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我靠厨道飞升》不系柏舟

30、第三十章

　　池中，百里飞鸿乌发披散，白衣浸透，轻咳一声。

　　“噗通”

　　水声响起，一道残影跃入池中。

　　路瑟猛地一闭眼，同时，一双手扶着他的肩轻轻侧身，挡住了飞溅的池水。

　　“巫光……”

　　路瑟嗅到巫光身上凛冽的气息，那双按着自己的手经千鸟醉莲浸泡更加冰冷。路瑟脑海中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问他泡那么久，身上要不要紧。

　　“对不起。”

　　巫光抢先在他耳边说道。

　　路瑟愣了一下。

　　可恶，完全听不够！这人略带歉疚地好好说话，原来这么好听。

　　只可惜道歉时离得那么近，话说完了，就连手都松开了。

　　巫光礼貌地离他一臂远，站得端直雅正，好像刚才只是在他耳边说了句“天气不错”。

　　路瑟抱着胳膊勾起嘴角。

　　“管家想怎么道歉？以身相许吗？”

　　巫光微微皱了皱眉头。

　　居然没反驳？路瑟惊奇。要是平常指定要叨念一遍世家礼数云云。

　　他清了清嗓子，问了句不合时宜，但自己又十分想知道的事：“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喜欢我。”

　　然后就求锤得锤，听到耳中的灵犀草茎传来冷冽的一喝。

　　“礼数！少爷。”

　　巫光虽没张口，神情却像是真被逗着了，眼睛红红的，尾音都带着颤。

　　路瑟从善如流，举起双手，表示不问了。

　　巫光微微松了口气。

　　又听到耳边传来一句嬉皮笑脸的话：“等你想说了，告诉我。只是这次莫要骗我就好。”

　　巫光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轻轻拨动了下，激起层层涟漪。

　　池中，东嘤先于百里飞流跳下水中，轻轻扶着百里飞鸿垂下的头。

　　“飞鸿哥哥，你醒了吗？”他急切的神情完全不见方才跟路瑟对峙时的游刃有余。

　　紧接着，百里飞流也“噗通”一声跳下池子。

　　“胡说什么！这是我哥，起开。呃啊——”

　　百里飞流只往前走了两步，便脚下虚浮，艰难挣扎着稳住身形，红莲的根系妖娆缠绕，从他身上抽出汩汩金色的灵力。

　　百里飞流像是忍着极大的疼痛，却依旧坚定地往池水深处走去：“大哥！飞流真是废物，害你被这妖人折磨至此，大哥！你等等我。”

　　东嘤似乎没想到他这么执着，微微一愣，接着轻蔑道：“你找死。”

　　他伸出手指勾了勾，红莲的根茎更加猖獗地缠绕上来，霎时间，满池水波被激起层层雾气。

　　岸上。

　　路瑟吃惊道：“东嘤居然能操控那些花！听他方才的意思，自己曾经也是金刀门的门徒，现在非但没用自己擅长的刀法为战，反而靠操纵植物吗？”

　　巫光看了片刻，摇摇头：“同时掌握几家功法需要自断根骨，重新习得术式，不仅身体承受能力需得非比寻常，精神也万万不可崩溃。少爷你看这些红莲行动的轨迹……并不像是被鬼赌坊坊主操控着。”

　　路瑟又看了眼池里的花。

　　千鸟醉莲却呈包抄之势，将百里飞流团团围住。这样有意识的行动，显然跟这个东嘤方才横冲直撞、大开大合的招式有所区别。

　　“难道……！”路瑟惊呼。

　　巫光同时开口：“嗯，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终日以自己的灵力喂养这些千鸟醉莲，这才能让它们仅仅是受到他灵力的吸引，就去围攻百里飞流。只是能让千鸟醉莲这种毒物变得如此顺从，不知要耗费多少灵力。”

　　路瑟一惊：“看来百里飞鸿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啊。”

　　这阴狠少年看似老成毒辣，对已经陷入昏迷多年的百里飞鸿却是掏心掏肺的好。

　　巫光没有看他，兀自道：“少爷是在同情他吗？这赌坊来来往往千百余人都被他当做红莲的养料，为了重要的人吗？……少觉得值得吗？”

