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前传》叶非花

4、第四章

　　唐风澜微笑，他觉得他的笑从来没有现在那么好看过，他说：“我不是唐清行，我是唐风澜。”什么客的眼睛瞪得很大，嘴巴张得很大，他想说点什么表示他的愤怒，但是他永远也说不出话来，因为他已经死了。
　　唐风澜起身，连看一眼都懒得转身就走。他知道他现在应该回去客栈，他应该快一点，因为他应该很大声去质问他的九弟，为什么？但是他没有，他慢慢走着，慢理条斯。
　　唐风澜沿着流水的上游而去。
　　月光如水倒影在水中，天上一个月亮，水里一个月亮。
　　唐风澜忽然对着空气说话，他说：“梅影，为什么每次我做坏事你都在一边看着？”原本空无一人的前方忽然多了个身影，清新秀丽，低首娇羞无限。
　　“是你每次做坏事都在我面前好不好？”她笑着，银铃般好听。
　　“那都是我的不对罗！”唐风澜看着她，眼底忽然闪过一丝奇怪的光芒。“是老夫人吗？”他问得肯定。
　　梅影站在原地，依旧巧笑焉兮。
　　“真想杀了你。”唐风澜说得轻巧，仿佛在谈论今天天气好象还不错一样。
　　梅影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你知道回去的路么？”唐风澜叹息。
　　梅影走向唐风澜，她走了过去背对着他。唐风澜看了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最后道：“没想到你的背影还挺美丽的。”唐风澜觉得美丽就是该形容女人的，特别是真的美丽的女人。
　　梅影无动于衷，至少看起来是。
　　唐风澜摸摸鼻子跟在后面开始一句话也不说。
　　“你下毒，什么时候？”在唐风澜不说话的时候，梅影倒是开口了。
　　唐风澜用很淡然的口气道：“你看不出来么？”听得出他语气中淡淡的不屑。
　　“我看不出来。”梅影很干脆地承认。
　　“那你为什么要知道？”
　　“上次你出手用的是追心，抓住洪权的手灌入真气，那这次……”她停住不说，眼里满是好奇。她叹息一声，道：“我连你用的是什么我都不知道。”
　　“欲求断肠，先问情。”唐风澜吐出几个字。
　　梅影愣一下，笑开来：“没想到唐风澜也会吟诗……”
　　唐风澜没说话，他知道梅影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问情，唐门的独门毒药之一，无色无味，中的时候不知道，要发作也要一个条件：有同归于尽的心。
　　唐风澜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所以他现在活得好好的。
　　梅影安静了。
　　客栈的灯光隐约可见，梅影转身道：“我就送到这里，老夫人她没有恶意。”顿了一下，她又继续说：“你应该知道她老人家的意思。”
　　唐风澜沉默。
　　三代一人的自己当然知道，但是，他不想，却也身不由己。这次来说，他不想出门，他不想杀人，他什么也不想，但他什么都做了。
　　唐风澜默默地走回客栈，走进自己的房间。
　　“二哥！”唐清行一见他就冲了上来，双手上下摸着，急急地问：“二哥……”
　　唐风澜微笑：“我没事，你身上血是怎么回事？”
　　唐清行道：“不是我的，那什么客……”
　　“原本就是我的任务是不？”唐风澜问。
　　唐清行无语。
　　“明天一早就走吧。”唐风澜道，“晚了，该休息了。”
　　“二哥……”唐清行抓住他的衣袖，“你怪我？”
　　唐风澜微笑：“没有，晚了是应该睡了。”
　　唐清行朝外走去，走到门口回头道：“不是我故意要这么做，本来我的目标是那什么客的。你从来没出过远门不知道江湖上的事，那人是快剑齐越，要我杀他实在是难了点。”
　　“快剑？”唐风澜斟酌着这个词语，道：“那人手底功夫真的厉害，要不是早有准备二哥怕也对付不了他。”
　　唐清行沉默慢慢走出去。
　　唐风澜在他身后说：“我知道你一开始就没打算要骗我，你……”
　　门在他面前被掩上，唐风澜安静了。
　　第二天一早，唐清行便过来敲门。
　　“二哥！二哥，你起来没？”唐清行站在门外喊着，却久久没有人回应。
　　“客倌可是唐清行少爷？”耳边传来陌生的声音。唐清行回头，见在楼梯口站着的却是店家小二。唐清行走过去，问：“可是我二哥有话留下？”这话也说明了唐清行已经知道唐风澜不在房中了。
　　“唐风澜少爷牵马出去了，他吩咐说要你在这里等他。”店小二说话不紧不慢，态度不卑不亢却又十分有礼。
　　唐清行愕然，道：“你说他干吗去了？”
