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妖》何时月不缺呀

4、04 05

　　04
　　第二日一早，天色还未大亮，二人一狐便循着原路回到了那树妖的葬身之地。满地残骸，汁液横流，一片狼藉，足见那树妖死状之惨。

　　“喏，”仙道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小坑，“那便是树妖的根系所在了。”

　　流川顺着其所指方向过去，昨日他拦腰斩断树妖之处只剩下半截残破的树桩，贴着树桩旁有一个新挖的小坑，就是这里了。

　　流川蹲下，用剑鞘翻了翻坑边的泥土，果然隐隐渗出些红色，那些失踪之人极有可能就被埋在这地下。

　　“挖。”流川站起身来，望着仙道。

　　“我？！”仙道指了指自己，一脸不可思议。

　　流川不再说话，平静地看着仙道，用眼神无声示意，“不然是我？”

　　合着带他来只是为了当苦力的是吧，仙道一脸悲愤，却又无可奈何，只好认命，从一旁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刨了起来。

　　挖的越深，土里混杂的红色越是清晰，又挖了一阵后，那血液竟化作小流汩汩涌了出来！

　　仙道咋舌，“这树妖究竟是吃了多少人啊…”

　　平静如流川，此刻也忍不住变了脸色。

　　“不必挖了。”流川道。

　　古籍中曾记载过一段秘史。百年前有一血妖，实力高深，常化作不同样貌混迹于人类之中，她引诱各种男人女人与之相爱，在欢愉中饮尽对方血液并弃之。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被那血妖残害的人中竟不乏一些伏妖师。这就怪了，普通百姓也就罢了，身为伏妖师难不成连妖气都无法分辨了吗？直到那血妖的真正面目被当世一赫赫有名的大伏妖师识破，才终于在血妖藏身的山上将其诛杀。据说后来人们在那座山里挖出了不计其数的尸体，连土壤都被染成了红色，经百年暴雨冲刷不曾褪去，直至现在仍是怨气冲天，一篇荒芜，演变为了今日的乱葬岗。那时不少人认为那血妖正是靠不停吸食活人血肉，以人气隐藏了妖气，才能如此猖狂地为祸大内数十年。

　　无法探得的妖气，地底埋葬的尸体，如此雷同的做法，这树妖难不成是在效仿那血妖么？

　　流川思索了一会，还是决定将秘史简要的同仙道说明，仙道立即了然。

　　“按那秘史的记载，练成此法有两个必要条件——大量的尸体和充裕的时间，”仙道站起身，拍拍衣袍上的泥土，若有所思，“按照村民们的说法，前后上山之人总共不到四十人，且都是近几月才陆续失踪，数量对不上不说，以这树妖的实力，难不成只要几月便能达到这样惊艳的效果么？”

　　这也正是流川心中的疑问。

　　昨日一战他已大致摸清那树妖的底牌，即便实力勉强够格，但那树妖头脑简单，断不可能想出如此狠毒的法子。

　　“不是树妖。”

　　“幕后黑手另有其人！”二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看来我俩想到一块去了哟，流川君！”仙道俏皮地冲流川眨眨眼。四目相对，流川立马嫌弃地别开脸，引得仙道哈哈大笑。

　　流川倒想看看，这背后之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下山。”

　　仙道带路，二人在错综复杂的林子里七拐八绕，路越来越窄，体型巨大的阿宝通行很是艰难，流川捏了个决，将它变得只有一般狐狸大小，揣在了怀里。

　　“流川君的灵兽很可爱呢。”仙道朝阿宝努了努嘴，小狐狸立马爬上了仙道的肩膀，开心的舔了舔这个帅气的陌生男人的脸庞，看得出它很喜欢仙道。“是叫阿宝么？”

　　流川一把将阿宝拎了回来，凶道，“别乱跑。”才又头也不抬地回答仙道，“师傅取的。”

　　仙道不置可否。也是，依流川这臭屁的性格，若是让他自己取名，会叫什么呢？叫它白痴？还是直接叫它狐狸？嗯，这很符合流川枫的风格。仙道边想着，又笑着伸手揉了揉阿宝的脑袋，“还是叫阿宝比较好听呢哈哈。我也有只大猫来着，养在家里，也很可爱哟！”

　　流川沉默了几秒，闷声道，“狐狸可爱。”仙道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这家伙，连这也要比么。忍不住多望了几眼同样有着一双勾人的狐狸眼的少年，郑重到，“嗯，狐狸更可爱。”

　　二人便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仙道在说，流川无言的听着，倒也不觉得尴尬。约莫又走了有一刻钟，仙道终于停下脚步，也不再嬉皮笑脸，严肃起来，“前面便是下山必经的那片雾障了…”

　　还没等仙道说完，流川便抬脚踏入了那片白色，仙道心下一紧，忙追了进去想要拉住流川却扑了个空。

　　“喂，我们是不是该先商量商量对策再…”

　　仙道猛然噤声，眼前一片白雾茫茫，哪里还有流川的身影。

　　05

　　注意此章转为仙道主视角

　　仙道有些头疼。明明说过这雾障很不简单那人还如此莽撞地擅自闯了进来，现在两人又走散了，不知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出去。

　　“流—川—君—”仙道试着呼唤流川。

　　“能—听—见—吗，你—在—哪—里—”

　　不出意外无人回应。

　　“这下麻烦了呀。”仙道喃喃道。

　　这片白雾如乳液般粘稠，浓的伸手不见五指，在这望不到边的白色世界，难免让人心生烦躁。

　　视觉被剥夺，听力便越发灵敏起来。仙道索性闭上了眼，以声辩位。他静静感受着耳边气流的涌动，忽然听见一阵微小的刀剑相击之声，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很有可能是流川又和谁打了起来，这样想着，仙道迈开长腿朝那声源跑去。