　　气氛明显有些凝重，路瑟摆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一脸坏笑，扬声道：“东嘤，看你头发黑白分明那么整齐，一定有不小的强迫症吧？这碗汤虽然没什么作用，但却凝结着我的灵力，着实不能浪费。”

　　他拿着猪脚汤的手晃了晃，紧接着，在几人的注目礼下，将手上端着的汤直接倒入池中。

　　巫光：？

　　东嘤：？

　　池中的红莲疯了一样窜出来，争先恐后地前往猪脚汤倾倒下来的位置。

　　百里飞流反应得最快，冲路瑟挥了挥手，喜笑颜开：“谢路兄！”

　　巫光显然没想到路瑟领悟的是这一层，可这确实解了百里飞流的困，只得皱眉偏过头，不看这让人洁癖和强迫症爆发的一幕。

　　路瑟微微一笑：“巫光，前厅还有不少呢，我附灵失败了一大锅呢，都端来给东嘤浇花吧。”

　　“……是，少爷。”巫光面色复杂，但还是依言回头就走。

　　东嘤闻言崩溃：“站住，那个白衣服的。你！你不是剑修吗？说好的洁癖喜净，自爱自恋洁身自好，怎么你一样都不沾？平白辱没了剑修的名声。”

　　他边说边将百里飞鸿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脚下连连点水，将人托出水面。

　　百里飞流摆脱了红莲，也跟着游上岸，嚷嚷着“别跑”，就要冲过去抢人。

　　此时，东嘤怀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虽然很微弱，可在场喧闹的气氛却戛然而止。

　　此时此刻大家都发现，原本阖着眼的百里飞鸿，居然醒了。

　　青年人胡茬微青，面色已经被养的白皙如玉，微长的头发看得出来被日日用心打理，垂落面颊旁侧，像花枝上蜷缩的叶儿。因为常年在室内的红莲池中，他的身形已然不似当年使刀那时粗犷有力。

　　在水中有衣衫遮挡看不出来，现在上了岸，百里飞鸿靠在纸片一样薄的东嘤身上，显得高挑颓唐，唯有睁开的双眸依旧炯炯有神，如同黄沙大漠里闪烁的夜星。

　　路瑟心里赞叹，此人不是在幻境昏迷，就是被致命之毒侵扰，现在却依旧可见眉宇间的意气，可以想见当年金刀跃马的快意豪爽。

　　百里飞流嘴唇动了动，声音细弱蚊蝇：“哥……”

　　百里飞鸿愣住了，眼神中流露出些许迷茫，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身旁的人一把抱住，站立不稳后退了几步。

　　“飞鸿哥哥！”东嘤声音哽咽。

　　他仅仅轻抱了一下，就像是害羞的小孩一样瞬间松开了手，还后退了几步，乖乖拉出礼貌的社交距离，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百里飞鸿反应了片刻，嘴角含笑，伸手轻轻揉了揉他黑白两色的头发。

　　“百里嘤，你去哪里把头发搞成这样的？很别致。”

　　这下轮到飞流呆在原地了。

　　路瑟嘴角抽动：“你家还有个弟弟？”

　　飞流木然道：“怎么可能！我都没听说过。我大哥这是怎么了？”

　　东嘤旁若无人地注视着百里飞鸿，听到夸奖，露出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惊喜的神情。

　　“飞鸿哥哥觉得好看吗？”

　　百里飞鸿沉思了一下，惊讶道：“你的眼睛怎么？”

　　东嘤忙又低下头：“我……不小心搞成这样，哎呀！我就知道，没脸见人了……”

　　他窸窸窣窣手忙脚乱从身上扯下一条金丝布带，绕了个弯绑在那只白色的眼睛上，剩下的黑色眸子满是担忧。

　　“哥哥你觉得怎么样，好些了吗？你睡了很久很久，我都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把你叫醒来。”

　　百里飞鸿揉了揉眼睛，又指向路瑟几人。

　　“我倒是没什么，那边表情很丰富的是……？”

　　路瑟一愣，举起手：“别看我，你亲弟弟在那边呢！”

　　原来，他刚才正跟巫光传音说话，吃瓜吃得津津有味，颇有上课说小话的感觉。

　　“这还是刚才那个要掏我心的恶毒赌坊主么？怎么一言不合就变成了一只被顺毛的猫。”

　　“这下飞流这个兄控怎么办呐，我都替他急！”