　　店小二被他抓住衣领，不由得惊慌，道：“他说要去溜一圈很快回来叫你在这里等他！”这话说得又急又快，生怕说慢了唐清行就会做出什么。昨夜，他可是看在眼里。
　　唐清行放开他，问：“他往哪边去了？”
　　店小二伸手一指，却是昨日来时的方向。
　　却说这唐风澜天还没亮走离开客栈是为何？
　　他牵着老马沿着水流的上游而去，昨夜心里就放不下这一方的绿水，念着兴许在水的那头，青裳的女子会站在柳树下，低头含笑。
　　似乎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流水潺潺，太阳露出小半个头，红艳艳的颜色洒满云上山头水面。
　　唐风澜还在走着，老马在他身后，时不时低头伸出舌头嚼两根草。
　　忽然唐风澜抬头，一贯慵懒的脸上显出精练神色，回头看一眼在远处吃着草的老马，他闪身躲入河边的灌木丛中。他蹲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在等待。
　　来人是一个女子，青色的秀发柔顺地贴着她的背而下，长长的刘海遮住眉眼，但唐风澜却是一震，伸手就从衣襟里拿出块方巾来。
　　女子走到河边停下，肩膀一抖一抖的似在哭泣。
　　唐风澜已经站在女子的身后了。
　　“你……”他只说了一字，女子惊吓回头，脸上斑驳的泪痕，眼睛湿润仿若小鹿般可爱。
　　唐风澜默默地递出拽在手心里的方巾。
　　女子接过去却惊讶地说道：“这是我的？”
　　唐风澜没有回答。
　　女子的声音沙哑并没有唐风澜想象的好听，但是就这一句话唐风澜却仿佛被雷击中一般动弹不得。
　　“你……在跟我说话？”他问得颤抖。
　　女子愣住，道：“这里好象没有别人吧？”
　　唐风澜傻傻地点头。他不知道除了点头他还能干些别的什么，他觉得心里涨满了不知名的情绪，他很激动。
　　“这个……”女子摊开那方手巾，白色的帕子，右下角一朵兰花，叶子翠绿，花瓣是淡淡的黄，合在一起清新淡雅。她问：“怎么会在你那里？”
　　唐风澜结结巴巴：“那个……昨天……不，前天……下雨……”他指手画脚好一阵，女子很认真地盯着他看，他却沮丧地垂下了头。他好象说话不清楚，怎么会说话不清呢？
　　女子听到这里忽然恍然，道：“原来是你！那个……”
　　唐风澜抬头，脸上露出蠢蠢的笑，还有洁白的牙齿。
　　“你记得我？”他问得开心。
　　女子点头。
　　她记得我……她记得我……
　　唐风澜满脑子里转的都是这句话，于是他做了件非常蠢的事情。
　　“你跟我成亲好不好？”他几乎是脱口而出，看到女子一下子就呆楞住，唐风澜再次垂下头。
　　“你……你可以当作没听到……”就这么说着，唐风澜心里就酸得不是滋味。
　　“好。”过了几乎是一辈子的时间，唐风澜听见了她的回答，小小声的，几不可闻。唐风澜跳起来，惊喜写满他的眼，他一把抓住她的手问：“真的？”问完了，他马上又说：“真不该这么问，我也好就这么当作你的确是答应了。”
　　女子哧地一声笑出来，见唐风澜呆呆地看她，不由得低下头去，一抹红云飘上她的脸颊。
　　唐风澜真的痴了。
　　他们就这么一个呆呆地看，一个头越来越低。
　　太阳已经出来，笑得眯眯。
　　唐风澜像是想起什么，啊了一声。
　　女子抬头，问：“怎么了？”
　　唐风澜的脸忽地就红了，他支吾着说：“那个……那个……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他飞快说完，吁出长长的一口气。看了她一眼，唐风澜又赶快将视线移开。
　　女子的脸更红，从脸延伸到脖子，皮肤一下子变得晶莹透明，碧绿的血管若隐若现，引人遐思。莫怪唐风澜把视线移开了。
　　“苏文歆。”她说道。
　　唐风澜点头，却不知要说点什么，最后他说：“唐风澜。”
　　“恩。”苏文歆道，也没了下文。
　　唐风澜抓抓头，忽然跑向河边，一头扎进水里。
　　苏文歆大吃一惊，连忙跟过去问道：“你……你做什么？”
　　唐风澜把头埋在水里片刻，才冒出来说道：“热。”
　　苏文歆愣一下，说：“怎么会……热……”就这么脸越来越红。
　　沉默。
　　“那么我要做什么？”唐风澜问。
　　苏文歆偏开头去。
　　“要先去你家提亲，还是……”唐风澜没说下去。苏文歆的眼泪流下来，沾湿她的衣襟。唐风澜伸手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柔声问道：“你愿意跟我走吗？”
　　苏文歆咬着下唇，忽然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