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我靠厨道飞升》不系柏舟

32、第 32 章

　　开张已有月余，因得原来赌坊的名气，蜀山派来往者络绎不绝。

　　不管之前有多惊险刺激、骇人听闻，这处铺面已如一位洗尽铅华的绝色佳人，全然改头换面，从阴森变得平常如街边随处可见的饭店。

　　晌午一过，厨房的灶火闲了下来。路瑟坐在门口缓慢地翻着从上山搬下来的家传食谱。东嘤打着算盘，记下了今日最后一笔入账。

　　原本这活计是由巫光来做，但东嘤已然把摆盘造型之类的事跟寻常上菜区分开了。按他的话来说，只有足够档次的食客，起码也是修道之人，才能得见他的大作。

　　路瑟对此首肯，得承认总有人更有商业头脑。何况东嘤也并没闲着，而是谄媚般地接替了巫光算账的活。巫光只在旁边看着他算过一次，便放心将这项工作交给他。

　　路瑟看书累了，回头看了眼还在斤斤计较月流水的东嘤，颇为费解，对身旁正在沏茶的巫光问：“东嘤替我做事，是因为那把剑鞘，替你做事又是为何？无利不起早啊，我们坊主。”

　　巫光头也不抬，将茶叶滤走，给路瑟端了一杯放在面前的桌几之上。

　　“我只知道他每月依旧给赌坊的总店汇报营收，但显然饭店是不如赌坊赚钱的。可少爷看现下店内跑堂、小厮都未走一个，就应该知道这位前坊主还是有些营生头脑的。”

　　路瑟拿起茶就喝，被烫得一咧嘴。巫光像是早就料到，变戏法似的端出碗凉糕。

　　“或许在他们总店，这处赌坊依旧登记在册，并没有得到其已经改换门庭的消息。”

　　路瑟吃着凉糕，舌头好受多了。

　　“我也不想此时声张。但在这样的小地方，管你是厨道世家还是香道别院，营收都不会很高。大概是这赌坊选址的时候为了专注给百里大哥养伤，就选了这个没什么修者聚集的山野小镇啊……当然，除了家道崩殂的我派。”

　　“没有崩殂，您已经做得不错了。”巫光难得温和道，他只有在这件事上，还坚持扮演“管家”这一角色，其余时候两人都维持着戳破身份那天的尴尬。

　　正说着，远处风尘仆仆来了辆破旧的马车。

　　周遭行人稀少，那辆马车的车夫在遥远处就跟路瑟对上视线，朝后面车厢说了几句不知什么话，然后又一扬鞭子，马儿吃力，向前快走了几步。

　　“吁——”车夫停下。有人从后面车厢下来，是为神情忧虑的壮年人。他从袖中展开一张被认真叠过的小报。

　　“敢问这里是蜀山派吗？专营厨道的那家。”来人上下打量着赌坊颇为恢弘的装修，似乎有些意外。

　　路瑟一愣，这会儿显然不是饭点，对方一副车马劳顿的样子，看上去是从较远处赶来的，难不成专门来吃饭？上次这种点找上门的，还是没事找事的仙官。

　　巫光见他面色如便秘般难看，自然地上前微微颔首：“没错，您是来吃饭？”

　　“正是，正是。在下医道黄氏传人，看到这招贴上写着菜式，又言及能够提升修为，慕名而来。”

　　这下路瑟从躺椅上站了起来，抢先一步走过去拿起那张被整齐叠好的纸。

　　他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啧啧称奇。只见上面鬼画符似的写着蜀山派的菜单，甚至还配有简略到不能再简略的配图。

　　“没想到飞流这几天不愿意待在店里真是在忙正事啊，你看看。”他将那页写着蜀山派招牌菜的广告递给巫光。

　　巫光轻声道：“恐怕是不想见到鬼赌坊的人，眼见为烦。”

　　路瑟可不在意这些，他已经露出最诚挚的笑容，眼角微微眯起：“既然真是来吃饭，就里面请吧。”他拉着黄氏医师的袖腕就招呼跑堂擦桌沏茶。

　　中年人客套地笑了笑，走得明显没有马车刚到时的匆忙，边走边不安道：“……莫非除了吃饭，贵府邸还有其他业务？”

　　路瑟果断道：“没有当然没有，就是吃饭，我们很纯粹的。对了，您是修士，本店同属修界宗门，最近新开业，针对修士有配套的包厢和特色菜品提供，也能订制菜品功效和摆盘样式，等会儿可以让跑堂拿菜单记录一下。”

