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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前世因,今生果 ...

  •   李康鹤离开的第二天,蔺君朔喝完退烧药后就醒了过来。

      “瑞儿?”

      他皱眉出声,环顾四周后了然于心,“你竟真寻来了。”

      喜极而泣的蔺玄瑞派人去请军医看诊,“父亲,你终于醒了!”

      蔺君朔点点头,“你贸然来此,王爷可惩戒过你?”

      “并无。”想起前几日与裴奕的对峙,蔺玄瑞还有些气恼,“爹,你中毒失城这事到底是何缘由?”

      怎么偏偏就他一人身受重伤,别的主将都无甚大碍?

      蔺君朔闻言冷笑了一声,“我既然捡回了一条性命,这便算不得祸事,又如何对他问责?”

      “爹你的意思是……”蔺玄瑞拧眉问道,“果真如娘亲说的一般,他居心叵测!”

      他义愤填膺的样子倒是少见,蔺君朔睨着他低笑出声,“他还没有能耐算计我的命,这西夷主帅本就与我有旧仇,守城是我不愿退让,他们不过是增援不到罢了。”

      这话说的云淡风轻,颇为不屑,“那时的处境,大安不能退兵。我若真的丧命在此,你……”

      “不可妄言。”蔺玄瑞颇为认真,“娘亲交代的。”

      “行行行,我知道了。”

      几番言谈后,蔺君朔义切辞严道:“你如今在军中任职,如此行径是犯大忌,我身为军中主帅,要按军法处置你。”

      这样避免落人口舌,不会给蔺玄瑞以后的仕途埋下隐患。

      蔺玄瑞却毫不在意,随口答:“我知道了,等你好了再说。”

      全仗着蔺君朔武功在身,又在校场任职,此次中毒他才保住性命,高烧过后便无大碍,余下的事情只有将他体内的余毒除尽便好。

      西夷终究不敌,练练失城,如今已派使臣议和。

      听闻荣阳侯好转,许多兵将进帐探望,到了最后,迈进来的竟然是多日不曾露面的楚王。

      蔺君朔身体不便依旧坐躺,裴奕凉凉看他一眼,“你当得好计谋。”

      “王爷谬赞。”蔺君朔显然不想与他攀谈。

      “你这样做,真以为他辨不清是非吗?”

      “真是笑话!”蔺君朔嗤笑一声,“我儿子心忧我的安危来此有何对错?”

      破城之日,增援迟迟不到,蔺君朔在战火中下令死守。

      多场厮杀,敌人均以击落蔺君朔为荣,因为封官加爵的悬赏太具诱惑力。

      他腹部与胸膛皆中毒箭,倒在血泊之中才隐隐听到援兵嘶喊,沉重的军靴踏在耳侧,蔺君朔眯起眼睛。

      天光之下,低头俯瞰他的男人面容冷酷,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蝼蚁。

      战鼓阵阵,蔺君朔吐出一口黑血,头疼欲裂,挣扎弥留之际,裴奕眼底闪过的一抹暗色清晰可见,他冷眼看着蔺君朔倒地不起。

      见死不救,蔺玄瑞这个词说的准确。

      蔺君朔当时自知难以生还,本也就不对裴奕心存幻想,对视半晌,裴奕仍不动分毫,幸而在晕倒前听到了慵城城主自远及近的呼喊声,他才稍稍放心。

      “本侯虽不金贵,却也有妻儿在家中挂怀,故而我一向惜命。”蔺君朔语气凉薄,他手中擦拭的匕首划破丝巾钉在桌上,“你我无法冰释前嫌,想必王爷也懂得。”

      裴奕抬了抬下巴,似有不屑。

      他从未将自己与蔺君朔划为一列,世上没有人比他更盼望荣阳侯死在战场。

      看着他身中数箭垂死挣扎,裴奕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快意,那人就躺在脚边马上就要死去,如同一只蝼蚁般低贱,只需补上一脚就会永远消失。

      他生生忍住了。

      就算蔺君朔死了,钟灵媛也不会再嫁他,孩子们也不会承欢他的膝下,聪慧如他们,想必定然如同蔺玄瑞今日这般咄咄逼问,与他刀剑相向。

      裴奕清楚地知道。

      “我最后悔的事。”裴奕低哑的声音透着难言的寒意,一字一句,“就是当年没有娶到她!”

      被拒亲时就得知她有前世记忆,裴奕不敢面对那哀恨怨怼的目光,更羞愧于为自己的昏吝辩解,她既不愿,他便不娶。

      那时却没想到,她会嫁给别人。看着她夫妻和睦,子嗣丰盈,几个孩子都回到了她的身旁,这样一副好的光景,做丈夫和父亲的那人却不是他。

      “哦?是吗?”

      蔺君朔挑了挑眉,舒展的眉眼朗然笑道:“那还真是巧了,本侯这辈子最值得夸耀的!便是娶到了我夫人!”

      看着他自鸣得意的样子,裴奕眯起了眼。

      少时的蔺安是温雅君子,前世的蔺侯沉默寡言。

      他们成婚生子的前几年,裴奕一直隐隐期盼,养尊处优的荣阳侯步步高升,也会流连娇艳媚丽的女色,也会因为氏族势力冷落小门小户的妻子。

      借着皇权、打仗、赏赐,他见缝插针地挑拨关系,却什么都没改变。亦有许多次将蔺君朔除之后快的机会,最终他都没有下去过手。

      还是要承认,蔺君朔不会像上辈子那个不像话的帝王一样变心。

      这么多年,裴奕看着蔺君朔身侧的她一步步走到今日,她不是那个草露街的姑娘,不是深明大义的国母,更不是野心勃勃的太后,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明明已经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为什么偏偏不遂人意?裴奕真的很想试试,那年议亲若他强娶,余生都用来弥补爱护可够?