　　巫光像是忍不住出言提醒：“少爷，你表现得比百里飞流还像他的弟弟。”

　　路瑟刚说了句“怎么说”，就被飞鸿疑惑地看了过来。

　　被晾着的百里飞流终于按耐不住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对东嘤道：

　　“喂，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还要缠着我哥到什么时候？”

　　他一撩衣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行了大礼：“兄长，愚弟前来接你回家。金刀依旧在！大家还在等着你呢。”

　　东嘤侧身挡在百里飞鸿身前，一言不发。

　　路瑟在一旁看着，深知在百里飞鸿面前，东嘤只是收敛了秉性，恐怕坚持留下飞鸿的意志更为坚定。

　　谁知，百里飞鸿轻轻拍了拍东嘤的胳膊，迟疑了片刻，眼神迷茫：“金刀门……是？”

　　他一脸茫然摸了摸脸，不知何时泪水已经夺眶而出，大颗大颗砸下。

　　百里飞鸿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怎么？与我有关吗？我怎么突然哭起来了，各位见笑了。”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鸦雀无声。

　　连路瑟这种没心没肺的主，都感觉室内的温度陡然低了下去。

　　飞流一时之间也哑在原地。

　　阔别十年，本以为生死相隔。他刚才在听到飞鸿咳嗽之时，心里已经有千言万语想跟大哥一一道来，这些也许要连讲把个月，可他不会嫌烦，也不会嫌累。

　　但他丝毫没有想到自己开口的契机居然是这种情况。

　　在场最不想讲这件事的恐怕就是百里飞流本人。

　　就在路瑟都忍不住说点什么的时候，东嘤突然笑了。

　　路瑟着急，口不择言传音道：“但凡他要开口，你先去扑倒飞流兄，我去捂住百里飞鸿的耳朵。”

　　巫光道：“为什么？”

　　路瑟：“全世界都能在百里飞鸿面前大谈特谈金刀门，就他不行，不光不行，也听不得。听到了还会把议论这件事的人暴打一顿。”

　　巫光：“少爷觉得百里飞鸿接受不了现实吗？”

　　路瑟微微摇了摇头，面色沉重：“我觉得是飞流兄更接受不了一点。毕竟曾经金刀门曾经何等潇洒，何等令人生畏。现在变成了街头卖艺耍大刀的。这样的转变还是由自己亲手推就而成的……换我我也接受不了。”

　　巫光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少爷也是出于这个理由才打算振兴蜀山派的吗？”

　　路瑟：……

　　当然不是！他的初衷是找到自己飞升的老子，然后踢他屁股，问他怎么把自己搞成他儿子了。神仙无所不能，更何况这位神仙可是原主的爹，一定能回答他这个问题吧！

　　他慎重道：“如果做街头煎饼果子或者鸡蛋灌饼能救得了蜀山派，我会优先选推着小车车上街的。”

　　巫光：……

　　东嘤笑了一阵，终于擦了擦自己笑出的泪。

　　“飞鸿哥哥，不必记得这些，都是幻境罢了。刚醒来只需要好好吃好好睡，东嘤会陪着你的。”

　　他看了眼百里飞流，并没有胜利般得耀武扬威，而是带着些罕见的哀求。

　　百里飞流定定走向了跟他的面容有些许相似的男子，东嘤并没有阻拦，而是一直皱着眉欲言又止。

　　终于，飞流停在百里飞鸿面前，仔仔细细看着他。

　　百里飞鸿也注视着红发的小子，露出更加疑惑的表情，看了眼东嘤，轻轻问道：

　　“他是我的什么熟人吗？”

　　巫光听到路瑟已经在嘶嘶喘气，知道他家少爷这个看戏的已经按捺不住，传音道：“少爷又是想出去说句公道话了吗？”

　　路瑟咬着牙，慢吞吞吐出两个字：“废。话。”

　　巫光：“那少爷为什么现在还没去？”

　　路瑟：“世界上有一种事我最不想插手，那就是别人的感情。看上去再不合适的恋人，再难以理解的关系，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这是连神也没办法左右的命运，我又能做什么呢？”

　　他又想到原主和巫光之间可能存在的情愫，补了句：“刚好，这下算我告诉过你了。”

　　巫光像是并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没有回复。

　　百里飞流看了一阵，终于缓缓后退了三步，站在比东嘤更远的地方，深深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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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