　　“还能订制功效？”黄医师明显一顿。

　　这铁定不是仅仅来吃饭的了，路瑟心中默念，千万别提到什么他完全做不出来的功效就行。保险起见，他还是补了一句：

　　“当然啦，您是医道，我们是厨道，这两者之间的区别还是很大的。如果说医生可以治病救人，厨子就只能提供食疗食补之法，断然是没办法起死回生，断肢延续，逆天改命的哈。”

　　黄氏医师听罢，松了口气般点点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这我还是分得清的。”

　　包厢内，小厮拿着菜谱催了催：“您要来点什么？”

　　半刻钟过去了，这位黄医师的眼睛始终停留在菜谱的第一页，并没有明确说明要点什么。

　　直到小厮催促，他才擦了擦汗，灌了口茶下去，眼睛不易察觉地扫视一圈，一言不发看着路瑟。

　　记菜名的小厮原在赌坊，是懂得察言观色的，见状看了眼路瑟，自觉退了出去。

　　路瑟拍了拍他的手背以拉近关系，巫光站在他身后眼神微动。

　　“要不，也让这位出去吧？”黄氏医师向前倾了倾，压低声音。

　　可鬼赌坊的包厢为求安静，本就在几级台阶之上，跟大厅隔出一段距离，如今不是饭点，没几桌人在店内，更是落针可闻。

　　巫光冷眼看了过来，目光落在两人交错的手背上。

　　路瑟粲然一笑：“没关系，他是自己人，心腹，修道嘛，身边不可少几个知心人。”

　　巫光的目光又收了回去，幽幽落在不知某处的房梁上，像是翻了个白眼。

　　中年人闻言又谨慎地看了眼他，点点头：“那我可就只说了，您是否能做出短时间提升医术的这个……这个什么菜……”

　　“火锅？”

　　“对对，火锅。”

　　还在能力范畴内，路瑟继续问：“客官是想要应对什么突发状况吗？提升修为是可以，医术就不好说了……具体是用在何处呢？”

　　“是这样啊，我黄家在附近县镇世代行医，敝人黄粱语，膝下一女，聪慧贤淑，适龄待嫁，可寻觅多年都未曾遇到心悦之人。三年了，整整三年了，终于在今年，媒人说得一桩好姻缘，姑娘也同意要嫁了。”他的表情由忧转喜。

　　哦哦，恨嫁女子。

　　路瑟点了点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要出意外了，“您继续说。”

　　“可临近大喜之日，媒人才突然告诉我们，当初并未向准亲家说过我姑娘的隐疾。你说说，这可如何是好？小女不可受此打击，这个亲是不结也得结啊。”他的表情又由喜转忧，期间过度自然，仿佛又在路瑟面前亲历一遍前因后果。

　　这位黄粱语黄医师是不是好医师路瑟不清楚，可这声情并茂的讲述让他这个听者都颇有几分同情。

　　“噢……原来如此，你便想着通过暂时提升修为，暂时治好她的病？”

　　“啊……正是正是。”黄医师像是颇为意外对方能说出他的意图，恳切点头，满脸期待。

　　路瑟有些迷惑：“您怎么确定提升修为一定能治好令媛，况且只是暂时治好，万一她嫁入夫家又……？”

　　他声音渐渐走掉，巫光微笑着将手放在他肩上轻轻一掐，说不上难受，甚至颇为舒爽。

　　路瑟眼神问：“干啥？”

　　巫光眼神答：“家教。”

　　路瑟颇为无语，原主留下的记忆总能一下反应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不过黄粱语显然已经对这个问题准备了答复。

　　“小女只求一嫁，至于婚后如何，那便是她的造化了。月有阴晴圆缺嘛，嫁作他人妇自然有夫家包涵。”

　　路瑟只觉得说不出得古怪，不过巫光在场，暂时不好发问，于是只得聊点可以聊的。

　　他公事公办道：“您这种特殊需求，显然不会有现成的菜品写在菜单，不过要想订制也可以，我这就唤人拿订制菜单给您，您看着选好后，预留一部分制作周期，到期您再来，或者选上门送货也行。”

　　路瑟打了个手势，虚掩着的门后，一直听候差遣的跑堂一溜烟下去了。

　　巫光皱了皱眉，眼神又在问：“什么时候的事？”

　　路瑟当然知道巫光在问的是，他们何时有这种订制的菜单，不过解释起来颇为复杂，显然不是通过眼神交流就能传达清楚的，只得卖乖一笑。

　　巫光好似看懂了他前面复杂的心理活动，却又有点别扭地转过头去恢复淡漠神情。

　　不一会儿，菜单拿上来了。那是一张三折的单子，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可以订制的项目，诸如菜品口味、主要食材这种基础的之外，食材要选用什么季节的，摆盘要取何意，几时送货，送货人需要何等样貌体型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黄粱语虽是小有家资，面对这样琐碎繁复的流程还是看傻了眼。

