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我靠厨道飞升》不系柏舟

43、第 43 章

　　来人飘然从天而落，锦衣赤带，挺着小肚子，头戴一顶精神的小官帽，手捧着一样形似如意的奇怪物件，身后黑黝黝的像是背着什么沉重之物，正笑容可掬，越过不知缘何自动避让的人群。

　　他探头探脑，好像在找些什么，嘴上还不住嘀咕：

　　“人多，多点好呀，哎呀人多就说明饭香。对不住了哈，让一让，借过借过，我瞅瞅在哪儿呢？”

　　路瑟这才看清，他手上拿的竟然是个炒菜用的铲子，而身后背着的则是一口漆黑的铁锅，看上去分量不轻。

　　这是哪门子天官，背锅天官？路瑟实在不想承认，可中年人这一脸喜气洋洋像是从年画里直接走出来的模样，外加从天而降的出场方式，都跟欢喜天女十分相似。

　　有人从旁下意识为他指了指桌上：“呃，吃的在那。”

　　来人和蔼可亲，然而路瑟内心已在不住打鼓。

　　经相柳一闹，桌上的饭菜并没有动过太多。那疑似天官的中年人径直走向那道幽狱十八捞的方向，路过他后，忽而又倒退两步凑至路瑟身前。

　　一张喜庆的脸顿时在路瑟眼前放大。

　　“哎呦，巧啊。你是那个……谁来着，哎呦你看我这记性，我肯定是在仙界见过小兄弟。这怎么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呢？”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头上小帽的两翅随之上下忽闪了忽闪。

　　路瑟垮下张脸，摇了摇头：“没见过，不认识，你记错了。”

　　背锅的天官也不恼，微微施礼：“别紧张别紧张，那就当是初次见面，小仙这厢有礼了，自我介绍一下，小仙乃是九天东厨司命太乙元皇定福奏善天尊……”

　　百里飞流在旁忍不住打断：“啥玩意再说一遍。”

　　“哦，也就是你们常说的灶神。”天官飘忽不定的眼神忽然一亮，看向人群中一人，“嘿嘿这不是在这儿呢，叫我找得好苦呀——”

　　他挺着肚子迈开小碎步，走到了相柳面前，一扬手中的锅铲，气势骤起：“呔，还不快快伏诛！仙庭之耻，叛徒柳氏。”

　　相柳咬了咬牙，暗骂一声。他身后的五牲面具们顿时动作紧绷，准备随时上前护卫。

　　“柳家之主相柳不才，还当不起灶王爷专程来送的这份新婚贺礼……”

　　路瑟也有些奇怪：“怎么偏偏这时候来？”

　　灶神指着桌上的菜笑道：“当然是这味道把小仙肚子里的馋虫给勾起来了。下界一看，嘿，现场吃席的还有一位是曾经叛逃仙庭的要犯。这不正是双喜临门？”

　　路瑟直觉有点恶心，天官向来无利不起早，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自称小仙，配上油腻无比的笑容，根本不是背锅天官，而是双面不粘锅吧？

　　黄粱语闻言眼珠一转：“仙师，仙师！柳家恶人威逼我嫁女儿的时候，我留了个心眼，听到他跟下人说起过。再有几个活死人，他柳家就要成为鬼界大族了，可以挑动旧勇反上仙界啦。他们这是要忤逆天意啊！您此番下界，真真是救了我黄某的命啊。”

　　相柳冷哼一声：“你倒记得清楚，不过几个人头而已，我拿你和他补就是！”

　　话音刚落，他指尖便迸发出几条散发幽光的牵引之线。轻轻一扯，身后的面具们纷纷冲上前去。灶神当即露出万分惊恐之色，急忙躲在身旁镇民身后。

　　就在路瑟意外天官面对相柳居然如此畏惧之时，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柳家的五牲面们却是越过灶神、黄府打手和黄粱语，直冲向摆满珍馐的餐桌。

　　“把菜扬了！来的这个灶神不过是个假象，依仗饭菜里的术式在这儿耀武扬威，真当我柳家趋灵遣将白练了吗？”

　　转瞬之间，桌上的菜不少已被叮铃桄榔砸了个粉碎，炸得椒香的肉，汁水充盈的菜飞得满地都是，让人看了好不心疼。

　　还缩在镇民身后的灶神愣了一下，随即立刻露出嘻笑的表情，舞着手中铲子，铲起落在身边的一块烧肉：“哎呀，叫你识破了。不过，识破又如何，吃我一招——”

