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我靠厨道飞升》不系柏舟

31、第 31 章

　　东嘤像是哄孩子似的，对百里飞鸿道：“如果哥哥还记得这小子，愿意听他说说话，我就准他上前来。”

　　“要你管！”低头躬身的百里飞流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百里飞鸿皱了皱英挺的眉。

　　“为什么要见不相干的人？”

　　这下连东嘤脸上都略微闪过一丝不忍，路瑟不知怎的看得分明，这是太在意某个人时才会有的反应，心疼对方连自己曾经最重要的人都不再记得，同时也恨自己白白取得这样一个人的全部信任和爱。这种信任和爱，恐怕只有在对方清醒时，心悦诚服，巴巴献出来给自己，东嘤才会满意。

　　很病娇。

　　路瑟缩着脖子打了个寒颤，自己怎么突然跟这种人共情？他下意识看了眼巫光。

　　对方还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仿佛人世间的爱恨情仇在他看来不过尔尔。

　　路瑟一阵摇头晃脑，心下叹息，真不知道这人发现自己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少爷时会作何反应。

　　正在尴尬之际，东嘤忽然对路瑟道：“既然你体内的刀鞘离得相近就可以让飞鸿哥哥苏醒，就留在赌坊内吧，好吃好喝少不了你的。”

　　“这……我又不是一个物件……”

　　路瑟下意识拒绝，看了眼百里飞流。少年跪着的身子原本挺拔，这时也因面上的哀求之色，变得充满疲态。

　　不过也许是在哥哥面前的缘故，百里飞流并没有出言恳求路瑟。

　　路瑟抱着双臂，摆出谈判的架势。

　　“我们留下可以，但人都醒过来了，赌坊内就不要再用千鸟醉莲那种毒物了，否者方圆百里的灵谷都要遭殃。连我蜀山派的生意都要受到影响。”

　　路瑟故意把此事与蜀山派的利害讲清。巫光听出他这少爷话中的思量，只是微微颔首。

　　“别平白无故污人清白，我还说是你蜀山派污染的灵谷呢？也就上下嘴皮子一碰的功夫呗。”东嘤丝毫不给面子。

　　“我引此泉，正是因为这里与灵谷宗水系相通，本就生来一片毒花草。我将赌坊开在此地，借势而为才有了这方池子。不然谁愿意来这种穷乡僻壤开赌房，恐怕只能忽悠些山野村夫和过路小鬼。”

　　东嘤语速飞快，说完才发觉失言，瞄了眼飞鸿，轻轻做了个孩童般捂嘴的动作。

　　平生第一次被叫山野村夫的百里飞流、路瑟，乃至巫光一时间面色凝重，竟然都没立刻对这种明显的嘲讽出言回敬，百里飞流甚至站了起来，而后意识到自己哥哥尚在现场，又悻悻跪了下去。

　　众人心中的隐忧同时加剧。

　　如果不是鬼赌坊，那会是谁呢？

　　东嘤见几人面色精彩，一时无言，找补了一句：“不过为了飞鸿哥哥的安危，帮你们查明原因也非难事。毕竟你要留在鬼赌坊，这地方也不用每夜招揽顾客了，左右没事，你愿意开店，挪挪地方给你蜀山派开张也不是问题。”

　　路瑟还没想清楚其中利害，一直一言未发的百里飞鸿突然笑起来：

　　“东嘤，你还是喜欢偷懒，怎么又要让别人替你开张管理营生。在家里练刀的时候你就时常以剑或棍棒代替金刀偷懒，现在刀法是不是也退步了。让我瞧瞧。”

　　他说着就要从水中上岸。东嘤自是连哄带骗，语气千娇百媚起来，听得路瑟十分膈应，习惯性扭头找百里飞流一吐为快。

　　“呃啊，飞流兄，你说句话啊飞流兄。这总忍不了了。”

　　百里飞流神色复杂，挣扎许久，吐出一句：“瑟兄是我老板，岂能屈居人下？是你更换门庭加入蜀山派找点事做，省得我哥……这位大哥动气……对身体不好。”

　　东嘤眼睛一转，路瑟伸手拼命摇摆。

　　“别别别，开赌坊和餐饮业隔行如隔山……”他可不想生出太多事端，自从下山，麻烦事已经一件接一接找上他了。

　　“好啊，那么恩公，薪水如何？工时怎计？又需要我来做些什么呢？鬼赌坊之前雇我可是每年一千二百两黄金，珍玩器物全看当年收成另外分成……”

　　“薪水好说，这里人人平等分成，目前你我还有那位管家，加上瑟兄，四人分成，供货是从仙界仙品锁麟囊中得到，还有灵谷宗老宗主处直接进货。工时嘛，瑟兄经常睡到日照三竿，想来强度也不会太高。”百里飞流不带感情语速飞快。