　　路瑟拿出十二分的耐心逐一介绍，不厌其烦地回答黄医师时不时冒出的问题。

　　一趟流程下来，他不仅没口干舌燥，甚至眼角更为飞扬，神采奕奕。连一旁的巫光都微微侧目，竟不知世间还能有如此繁复的点菜流程。

　　路瑟心中慨叹，果然在赚钱这件事上，全蜀山派只有东嘤一人上心了。毕竟这三折纸是对方仅听了一遍他云里雾里修饰删减了许多现代就餐流程和私房菜订制的范例，边听边记下的。

　　黄粱语好不容易填完了三折纸，站起来的步子都不问了，就此向路瑟拱手作别，约定十五日后上门摆宴。

　　待他走后，东嘤嗑着瓜子踱步而来，满脸惊奇。

　　“真有人用这个点菜？”这三折纸的菜单原本是他为了逃避工作给自己专门设计的菜谱，只有用到这三折纸，才能劳烦东嘤东大坊主出马摆盘。

　　路瑟心情颇好：“这下能差使得动你了？”

　　“恩公一向可以。”东嘤不顾巫光冷若冰霜的表情凑上来看路瑟手上的菜单。

　　“哎呀，我还当多趁钱，看来是个精明的生意人。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东嘤点了食材季节、运送车马和送货上门三项，连连咂舌。

　　“食材选冬季的，因为小女八字纯阳，需要滋阴补气，冬藏最为合适。运送马车会派黄府的车马上门。送货者则是恩公你亲自上门，原是算定你也要带几位随从，包了这些随从的餐饭，可却能不给厨房加派一人，摆明了是用我们的人。”

　　东嘤摇摇头：“这单恩公你也接？”

　　路瑟点头：“假装继续开赌坊，你的账还没平吧，总店说什么了吗？”

　　“他……他们能说什么？我可是在这种贫瘠小村里开赌坊，又不是什么酆都最红火的大街，能赚这个数已经算超出预期了。不是，你怎么知道我没说……噢，百里飞流那个缺心眼告诉你的？我都让他闭嘴了，还玩离家出走这一套，也不知道这情商怎么当上金刀门门主的，幼稚。”

　　“我猜的，跟他无关。这几日他不是一直在外吗？瞧瞧，那些广告就是他贴的。成见是一座大山啊，少年……”路瑟满嘴乱诌，眸光闪动，扫过巫光，挤了挤眼睛。

　　巫光被这样当着他人打暗号的小动作惹得莫名一燥，幽幽移开视线。

　　东嘤注意力全在那薄薄一页纸上，他一把拿过菜单，假装顺手，连同桌上黄粱梦留下的小广告一并揣起：“行吧，反正他爱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正合适。”

　　路瑟满脸笑意：“那不麻烦的话，你也帮我一个忙？有件事只有你出马我才放心。正好也要摆盘，不如先……”

　　他示意东嘤附耳过来，低语几句。然后一脸慈祥地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

　　“加油哦，好好干。”

　　巫光莫名又一个激灵，有时候少爷天真懵懂得宛如一个心窍未开的婴儿，有时候又游刃有余似老狐狸精，他总觉得东嘤被这番比较激起了奇怪的胜负欲，跟自己刚刚被那一挤眼逗弄的一下相似，但显然他还无法将路瑟这一行为总结成某个简单的词汇。

　　路瑟摇头晃脑走进他在店内的书房，准备开始从这些古籍中找找答案。

　　巫光不自觉跟着他进了书房，等路瑟坐定放才反应过来，并不必寸步不离跟着少爷。他转身而退，临关门状若无意道：“少爷想让东嘤先去探听黄府？”

　　“不愧是我最得力的管家，连这都看出来了。我只是好奇，黄医师的女儿到底得了什么病，需要让一个医者大费周章找更难说靠谱的厨道来解决问题。又或者隔行如隔山，黄梁语并不知道我其实只是三脚猫的功夫。”

　　“少爷莫要妄自菲薄……”巫光驻足而立，正色道。

　　“那，我看书困了，能烦请管家来做一下刚才那个姿势吗？似乎整个蜀山派，也只有你能做到了。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嘶——嗯——你该不会是……”在哪儿学过泰式按摩吧……

　　话还没说完，门就在巫光的“少爷请自重”声中清脆果断地关上了，惹得路瑟前仰后合，笑得十分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