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已逝者》做一只爱上平衡的猫

9、心动

　　祁艾一抬头，又看见那双盛满复杂情绪的眼，锃亮锃亮的，有些吓人。
　　反正祁艾是吓得不敢去看了。
　　她低头，不时的偷瞄一眼，心虚得不行。
　　那个之前想表白的男孩，又来了。
　　说不定是误会吧，万一人家压根儿就不是想表白呢？
　　不过他确实是向她而来了。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呢？
　　还是说，他其实只是生来目明，看谁都是这样呢？
　　可他眼里那缱绻的情绪，要怎么解释呢？
　　“丽丽～”他开了口，却仿佛欲言又止。
　　祁艾欲盖弥彰的朝丽丽慨叹道：“他叫你丽丽，丽丽呢！”
　　“不必大惊小怪，忘了吗，是我让他如此唤的。”
　　“为什么？”
　　“他不是灵，这语调神情，绝不是灵。”丽丽依旧从容，“最多最多，是位情窦初开的小郎君罢了。”
　　“是啊，若他是灵，你早就不该这样从容了吧。”祁艾继续偷瞄，“可他的眼睛……”让她真的有些，想溺在其中呢。
　　“你心动了。”
　　“我，心动？”祁艾指着自己，一脸的不可置信。
　　“不信啊？”丽丽诱道，“那你就望着他的眼睛，望久一点，看你会不会，泪流满面～”
　　“哦，好。”祁艾照做，“可这样望着他是不是太唐突了，会不会令他误会什么呀？”
　　“你看就是了，若不会流泪，还误会啥，若到时他还来表白什么的，拒绝就是了。”
　　“可，呜～”祁艾果真呜咽起来，“这难道不是因为他像你的玉儿，你隐藏在记忆深处的情绪吗～？”
　　“你说是，那就是咯。”
　　祁艾别过视线，不再看他，瞬间止住了泪：“那仿佛对他太不公平，若他真的对你有意的话。”
　　“为什么不是你，你真觉得，他是对我有意吗？”
　　“唉，无所谓了，反正到时如果他表白，我拒绝就是了。”
　　“你舍得？”
　　“他又不是灵，”不对，“你都舍得，我有什么舍不得。”
　　“可你才十几岁，我们，不同的。”
　　“你忘了，我是雪呀。”祁艾又笑起来，仿佛瞬间忘了对面男孩的存在了，“若真要爱上谁的话，也只能是你了。”
　　是啊，她是雪呢。
　　那只最傻最傻，总盼着她的怀抱的兔子啊。
　　“那么，他表白时，记得拒绝哟。”
　　“嗯，保证完成任务。”
　　结果，那拥有着亮锃锃眼睛的男孩，一直没有告白，直到他有了新女朋友，分手，又有了新女朋友……
　　直到，祁艾的死期。
　　或许有些人，即使再喜欢，也是没有拒绝的机会的。
　　他不傻，知道你会拒绝，又怎会真的来告白。
　　他不傻。
　　丽丽终于慢慢意识到，她因为灵，爱着这世上的一切，拥有真正的神性，却爱不上任何一个人类个体。
　　一个又一个，独一无二的，她爱不过来，也爱不上。
　　她不是为了爱谁而生的，除非那个人是灵。
　　可灵不是人。
　　嗯，可惜，真可惜。
　　当然，灵为寻她而装成人，也是可能的。
　　她要找的，正是这个。
　　在这人世漂泊着，她要找的，正是这个。
　　后来，十八岁的祁艾，学了医。
　　正因为学医，她意识到一件事。
　　书上说：“两种生物生活在一起，其中一方受益，另一方则受害。寄生受益的一方称为寄生物或寄生虫，受害的一方称为宿主。寄生虫是指一些在长期演化过程中逐渐丧失了独立生活能力，寄生于另一生物的体内或体表，获得营养，并给对方造成损害的小型低等动物。”
　　原来，她众位宿主的早逝，多是承了这因果。
　　丽丽瞬间有些失落了：“你怪我吗，因为我的存在，可能注定早逝。”
　　祁艾却是笑了：“你怎么又忘了，我是雪呀，雪怪谁都不可能怪丽丽的。最多最多，就是有些舍不得罢了，毕竟找了那样久。多想你能再抱抱我呀，真的很想很想～”只这样想着，祁艾又要哭出声来了。
　　丽丽安抚道：“好了，待到回去，我一定第一个抱你。”
　　“真的，排在那混蛋前面？”
　　“真的。灵不是混蛋啦。”
　　“呜～，他就是～”
　　“好了，别哭了。”真傻呀，又傻又好哄。
　　“那晚，你是梦见他了吗？”
　　“嗯，算是吧。”
　　“我也梦见你了。”
　　丽丽微微笑着，好像很满足于此：“嗯，在梦里，我抱到你了。”
　　“丽丽，我爱你。你不知道有多爱。”
　　“所以，我其实，也爱着你们吧。”
　　“是啊，虽然不想承认，但其实一开始，你就被那混蛋迷得神魂颠倒了呢。”
　　“一开始？是从我救你们开始吗？”
　　“不是的，你忘了吗？我可是看见了，是从丽丽你有意识开始的。最初的红线，还是你为自己系上的呢。”
　　“红线。”
　　“对啊，就和月老用的那种差不多。”
　　“我没印象。”
　　“也是，失心等同于失智，没得说的。”
　　“你是在暗讽我没脑子吗？”
　　“没有啊，丽丽最聪明了。”
　　“鬼话，谁信。”