　　“哎哎……”路瑟捶胸顿足，“你是后厨切配菜的，不是分管招聘的人力资源部经理……”

　　“我也觉得多一人要好些，特别值此宗门复兴之时，正是用人之际。”巫光慢慢开口，“我应该算少爷您说的那位招揽才人，聘请贤良的……经事统理之人。”

　　路瑟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疑惑地歪头，借灵犀草传音：“你不是最保守最秉承宗门高尚传承的死古板前朝遗老吗？”

　　“无妨，开源节流，一时间也无其他能人志士。少爷莫忘了，大赛近在眼前。”

　　……

　　路瑟抓紧最后一根稻草：“你真的愿意在赌坊开火锅店？并且不觉得有辱列祖列宗，有辱斯文，有辱你堂堂……呃，一位曾经的剑修清高的品格吗？”

　　“不觉得，少爷都可以，我有什么不可以。还是说……少爷你怕这里曾经百鬼出没？需要我寸步不离地保护？”

　　“当然！不是……”路瑟失声开口。他正想说，鬼只是一方面，还能由巫光或者百里飞流驱散。但此事牵扯甚广，一重之后还有一重，如果继续查下去，恐怕凶多吉少。依照他前世的性格应该会带领宗门餐风露宿，对灵谷污染一事避之不及，就好像……

　　路瑟心念一动，脱口而出传音道：“原来当年死老爹也可能是因为类似缘故，才外出游历抛家弃子的吗？”

　　巫光一愣：“老爷当年出走，原是宣扬蜀山派厨道。不知少爷说的，是何缘故？”

　　“……对啊，真有这种事，他必定不会说出来。”路瑟心里想着，面上不由得露出烦躁神色。

　　这次鬼赌坊之事已让他明白，修界是一个表面稳定，实则无情的倾轧机器，飞升机制使得上界理所应当强于下界，并且可以从下界无限攫取利益，而仅需提供一点若有似无保护。

　　复兴宗门和找到飞升的爹实则殊途同归，仙界必去不可。除了厨艺，他所能仰仗的只有用微薄的灵力，体内的剑鞘让他觉得内息大涨，但要想运用自如，不止要费多久功夫。

　　眼下他并没有什么时间思考。而这近乎一瞬的忧愁，被他身侧白衣而立的巫光看在眼里。

　　东嘤见半天没人作答，轻轻点水，好像一只黑白分明的雨燕掠过池塘。

　　“那么就这么定了，恩公还请等我去拿地契。”

　　他拖着百里飞鸿，声音渐渐远去：“幸好今夜没以此为赌注，把这间赌坊输给别人。可别笑我，飞鸿哥哥……”

　　清晨。

　　路瑟面对已经在一夜之间更换门面，挂起蜀山派大旗的鬼赌坊，叹为观止。

　　他默默把那些赌坊伙计码放整齐的食材按自己的习惯摆放。身侧的锅灶上泛起袅袅白烟，煮着一锅白米粥。

　　正当他庆幸下厨是一件需要花费时间而几乎不用动脑的事情，正好可以平心静气，试一试自己那时灵时不灵的神通。那颗许久未响动过的灵犀草传来声响。

　　“小友！我想我们一直搞错了一件事情。”

　　路瑟正要把开膛破肚处理干净的生鱼虾下入锅中，做成生滚粥，手一抖，险些没把鱼扔出去。

　　“老爷爷，下次要说话前，给个提示啊……语音通话都得先接通再说话啊。”

　　“啊抱歉抱歉，老朽年纪大了，本来忘记这灵犀草放在何处了，戴假牙的时候突然发现，就在假牙匣子里，你瞅瞅，就忘记提示你了，你说的那个……于银彤……是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呃没事不用在意这些细节。您刚才说什么搞错了？”

　　“我是说近来不知怎的，灵谷宗周遭的水源渐渐开始流动，但毒性却比之前更强。之前淤积在一处还仅仅是殃及我宗门后山处培育粮食的田亩，眼下连宗门附近的世家和普通村镇也受到波及……”

　　果然，证实了东嘤所言非虚。路瑟叹了口气，将他们前往鬼赌坊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当然，出于浅薄的道德观念，还是略去了飞鸿飞流两兄弟的家事。

　　五行通真人先是因鬼赌坊的凶险气势大受震撼，再是为东嘤的暴戾古怪“这这这”了半晌，上不来气，听到最后两人都相互问候，将要道别时，忙道“慢着慢着”。

　　路瑟对老人家向来耐心，等他说完。

　　“其实……老朽传讯来是想说，《大乘伏灵箓》内记载着可以净化水源的神通，虽可以维继的时间不长，但也尚能撑过厨神大赛。仙界大能众多总有可以打听此事的地方，到时无论输赢，多多探听，对此事都大有裨益。”

