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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正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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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睡不够啊……
还是先把答应樱子的事给搞定吧。
“大,大哥,有您的信。”一个小道童急匆匆的跑向我,没见过,又是新收的吧……
那次小净无改了对我的称呼后,也慢慢影响了其他人,久而久之,这称呼竟还成了观里默认的风尚了,但凡有新来的好像都是这样教,我也懒得去一点点“纠正”,便随它去了。
“谢谢。”我悠悠的接过那信,习惯似的对他笑笑,还脸红,可爱,“你玩去吧。”
“是。”蹦跳着离开了,这是为什么高兴呢……
年轻真好。
回头来看信,是菊英寄来的。
前不久忽的一时兴起整理旧物,竟在那樱花匣里发现了菊英寄给她的最后一封信。
也对,挚友呢,樱子她,大概也觉得待到安定时至少应该给她个回信吧。
万一运气好,还能收到呢……
顺着那样看似自然而然的揣测,我寄出了封极简的信:
‘旧友菊英:
不知多年来,是否安好?
樱子。’
也不知她看见,会是什么感觉……
三两下拆了那信,一行一行……
‘我的老朋友:
真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收到你的信。
回望当初,本以为是一次极普通的分别,之后却被那场可怕的战争完全阻断了联系。
猫儿小白也在我儿明次四岁时老死了,也就是你离开后的第十二年。
那时我还总猜想,它该是和我一样思念你,即使只是沾上你气息的信纸,也能令它异常兴奋。
我这一生过得也还顺遂,如今儿孙满堂,最小的孙儿也将在不久后成婚。
可不知为何,没你在身边,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你走后,我虽也有新的玩伴,却再未遇见过性子如你那般纯粹的。
她们大都循规蹈矩,身边人也多是应着男人要有男人的样子,女子要有女子的样子去行事,实难见新奇处。
虽说平淡是福,可我却还是想念你那毫无拘束的笑脸了。
我们都这一把年纪了,你也知道我向来身子弱,这几年更是一天不如一天,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时日能活。
如今倒并不多指望你能翻山越岭来看我了,只是盼着能多收到些你的讯息,想看看,你这些年来,在那些没有我这个并不起眼的朋友的日子里,都经历了些什么事。
不知觉间,你呀,竟成了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了。
不停想念你的菊英。’
对啊,现在想来,那个总爱把自己打扮成鹅黄色的小姑娘,虽有着极不显眼的秉性脾气,却明明,是少有的几个能与樱子极合拍的人中的一个。
她也和我一样,分明深爱着那时的樱子脸上的灿烂笑容吧……
可现在,若告诉她樱子其实已然……
不知她会作何反应,特别是,若是令她知晓樱子所受……
樱子,这时又该如何做呢?
若是你在,这些全然不足以成为扰人的烦恼吧……
可我,不正是最了解她的吗,最相近的智力,最贴近于形影不离的追随,同用一具身体……
再说,替她写信这样的事,又不是没做过,这次该也,能做好吧。
认真的试一试吧,这样也好,不是吗,好久没认真做过什么事了呢。
以往寄居时,总盼着能早点做完宿主们的愿望,快些断掉她们和人世的联系,好自去逍遥,而这次……
居然觉得除去与樱子有关的事,做起来都没劲呢……
为什么呢?
因为她留下的愿望太少?
不对,该是她那近乎于本质的纯粹已然融进这身体,不可拔除了吧。
于她而言,若不为自己而活,当真不如不活吧。
细细一想,那明明,才是人类幼崽该有的样子呀。
虽说如今的大多数人早忘记了那些原该属于他们的本质……
罢了,开工吧。
‘老友菊英:
很高兴能听到你的良好境况。
实不相瞒,那次收到你的信后,我便到了中国。
几经辗转,入了道观修行。
因还忙于解一些非解不可的大惑,确不能去寻你了。
但惟愿与你就此记约,死后再见。
你说你最记挂我的笑脸,那我便保证下次见时让你看到与那时别无二致的我。
愿你也能在余下的岁月里过得安乐,尽享天伦。
好了,话不多说。
天上见。
樱子祝好。’
这样,应该不错吧。
只盼着回应了。
待收到回信,已过半月余。
我忙拆了信,想看看响应如何……
‘樱子:
算是我没猜错,你那极纯粹的性子,实是多久都变不了的。
关于那死后相见的约定,听着虽奇怪,我却十分喜欢。
很高兴能与你有那样的约定,期待再见。
我这一生平平稳稳,最后能得到那样一点期待,也算是种圆满。
记得你曾说过很想尝尝中国的粮酒,练了那么些年,我如今已算是技艺纯熟。
待再相见,定让你好好喝个够。
你也别总大咧咧,年纪大了,更是要照顾好自己。
说好了,无论谁先去,都要在那边等着。
菊英盼安。’
她呀,已然在那边等着你了。
粮酒?她那时不过偶然在信中提起,竟记了那样久……
也对,那时的樱子虽快活,却还真的很难提到有什么想要的呢,许是受我影响,总觉得除非是自以为必要的东西,其他的都无所谓吧,也难怪能被单独记得了。
这就是,所谓挚交的感觉吗?
是和藤野那家伙完全不同的一种温柔呢。
这大概,就算完成了吧。
真好。
不对,还有一封没拆……
和菊英一起的,还有谁认识她吗?
‘樱子奶奶:
您好!