　　烧肉飞出，堵在手上还没扔出去一盘菜的活死人嘴上，那人猝不及防，被砸到后一动不动，像是被定身一样维持着动作。

　　只见天官手脚灵活，不一会儿就铲起了不少菜，竟然定住了相柳带来的所有活死人。手法之熟练，让路瑟这个有着多年经验的厨子看着都不由得张大嘴巴。

　　天官似是力竭，擦了把头上的虚汗，不住摆手：“老了老了，这锅压得我，动一下都喘。你可不敢再招这些个死牛马了啊，老夫折腾不动了，为了这点修为，真不能赔上老命吧……”

　　他还没说完，相柳当空跃起，掌心伸出几条幽色光芒，直直刺向灶神。

　　巫光惊讶：“趋灵遣将！”

　　线出的角度十分刁钻，路瑟的心也随之提到嗓子眼。这是要以凡人之躯直接控制天官吗？

　　不料这些光线触及灶神，好似洞穿虚无，竟然并未伤及灶神分毫。

　　灶神好不得意：“假象怎么了？正好对付你这样的活死人。我还偏偏就是因为怕被你的邪术操控，才用假象前来与你斗法。”

　　相柳收回力道，眼神一凌，抬手就将在旁已经看呆的芳姬掳在身前，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黄粱语！要想你女儿活命，就把桌上的菜砸了。”

　　芳姬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

　　黄粱语急道：“你……你这个歹毒鬼修！我家小女已经许配给你，你还能下此毒手，真是……真是活该柳家当年被鬼修杀得快死绝了！”

　　相柳恶狠狠不耐道：“快点！你当维持这么多活死人让他们不至死绝不需要灵力的吗？我若是死了，那些被你医治过，还藏起来的镇民，都会一命呜呼。”

　　几个尚还清醒的镇民反应了过来：“病患原来没死！他们是不是还有得救？黄老爷，你说句话呀！”

　　群情激奋，黄粱语瞬间哭丧着脸，一把扑向灶神，干嚎道：“天官！这柳家欺人太甚，您可得管管啊！我在人界好生修行，不料却碰上这等狂徒，小女……还有镇民的命，可都在他手上啊。”

　　一直笑嘻嘻的灶神嘟囔着脸发起了愁，似乎被难住了，拨棱着帽子上的飞翅，沉吟了好一会儿，突然一拍脑袋，像是想出一个绝佳的主意，循循善诱：

　　“这些人对你来说没那么重要吧？你又不求飞升，否则这么多年积攒名望民心早就能飞升了呀。”

　　黄粱语有些摸不着头脑，赔笑道：“小的是不敢奢求飞升啊，一身医术只为……呃，只为治病救人，偏……偏安一隅就好。”

　　灶王爷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再问你，想不想飞升？不是那种一去仙界就被大能欺压如蝼蚁的飞升。而是实力大增，众仙心悦诚服的那种。仔细想想，跟你现在也没什么区别，只是崇拜你的人，从凡人变成了仙人，嘿嘿，如何呀？”

　　黄粱语目瞪口呆：“小、小的没想到还有这层仙缘，可是我钻研医道已久，无奈年事已高，发觉此路不畅，真的是没办法飞升啊。”

　　黄芳姬凄厉叫道：“爹，你不是说是为了我，为了患者吗？怕我没有医道庇佑，患者无处寻诊，才不愿飞升的吗？”

　　“哼！恶人，亏得小姐还苦心孤诣只当你是圣人慈父呢，”滴云激动地比划手语动作，原来她将刚才发生之事全都直接告诉给了芳姬，“今天就让小姐知道你的嘴脸！”

　　黄粱语被吓得一时慌乱，不知道先看滴云还是灶神，还是向芳姬解释。他恍惚记得这小丫头是他女儿身边的丫鬟，不过因为一向傻愣，自己不太会把监视之类的活交给她，这时候怎么突然蹦出来咬自己一口。

　　灶神像是看出了他的犹豫，微笑道：“哎，老弟，飞升之路难走并不是因为此道艰深，而是你没看出一个道理呀……”