　　路瑟眼前一亮，这书看来颇有用处。只是他未曾找到跟自己这附灵神通相关的说明，于他而言，又近乎无用。

　　两人挂断通讯。

　　巫光的声音缓缓响起：“那本书放在别处，少爷放心吗？”

　　路瑟终于动手将食材一一放入，末了擦了擦手：“放心，却也不放心。比起书来，我担心的是灵谷宗的宗主。”

　　巫光略一怔，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涂掉书页的人似乎与撕书的并不是一人。”

　　巫光好奇：“怎么说？”

　　“能涂抹那么多页，想来是十分了解这本书，并且有时间在许多页的关键处涂抹。涂抹而非大片污染，这似乎说明他同时也很爱惜这本书……”

　　路瑟说罢微微一笑：“是不是奇也怪也。”

　　巫光颔首：“少爷聪明了不少。在你看来爱惜书，但还愿意涂抹其中部分，是为何？”

　　“保人。”路瑟与巫光对视一眼，印证了对方也有这个想法。

　　“我突然想到，有时候，看似凶险的东西，反而是一种保护，对吗？”巫光的脸还是那样冰冷古板，只是眼底水光微荡。路瑟看着心里一紧，像是被一阵温和水波裹挟。

　　不过破坏氛围的死性马上让他想起一件近来发生的事，立刻出言否认：

　　“那也得看被蒙在鼓里的人的意愿，遭受了莫名的风险，然后被这样无端地保护，才更觉得奇怪吧？”

　　他想的，自然是剑修的事情。自从知道巫光是多年前早已销声匿迹的剑修，两人还没开诚布公聊过此事。

　　但说完他显然有点后悔，毕竟对方可没说要保护他，也似乎并没有惹出什么麻烦，反而是一味低调，隐瞒身份。

　　巫光摇摇头，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这个冥顽不灵的少爷，真是说什么都能拐弯抹角到他的罪过上去。

　　“我是说，当日我在红莲池水中，那些倒进来的药膳，虽然油腻污浊，但实则加了镇痛之效吧。”

　　“那是为了……”路瑟顿觉，以巫光的修为，就算倒下去的只是一碗之量，察觉到也不算怪事。

　　巫光淡然接道：“我知道。”似乎并不在意路瑟是故意还是不小心。

　　路瑟一时语塞，一阵莫名滋味堵在胸口，无从开口。正这时，两个人的脚步近了，哈欠拦腰声不绝于耳。

　　“依照东大坊主的习惯，怎么会起这么早？赌坊不都是半夜才开门营生吗？”百里飞流朗声道，语气中夹杂着鄙夷之意。

　　发色黑白分明的少年阴沉一笑，说不出得妩媚，他的发髻已用一只簪子挽起，上面坠着两个玲珑剔透的骰子，衬得他本来微微发青的面容稍显娇俏些。

　　“当然是为了给飞鸿哥哥端一碗粥到床前。哪像有些人，只是因为填饱肚子才起床，与猪狗鸡鸭又有何异？”

　　路瑟用木勺敲了敲锅边，从与巫光的对视中撇开眼神。

　　“新鲜哎，两位早啊，一起来吃东西。”

　　东嘤：“明明不早了。”

　　百里飞流：“谁跟他一样起这么晚。”

　　二人异口同声。

　　“吃了我的粥可就要打起精神干活。蜀山派的规矩是不养闲人……”路瑟正色道。“飞流之前负责切菜，这个活一个人干够了。说说你擅长什么，坊主大人？”

　　“都是赌坊了，吃喝那什么毒应该都会。”飞流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哼，让金刀门沦落成菜刀门，也确实像你百里门主能做出来的事情。不能当快把位置让出来，给飞鸿哥哥。”

　　眼看又要开战，路瑟悲叹一声，一早上煮海鲜粥的好心情几乎要被破坏殆尽。

　　巫光掣出那把闪着寒光的剑，在两人当中一立，这下两个年轻人均是齐齐闭口。自从上次知道擀面杖里有把剑，不怎么使剑的路瑟就将此剑转赠给了巫光。

　　路瑟颇为好笑。剑修这种东西只在传闻中，面前两位跟自己年龄也差不多大，应当都没经历过剑修最鼎盛的时期，怎么都这么服管教。

　　“剑修什么了不起啊？”路瑟擦了擦手，“我管你们就不听？”

　　“那还不是因为非攻一剑定攻……哎呦。”百里飞流还没说完，对上巫光的眼神，瞬间变成了“哑巴”。

　　东嘤憋着笑，却也在路瑟说完让他负责摆盘跑堂之后变为哭丧脸。

　　“不是……恩公，跑堂和坊主的差距也太大了。”

　　路瑟一乐：“知足吧，手下这么多号人，还是归你管，平日里抓几个躲债赌狗容易，上个菜还费劲吗？”

　　如此这般安排一遍后，打明日起，蜀山派就要正式在山下开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