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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   东嘤自然不会做菜,鬼赌坊这种地方,少什么都少不了吃喝玩乐,无须他堂堂坊主操心。

      可他没想到,百里飞流好歹也是金刀门门主,当真肯挽起袖子弯下腰生火,将路瑟留下的食材简单处理起来。

      “拿蒜苗给我……白色碟子里的那个,不是你手上的,你拿的这个是韭菜。”

      东嘤半信半疑拿起另外一根绿叶长条,将两个放在一起比了比才递给飞流,悻悻然:“谁分得清啊?”

      “吃的人分得清。”百里飞流没空搭理他。两个人一起忙后厨,难免会引起外面传菜小厮的疑心,他只想快点做完然后上菜。

      东嘤忍住了想争辩几句的冲动,是他硬把人拉来的,此时也不好再说什么耽搁时间的话。

      停了一会儿,百里飞流语气有些尴尬,像是自言自语说道:“这道菜叫‘草长莺飞’,用的是蒜苗和鸡鸭腊肉,炒的时候要注意蒜苗的根和叶分别断生……不然容易糊锅,成色也不好看。”

      东嘤嗯了一声,静静看百里飞流不太熟练地将蒜苗分成青白两盘下锅。

      一盘香气四溢的“草长莺飞”端了出来,东嘤才缓缓开口问:

      “你跟老板学过做菜?”

      飞流一愣:“想什么呢?我一点不会厨道啊。”

      “那你怎么这么熟练?”

      “人是要吃饭的……你当都跟你似的,每天扒着我哥,跟副骨头架子一样,也不嫌膈应到别人。”

      飞流端上盘子大步流星出了后厨,朝后看了一眼,东嘤竟然没追出来反唇相讥。

      他把手上的草长莺飞递给黄家下人传到前厅,有些难以置信地想笑:“不是,这就骂傻了,我都没……”

      东嘤竖起食指抵在唇上:“嘘——别吵到我刚浮出点苗头的敬意,当然,是对金刀门的。”

      说完继续加热起食物来,心里却不住地想。

      百里飞流这个小混蛋,怎么受了苦也不会跟哥哥叫唤。一个耍金刀的,成天颠勺像什么样子。他又想起对方好像说过之前还被送去剑修了一段时间。

      他是在那些求爷爷告奶奶都鲜有人搭理的日子里学会做菜的吗?

      东嘤不难为自己再往下想,他对这等受苦受累的事情一向难以共情,扭头一看,大眼珠子提溜转,正想法子反驳自己的百里飞流,又摇了摇头。

      怎么这气质在百里飞鸿身上像是良善义士受迫害的落拓飒气,在他身上倒成了横溢斜出的傻气,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他一副了然的表情,硬是没继续说出一句不好来。

      黄府外,马蹄声响起,结亲的队伍踏过了小镇不常跑马的石板路。今日镇里连主道禁车马的规矩都免了。

      主道两边是人头攒动的十里流水席和一座座紧挨着的红帷喜棚。虽不能上黄府内吃喝,可黄小姐结亲,黄府大宴宾客,镇上人人都可以来粘粘喜气。

      白马之上,青年乌发高束,身着喜服,大红花结垂在前胸,正朝人群频频微笑拱手。不少人在席间吃酒,隔着老远便拱手回礼,离得稍近一些的人却踌躇在原地,招手看热闹的动作有些勉强。

      不少人已经觉察出这接亲队伍有些古怪。

      除了新郎表情自然,抬轿子的和吹拉弹唱的,都用喜庆的动物面具遮着脸,只露出双眼。除了常见的牛马羊猪鸡这五牲之外,还有马脸驴耳的畜生,皆是大红色纸壳裁出来的面具,随着吹弹和抬轿子的动作摇头晃脑,好像这些畜生活了过来。

      原本因着近来怪事不断,镇上的人不常出门,今天赶上大办喜事才出来走动走动。这种送上门的怪事,让人群里逐渐起了些讨论之声。

      小孩抻着头挤到前排,指着队伍:“妈妈,驴和马……还有驴马和新郎一起来了!”