我是您老友菊英的孙子,奶奶她应该提到过,就是前不久才成了家的那个。
在我的印象中,奶奶是个极温和的人,从小在我爸那儿不知护了我几回。
因为小时候比较调皮,若是没奶奶护着,还真不知道要挨多少打。
我以前总听奶奶提起您,她说您就是因为有一个慈祥的好父亲,才长得聪明又快乐的,非要我爸多学习学习……
你于我而言,简直就是一个活在传奇中的人物,大概是小时候多因你受护吧,竟对你生出了些懵懂的崇拜之情。
那回奶奶收到你的信,激动得老泪纵横,恨不得立马让全家都看到。
以前从未见过奶奶那样开心,温和的奶奶,即使是笑容,也总柔柔的。
那之后,她真的很开心,虽然不大明白为什么,但,谢谢您!
然后又听奶奶说,您和她做了个约定,一个让她很是期待的约定。
我以前,还从未见她有过什么期待的东西呢。
在我的婚礼上,拍到一张很灿烂的照片,思量许久,还是决定寄给您也看看,顺便道个谢,谢谢您为我奶奶带来那么多我们都给不了的快乐,谢谢您带给我的那些间接庇护,最谢谢您,有个好父亲。
最后,希望您和奶奶的神奇友谊,能天长地久。
友孙致谢!’
这小子还蛮讨喜的,看来菊英这些年真过得挺“充实”。
又掏掏信封,果然有张照片。
照片上,正着新装的男女,半蹲在坐上老人的两旁,这老人,就是菊英了吧。
嘿嘿,谁能想到,以前那个从来都是笑不露齿的鹅黄姑娘,有一天能笑成这样啊……
直像那风干的橘皮,光秃秃的牙埂都露出来了呢,果然是人老了不必顾形象呢。
不过,别样的好看呢,樱子你见到,也会很高兴吧。
慢慢收拢……
书信?
人类就是以这些方式记录信息的吧,可惜随着传递者间的断层积累,后来者哪怕倾力搜寻,得到的也不过是些无法真正“拼凑”出完整之物的残存碎片罢了。
要让这个总自以为独自存在的群体看到他们已然垒成堆的自缚之茧,需要花很多力气呢。
下雪了?
信步郊野,稍稍伸手,山间的雪,还是这么美~
樱子你,也会喜欢的吧。
……
打理好一切,我开始专心研究下一次要如何抹忆为人,毕竟也确是没什么时日可活了,趁着现在这脑子还够用,先安排好一切,免得到时又直接给忘得丁点不剩了……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留印最合适,毕竟“我”无处不在呀。
若能干脆弄个独立印界来专用就最好了,对啊,先试试吧,能不能搞完就看运气了……
………………
这几年来,我一直跟着藤野将军,一开始,我很崇拜他。
本以为他年轻有为,待人又温和……
在他身边待久了才发现,原来他眼里常常露出落寞,原来不论表面看来多光鲜,不快乐,也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那天,天皇广播诏书之后,我看见,他十分奇怪的朝帐外瞄了一眼,神色中再没以往的从容淡然……
“少佐,我想请你帮个忙~”第一次的,他竟用那样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方式对我说话……
“您请说。”我也只是细细的听着,几年来,我早习惯了高效完成他下达的命令,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客气……
“等一下我会独自出去,请少佐不要让任何人跟来,并支开所有可能发现的人,吩咐下去,若看见一个腰间有匕首的姑娘,一定要无条件的放她走,”他似乎发了下愣,虽只是一瞬,“也请少佐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要做出任何反应……”
“是!”虽有一种莫名不祥的预感,我还是如以往般态度端正的,准备好执行军令。
可……
那之后看到的,却让我第一次的,对从来毫不置疑的执行上级命令这件事,生了悔意……
那个瘦小的女人的每一个动作明明看着都柔柔的,他却只是受她摆布,好像不准备做出任何反抗。
一开始,我还只是觉得那女人说话很奇怪,而且他们看起来明明很亲密,我还以为是情侣什么的……
直到,听见那令人头皮发麻的骨头碎裂声……
她怎么可以用那么柔的动作将一个正常男人的手骨直接弄碎?
而且,藤野将军就像没感觉似的,一声未吭……
等到她拔出腰间匕首的那一刻,我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可我依旧没动,也不知道是怕了,还是应着身为一个军人的本能,不愿违抗军令……
那是,我见过最安静,看起来最温柔,可明明也是最利落的杀人过程……
那个女人,说是侩子手,倒不如说,更像妖怪……
哪里都奇怪,奇怪到诡异……
就在她下刀的那一刻,我还是听清了将军叫的什么,是一个名字……
我记得那个名字,当然记得,那正是他心里的人,也是他那已然深入骨髓的落寞的出处根源……
‘她叫樱子,是我从小到大一直爱着的女孩儿……’
即使仅仅透过那话语,我也能感受到他对那人深切的爱意。
可……
我缓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似的来到他身边,“噗通~!”那是我膝盖触地的声音……
泪流满面……
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像藤野将军这样温柔的男人,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被一直深爱的人杀死啊……
“将军~”我疯也似的叫喊着,也不知是不是妄图能再听到他的回应,“将军呀~!”
最后安置好将军的遗体,又思索良久,才灵光一现……
那女人定是被中国的妖怪附了体,然后利用将军对她的爱,将他杀害的……
原来那些传说并非都是骗人的。
就是可怜了将军,明明期盼了那样久,就快回到家乡了,却遭此死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