      想到营外正受惩戒的人,裴奕没有再多说。

      他欠的兴许是还不清的,当时却不觉得。

      ……

      风尘仆仆的李康鹤终于赶到京都,收到消息的钟灵媛只是慌乱了一瞬,很快就稳住心神广寻解药。

      正如蔺玄瑞所想,找到解药并不算难,只是李康鹤再告别离开时,蔺家兄弟二人都吵着要去,被钟灵媛关起来才看住。

      军中无故失踪几人不必说,太师府的小公子也不见了踪影,一堆的乱摊子等着收拾,钟灵媛最终的嘱咐只是让李康鹤万事小心,又委托他带两封家书给蔺家父子二人。

      其余不敢奢望,只盼战事休止之时他们能平安就好。

      ……

      西夷使臣频繁请奏,献出割地与赔礼,愿每年上贡恳求归顺大安朝下,为表诚意又献来公主和亲。

      考虑到西夷沙地弥漫,烈火喷涂,亦不是兵家要塞,无甚利益可图,攻打只会劳民伤财、兵乏将疲,裴珏朱笔写下的圣旨即刻就到慵城,大军也在整顿之余清理战场预备回京。

      “你母亲可在信中嘱咐你什么?”蔺君朔问他儿子,“来让我瞧瞧。”

      “全都是让我顾你周全!”蔺玄瑞并不听他的话,“母亲的家书一人一封,爹你又没让我观摩你的,我为何将我的家书给你?”

      蔺君朔不满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好一会,啧啧两声抬腿走了。

      “父亲去哪里?”

      “你母亲让我带回荒漠中的一件稀奇玩意回去给她,我出去找找。”蔺君朔摆摆手,头也不回。

      见他的身影渐渐走远,蔺玄瑞攥紧了袖中的信笺,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如约去见裴奕。

      “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裴奕的措词尽量委婉,面对这个最惭愧的长子,他尽量收起前世父君般训诫的姿态,试图修补早已碎裂的关系。

      蔺玄瑞镇定地坐在他对面,“我死了也有几十年了吧?”

      裴奕为他倒水的动作出了差错,杯壶倾覆,他不知如何回应,蔺玄瑞却又说道:“这么多年,你该放下了。”

      “前世裴述已死,你事先不知内情也为我报了仇,我没什么好记恨你的。”他言语平缓,仿佛前世那般惨烈愤恨的死与自己无关,“比常人多活一世,自要比旁人看开才是,王爷觉得呢?”

      裴奕捻了捻指尖的水迹,唇边勾出一丝讽刺的弧度,“这话……是你母亲让你同我说的吧?”

      蔺玄瑞眼眸微光闪动,“母亲的意思,也是我的想法。”

      “话说的倒是轻巧。”裴奕抿了口无甚味道的凉水。“你们圆满了,自然没有执念。我的缺憾难道不算缺憾吗?你母亲她两辈子都有贤善的名声,却连子曜这个儿子都不肯相认……我们的缺憾,又有什么机会来填补?”

      蔺玄瑞俊秀的眉宇蹙起,“前世因,今生果。”

      他很想说裴奕不知足,却还是咽下了指责的话语。

      裴奕抬眼看向沉稳的少年,声音轻地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你……当年恨过我吗?”

      岁月辗转,他在意的事情一直无法获悉答案。

      “恨?”蔺玄瑞笑了一声,摇摇头,“没有。”

      死在西行宫的是裴子寒,面容枯槁心余力绌,人人都赞他瑶林琼树、昆山之玉,死的时候受尽屈辱,含恨而终。

      外人的夸耀都是致命的毒药,超世绝伦的储君死了之后才知道,他最尊崇的父皇已忌惮他许久。

      这难辨真假的笑掩盖了诸多事实,裴奕心脏骤坠,他其实一直在自欺欺人。

      面前少年淡然的话语没有让他如释重负,只能让他这样一个卑劣的人更自私地掩饰羞愧。

      “还请王爷多考虑一番,小辈先行告退。”

      裴奕急急伸出手想拦住他,张开的嘴却不知道应该吐出什么话语。

      “……马上就要回京,云川郡主该要及笄了吧,我去长公主府……”

      “不必。”蔺玄瑞拒绝地很干脆,“前世已对她不起,今生我与她更不相配,不必强人所难。”

      他的身影缓缓走远,裴奕才失魂落魄地点头应是,“好,好。”

      飘渺云烟般的记忆又毫无征兆地袭来,裴奕走不出混沌的执念。

      裴子寒刚过三岁生辰的那个春月,他从南隅接他们母子俩来京。

      拜过天子国母,再与娘家叙话。钟灵媛惊奇地看着皇宫中的高墙,“还是不敢相信,我竟当太子妃了!”

      “娘亲娘亲,你为什么要当太子妃,寒儿也能当吗?”

      裴子寒骑在父亲脖子上,一个劲地踢腿打闹。

      裴奕闻言笑了一声,“寒儿不当太子妃,寒儿以后要做太子呢!”

      “太子又是个什么东西?”

      身旁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传来,眉眼弯弯的钟灵媛调侃他,“对呀,太子又是个什么东西呢?”

      那时裴奕刚任储君,钟灵媛芳华正好,裴子硕即将出生。

      那时春光正好,桃夭李艳,儿子稳稳坐在他的肩头,身侧就是心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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