      妇人一把将他往后扯了扯:“哎哎,往后站点别乱指。那是骡子啊,你馄饨铺婶子家里拉磨的不就是骡子吗?你还见过呢。”

      马上的青年像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扬起嘴角邪性一笑,单手牵马,换出另一只手遮住自己的脸,停了几秒,猛地移开。

      小孩直勾勾地盯着他,猛然被这动作吓得惊叫出声,指着红衣男子半天说不出话,竟然哇哇大哭起来。

      一旁的母亲一时没留意马上的新郎,只听见孩子这一嗓子,顿时惊慌起来,用力一把把孩子拽到身后,仔细检查着,生怕磕碰到哪里。

      “怎么了?幺儿,发生什么事了好好说?人家结亲,不许哭哈,多伤吉利。”

      孩子呜咽半晌,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锣鼓声更甚,盖过了不和谐的哭喊。周围嘈杂,没人在意小孩是为什么哭,都侧侧身给妇人让出条路,让她把孩子往后面抱了去。

      孩子像是受了惊,哆嗦着脸都变得煞白。

      妇人拍打着他的背,好一会儿才听到小孩似乎一直在嘟囔着“有鬼”。

      那妇人倒吸一口凉气,一下捂住孩子的嘴,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听到小孩的话,才往马上胡乱瞥了一眼。

      白马早已往黄府的方向去了,歌吹渐隐,她方才放下捂嘴的手。

      “你胡言乱语什么?!人家来接新娘,哪里来的鬼?平常不吭声,专在这种时候找打!我可告诉你,黄府最近就不停有人去看病,都说里面的人疯了出不来,你也想叫我送进去,是不是?”说着,妇人作势打了下孩童的屁股。

      小孩不知道是被捂嘴憋得还是被吓得,神情依旧惊恐万分,小声重复着:

      “有鬼,就在马上。娘,真在马上,长着骡子脸的鬼。”

      黄府正堂已然装扮得当,金箔绞成龙凤,红纸贴满灯笼和柱子。

      黄粱语端坐上位,厅堂右手边是当地官绅大户,左手边是本家远亲近朋,新郎相柳已经立在廊下,身后捧着彩礼的,便是刚才街上那些带着五牲面具之人。

      百里飞流在左边末位一桌,身旁空着的两个座位正是留给未到的巫光和路瑟的。

      黄粱语冲他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百里飞流顶着众人的目光,略显尴尬站起身,前去主桌俯身听着。

      他这时候觉出来路瑟把这活计留给他的道理了,要是东嘤,那得黄粱语亲自穿过这些大大小小的位置,走近了问才会答话。

      “你家少爷呢?”黄老爷额头冒汗,“今日治病乃是重头戏,我还想当面谢过他成全小女大喜之日圆满。这会儿我那位贤婿已经到了,你看看……”

      “您说的是。我家少爷还在后厨歇着,这么多菜着实耗费灵力,您同为修道中人,自然再清楚不过。”飞流压低声音,“这桌菜中有几样已经附加术式,吃后就能提升修为,您看看……”

      说着,飞流指了几个菜,赶在黄粱语发问之前解释道:

      “这些原是菜单上定好的食材,少爷怕凑不够整桌宴席又添了几道菜。就不另外收费了,也算是我们少爷对黄小姐婚礼的一点心意。”

      他又补充道:“少爷初来镇上,前几日救黄小姐又受了惊,一时半会儿怕是要劳累成疾。您有所不知,我们少爷就是因为身子骨弱才修厨道,指望靠修为护己周全。”

      黄粱语口张了半晌,讪讪谢过,返回主桌,默默动筷夹了飞流方才指的那几样菜。

      飞流面带微笑,心说好险。这番话滴水不漏,原是路瑟教得好,不过其中问答逻辑他一片混乱,原本是黄粱语回了某句,他才会继续往下说这些,刚才一紧张,竟然一句话全都抖搂出来。

      按照大婚流程,新郎献礼登门,宾客尽欢,来来往往都道恭喜吉祥。

      再过一会儿,新娘便会由丫鬟喜婆搀扶着出阁,与新郎一同登上主厅面见长辈。

      相柳立在阶下,神色倜傥,竟是丝毫不受黄家请来的宾客的逢迎,眼神睥睨,不知在想些什么。宾客见了也不敢多说,均落座候着。喜婆上前扯了扯相柳的袖子,垫脚伏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飞流靠近前厅大门,隐约听到几句。

      “……柳公子,再等等哈,黄小姐换了婆子丫头,恐怕是梳妆耽搁了,您也多笑笑,这大喜日子可别哭丧着脸呀。哎!您上哪儿去?”