　　他猛得一弹指，一道火光如蛇，将滴云打翻在地，任谁都没料到仙人会对一个凡人出手。滴云毫无防备，痛苦倒地，一口血吐了出来。

　　“滴云！”芳姬不顾一切尖叫出声，相柳死死拉住了她。

　　东嘤一皱眉，路瑟心知他想出手，伸手按住了他。

　　灶神若无其事挖了挖耳朵，弹了弹指甲缝：“此道之外，天光晦暗呐。我问你，今日在这间屋内的人，包括相柳要掐死的那姑娘，有几个真的能影响到你飞升，又或者，你去往仙界，有谁依旧能给你帮助？”

　　“医道重要，还是飞升重要？没了那些菜也行啊，你吃了不就完啦！信徒和这些菜对我来说是一样的，可对你来说……”

　　他随意抬起脚，碾在碎碟子里的一块菜叶之上，顿时瓷片粉末和稀烂的菜叶混杂在一起，被踩得咯吱吱作响，令人毛骨悚然。

　　“……就是穷尽一生所达云泥的区别啊。”

　　相柳的声音响起：“黄粱语，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一次和上一次，你枉为医者，枉为人父……”

　　“那我……我求您让他们都……都去死吧！”

　　咒骂声在他耳旁消失了，黄粱语缓缓转头看了眼趴在地上的滴云，又看了眼芳姬，转头面向桌上剩的那盘菜，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身处仙界，耳边尽是鸟语花香。

　　真是奇怪，他明明最讨厌吃蒜苗炒腊肉了，“草长莺飞”这个名字也让他觉得颇为不吉利，正是在某个春天，他回绝了柳家的求援，还为了不露出马脚，密函当时不少医道修士，劝他们不要卷入是非。

　　让他救本来就要死的人，凭什么？那些人就该去死，省得脏了他的手。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捧着整盘菜，大口大口吃下去了一半。蒜苗断生得刚刚好，他却觉得舌底一阵辛辣，腊肉上面已经凝固了厚厚一层油脂，他闻着直反胃。

　　他已经食不知味很久了，连吃着恶心都是刚刚才感受到的。

　　“好说好说。”灶王爷大力拍了拍黄老爷的肩，非常满意，又朝路瑟和巫光欠身，“二位可别拿我当坏人呀。我能有此种虔诚信徒，真得感谢厨道修士为我引路，才让我找到这里，见证了如此美好的一场姻缘。信徒有所求，小仙自然全力而为……”

　　天官与人界修士的差别肉眼可见，灶王爷缓缓挪动着自己的身躯，拿手一个个指过去，所指之处，人们纷纷像是失魂落魄般倒地不起。

　　“直接要人性命可不好，晚上会做噩梦的。让他们失忆怎么样，一觉醒来保准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嘿嘿嘿。”

　　人群炸开了锅，但是在他们还没挪动脚步的时候，那根要命的手指便点到了身上。三五人之后，堂上已经无人敢动。

　　“相柳……相柳！！他们怎么了，为什么都倒下了？你快走，你快……”没了滴云，她什么也听不见。

　　“轮到你了，黄小姐。”灶王伸出右手。片刻之间，身穿喜服的男子将芳姬往身后一推。

　　“芳姬，改日再见吧。”

　　相柳挡在了那一指之前，高大的身形站立不稳，痛苦地捂着头。

　　“你看看，早乖乖让我带回去多好。”灶神上去扯住相柳的衣服。

　　路瑟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打翻了黄粱语手中的菜。

　　“傻*，”他骂出了声，“那盘菜不是我做的，根本没有附灵！”

　　“厨神大赛见，路少爷。”灶神反手将人摔在身后的大锅里，步履轻快，“忘了告诉你，小仙不才正是评委中的一员。少爷今日大恩，我来日放水为报哦。”

　　路瑟咬了咬牙，一口气闷在胸口：“那您可瞧好了。”

　　巫光扶起了芳姬，道：“灶王爷面上老实，实则惯会捉弄人，刚才所施之法，早已超出此前我知晓的程度。”

　　路瑟不住发抖，他还是第一次感到一阵无力，明明每一步都做对了，却得出了错误结果。

　　巫光看着少年熟悉的背影，只觉得心像是被一只羽毛碰了碰，顿生一阵酸涩之感。他想了一会儿，犹豫着伸出手，终究只落在路瑟单薄的肩上：“少爷莫要自责……”

　　发抖的人顿了顿，声音干哑地笑了：“自责什么？下次让我再见着这什么狗屁灶王爷，一定给他的菜里下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