“临死前,谁不曾期盼有人全力救自己出逃。”

      裴奕不为所动,转身走出营帐。

      沙土飞扬,他低咳一声,喉间涌起的腥甜充斥五感,被他生生压下。

      “王爷,苏将军请您前去商讨军事。”

      裴奕回头望了一眼主帐的方向,深深叹了口气。

      ……

      蔺君朔在凌晨之际开始高热,伤口之处溃烂发脓,军医换了几遍药,反复的高烧才退了下去。

      “世子,去休息吧,你都守了一夜了。”宋寒筝一脸担忧,“侯爷已无大碍了。”

      蔺玄瑞摇头拒绝,“我不放心。”

      眼下蔺君朔不知何时才能苏醒,他对李康鹤郑重道:“我需拜托你件事。”

      李康鹤诚惶诚恐,“世子您说,我一定办到!”

      “我要你带着这里的消息回京去侯府见我母亲,请她想办法去寻西夷秘毒的解药。”

      蔺家和钟家在朝堂中都举足轻重,钟瑔又广交天下名士,弄到解药并不算难,只不过在这慵城交界,裴奕祸心之下不好行事。

      “世子放心,我消息一定带到,此为侯爷办事,亦不负世子信任之恩!”

      蔺玄瑞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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