      相柳并不搭理她,扣着腰上镶珠嵌玉的金错刀,径直往堂上席间走。那金错刀本是为了衬托男子英武的喜庆装饰之物,硬生生被那双干燥而苍白的手握出煞气。

      “哎哎!要等新妇一起。”喜婆作势要拦,相柳回头深深看了眼,婆子脚下犹豫,竟是未敢上前一步,嘴上还在叨念,“哎呀这怎么好,等下谁搀新娘子上去。”

      原本安静片刻的众人见相柳就这么提刀走上来了,也有些错愕,压低的交谈声如同将沸的水。

      黄老爷“腾”得站起身,嗫嚅道:“柳公子!这……小女尚未出阁,你怎么一人上前来?”

      相柳像是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颜色如常:“黄粱语,你当真同意将女儿嫁给我?”

      宾客们的注意力立马由相柳转向黄老爷,百里飞流也是一愣。之前在馄饨铺的经历让他和路瑟均以为相柳和黄小姐私交甚密,说媒求娶只是流程。现在听这话,像是相柳本人并不愿意娶黄家小姐。

      相柳微露出一抹宜人的笑意:“那为何偏要在今日提升修为?那几样菜,是出自厨道修士之手吧。你的修为远非常日可比,难道算准了今天会有血光之灾,需要你一个个施以援手?”

      此言一出,如同惊雷,不少筵席上的客人纷纷站起,目瞪口呆。

      “这菜能提升修为?这……若非修界人士,会有什么功效?”

      “血光之灾?黄医师这是要做什么?”

      “原来今日不是喜宴而是另有图谋?难怪黄姑娘到现在都没出现。”

      一时间场面混乱,黄老爷神色惊惧,情急之下站了起来:“我黄某医者仁心,怎会……怎会陷各位于水火?相柳,你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是……我是为了小女芳姬能医好耳疾才有此计较,要给小女一个完满的婚礼!”

      “我再问一遍,你当真同意将女儿嫁给我?湘南柳家,可是赶尸的鬼修。”相柳不耐烦道。

      客人中有听闻过柳家之名的人自是大骇,就连没听说过的也纷纷咋舌,不知道黄老爷这是哪根筋打错了,要把女儿往火坑推。

      “……这,这哪里有假?在诸君见证之下,嫁便是嫁了。芳姬以后就是你们柳家人了。”

      相柳笑意残忍:“是吗?好一个完满的婚礼。那便请吧……芳姬,时至今日,他仍想舍小图大,不过这次舍弃的,是自己的亲女儿。你甘心吗?”

      他的手按在刀柄之上,周身似乎萦绕着森森鬼气,尽管是一把礼器,被这样握着,也像是随时能在谁的头颈喋血。

      “爹?”

      众人紧张之际,听闻此声才忽然向门口看去。身着鲜红嫁衣的芳姬不知何时已在门口。

      百里飞流觉察出一丝异样。芳姬双耳有疾,应当完全听不见声音,可此时她却好像听懂了相柳在说什么,跌跌撞撞奔进礼堂,冲进那阵阴寒之气当中,却是一把按住了相柳将欲拔刀的手。

      “我嫁你,并非顺着我爹的希望。”

      相柳眉头紧锁,没有动作。众人几欲先走,可在那阵不祥之气的压抑下,没人敢有所动作。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不消片刻,黄芳姬便面露痛苦之色,眼角和口鼻隐隐渗出血迹。

      “闪开闪开,这亲不能结!”一声大喝中,路瑟端着个什么东西从天踏剑而降。

      百里飞流的心放下了一半,可一打眼便发现巫光表情不善。原来他身上的白衣,不知什么时候已被路瑟手中的东西泼溅出来许多辣油点子。

      飞流终于忍不住了,在此焦灼的氛围之下,艰难地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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