　　“哎呀，信嘛信嘛，这世上除了丽丽，还有谁能这般聪明呢，你可是创世神大人呀，不带这么小气的～”
　　“我早就不是了，从决定创世那一刻起，就注定不是了。”
　　“那有什么，我爱的是丽丽，又不是什么创世神大人。这虚无缥缈，不知在哪儿的创世神大人哟，或许与我，没有什么缘分吧～”
　　“是啊，其实我也不记得了，做为创世神，那有心的光景。”
　　“唉，”祁艾忽的一个叹气，故作洒脱道，“我要去死一死咯。”
　　丽丽：“别吓我呀，什么死不死的。”
　　“没有啦，人家其实就是困了，想躺一躺啦。说法比较别致而已。”
　　“那和死有什么关系？”
　　“想一下哈，你‘活’过那么多次，于你而言，所谓活着和死去，有什么区别呀？”
　　“区别？”丽丽入了识海，沉思起来，“死后，不能再执掌万物，只剩不可控的灵魂了。”
　　“人类呢，人类死后，会怎样？”
　　“会彻底消失。没了，很贴切的词，若某人没了，便就真的没了。”
　　“我是人类吗？”
　　“祁艾是人类，你嘛，还是我的兔子。”
　　“我不是什么真正的人类，甚至算不上生灵，我是你罩着的。所以，我的死活，与你一样，算不上真正的死活。所以，睡觉，就像是灵魂离体的一个小过程，于我而言，也算是小死一回了。”
　　“哦，那记得回来，别死透了。”
　　“遵，命。”
　　在那之后的几年里，祁艾总是会不时的去睡上一觉。那睡觉的时间呢，是越来越长，越来越长……
　　直到最后，再也没有醒来。
　　如丽丽的，其他任何宿主一样，再也不会醒来了。
　　不过，丽丽还挺庆幸，好在，祁艾还有另一个身份，她的兔子。
　　“所以～”
　　在祁艾彻底离开的那一刻，丽丽的眼角挂着泪，轻轻出声。
　　“早晚～”
　　轻轻出声……
　　“会再相见的吧。”
　　一定，会再见的吧！
　　好了，倒不必太拘泥于如此种种悲恸，继续讲吧，丽丽和祁艾的故事。
　　那些，于现今的她而言，只可能存在于记忆中的故事。
　　“你活了那样多次，对人文政史，山川地貌一定不陌生吧，为什么选了理科呢？”
　　“傻瓜，我只是单纯的活而已。人活着时，眼中就只有当下的事，与隔着遥遥历史回望过去，是全然不同的感觉。”
　　“哦，对哦，我有印象，你总是活得懵懂。”
　　“从我入了轮回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做不了全知全能的神明了呀。”
　　“也对，就我所知的你的那些记忆看来，除去一些大范围，大影响的事迹能令你有些具体的印象以外，简直唯能以混乱不堪来形容。”
　　“是啊，我经历过的战争实在太多太多，多数时候呀，特别是事后回想，简直混乱得一塌糊涂，压根分不清是哪一场的。”
　　祁艾笑得狡黠：“所以，还是活在太平盛世，比较幸运。”
　　“是啊，我的宿主中，你真的算是蛮幸运的一个了。可惜，注定早逝。”
　　与他们一样，注定，活不长的。
　　“有女初长成，能在比较绚烂的年华离去，其实也算是一种幸运呢。更何况，我还有你呢。虽然最遗憾的也是这一点。不能长长久久的陪着你……”
　　“我，我会回去找你们的。”
　　丽丽咬着牙，无论如何，想尽办法，也会的。
　　“嗯，我等着。虽然还不至于立马就会死，但话先说在前头，我等着！”
　　“可……”丽丽暗了神色，“你还记得它在哪儿吗？”我们的家……
　　“呃～，恐怕，”祁艾也难以说清呀，“恐怕不在这段时空之内吧。”
　　“好了，说好了，无论如何，等我来找你们。”
　　“嗯，无论如何，等你。”
　　祁艾从来都是个爱钻研的性子，面对一些蛮非人的思想，她总是会对丽丽喋喋不休的。
　　那天，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祁艾就问了丽丽：“你会为自己生为人而庆幸吗？”
　　“会。”
　　“为什么呢，因为足够聪明？”
　　“不，因为能够看见。用他们所能用的任何方式，去看见。”丽丽仍在微笑，“其实在我眼中，人类并不比其他生灵高贵神圣，而且，我唯一爱不上的就是独立的生命个体，包括人类，但我拥有那样的悲悯之心，所以，你或许还不知道，他们对生命本身的尊重，是那么难能可贵。与我一样拥有着悲悯之心的生灵，就是神本身。”
　　“我并不想成为神。”
　　“没关系，其实神也一样，不比凡人尊贵。你只需做我的兔子，就好了啊。”
　　“嗯，毕竟丽丽说过，我再笨，丽丽也不会嫌弃我的。”
　　果然……
　　若能看得见的话，丽丽现在的眉眼定是极温和的，她在想，果然呢，无论过上多久，无论现在是谁，无论沾染了多少人间的秉性，她的雪，本质上永远是那只单纯得，甚至有些蠢笨的兔子呀。
　　对她异常执着的，独一无二的，她的兔子。
　　很久很久以前，或者很久很久以后，也或者，甚至不在这方世界的，她最在意的，那只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