　　那打斗声越来越近，他感觉自己几乎能听见流川轻微的喘气声，一定是他！眼前白雾渐稀，仙道总算勉强能看清眼前之景。只见流川正与一黑色身影缠斗，那黑影实力似乎并不在流川之下，一时战况胶着，难分上下。

　　“仙道君愣着干什么！来帮忙！”流川堪堪接下那黑影的一剑，额上青筋爆出，冲仙道吼道。

　　仙道莫名觉得有点奇怪，但一时又说不出个具体，眼见流川又落了下风，来不及多想，抽出缠在腰上的软剑便飞身上去帮忙。

　　刀剑相接，火花四射，那黑影招招致命，步步紧逼，仙道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此处太诡异了，不能再打了，仙道回头打算招呼流川先离开这里，却猛然发现，本应站在他身旁的流川早已不见踪影！仙道眼皮狠狠跳了两下，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那黑影趁仙道恍神一脚猛踹在仙道胸口，后者瞬间飞出去好几米，后背狠狠撞在了树干上，仙道啐出一口黑血，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碎了。那黑影并不给仙道反应机会，一道金色的寒光直取仙道的咽喉，仙道忙抬剑去挡，终是不敌，那剑一寸一寸慢慢落在了仙道脖子上，沁出殷红殷红的鲜血。仙道心一横，伸出一只手猛然去拉那黑影的斗篷，与此同时，架在他脖子上的那柄剑瞬间没入血肉…

　　那黑影的斗篷滑落在地，而仙道的意识也渐渐流失，闭上双眼之前，他确信自己看清了那黑影的脸。

　　那是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

　　那是流川的脸。

　　仙道猛然睁眼，眼前仍是那片绝望的白色。还活着么？他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皮肤光滑，没有一丝疤痕。刚刚那是什么，幻觉么？他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却撞到了一个结实的肩膀。

　　“流，流川君，是你么？”

　　“嗯？怎么了仙道君？”入耳是流川熟悉的嗓音。

　　流川越过仙道往前走去，见仙道仍愣在原地，停下脚步，回头柔声道，“快跟上仙道君。”

　　仙道这才如梦初醒，应了声好，快步跟了上去。

　　流川走的很快，仙道总是只能看见不近不远处流川映在雾中的黑色背影。

　　仙道心里有些疑惑，“流川君，为何走这么快？”

　　流川不答，依旧闷声往前走着。

　　那股不好的预感又涌上了心头。仙道按了按眉心，小跑赶上，正准备拉住流川问个明白之时，流川却如离弦之箭般忽然冲了出去！仙道一惊，身体比脑子快，亦追了出去。

　　“喂，我说，你跑什么！”

　　仙道用尽全力去追赶那抹背影，可流川竟还要快些，转眼便消失在白雾之中，仙道不敢停下，全凭感觉不管不顾地在一片白色中狂奔。

　　前面蓦的出现一片光亮，似乎是这片雾障的出口了，而流川就站在那尽头光亮处。是在等自己么？仙道用尽全力跑去，他想着，等出去他一定要好好问问流川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就在他跨出白雾的那一瞬间，四周景物快速变化，等他看清眼前情形之时，不禁冒了一身冷汗。

　　“前面便是下山必经的那片雾障了…”仙道听见自己说。没等他说完，流川便抬脚踏入了那片白色，仙道心下一紧，忙追了进去想要拉住流川却扑了个空……

　　又回到了原点…是幻境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仙道站在原地，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跳着，心乱如麻。他大致明白了，在这雾里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万不可再着了这雾气的道！

　　平复了心跳，他在雾中摸索着向前行进。这里安静的可怕，一丝风也没有。

　　不知走了多久，仙道感觉自己脚下踢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嗷呜～”

　　脚边传来一声小动物的哀嚎，此处竟还有活物么？仙道忙蹲下身子，摸索着抱起了那具小小的身体。

　　“阿宝？！”手上一片粘腻，摸起来像血。小狐狸嘤嘤的哼着，身体不住地颤抖，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仙道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阿宝突然挣扎着起身，从仙道怀里跳了下去。准确的说，是摔了下去，骨头在地上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阿宝，你…”

　　小狐狸摇摇晃晃地又站了起来，咬着仙道的衣角，拼命的往前拽。仙道的心脏忽然鼓跳如雷，他大概知道阿宝的意思了。

　　他跟着几乎算得上是奄奄一息的小狐狸，朝那个未知的地方走去。

　　一步，两步…

　　他不知道这是幻境还是现实，只知道当他看见地上那个浑身是血，死生不详的男人时，心还是狠狠颤抖了一下。

　　小狐狸似乎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终于倒在了地上，没再站起来。

　　仙道脑袋里嗡的一响，第一次感到有些无措。他茫然的抱起阿宝，跪坐在流川身边，将小狐狸轻轻地放在了流川身侧。

　　他呆呆地看着，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用力闭上了酸涩的双眼。

　　“是在做梦吗…”

　　“一定是在做梦吧我。”

　　再睁开眼时，仙道又回到了了那个熟悉的场景。

　　“前面便是下山必经的那片雾障了…”仙道说。接着流川便抬脚踏入了那片白色。

　　几乎是一瞬间，仙道猛然扑过去伸手拽住了流川的小臂，这一次，总算没有落空。

　　流川不解，向仙道投来疑惑的眼神，后者没有说话，只是无声攥紧了那只握着流川小臂的手。

　　这一次，不会被骗了。

　　“怎么了仙道君？”见仙道不答流川问道。

　　仙道领着流川往迷雾深处走去，缓缓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呀刚刚经历了很可怕的事情，实在是不想再和流川君走散了哟。”

　　“是什么事呢？”

　　“嗯，怎么说呢，我好像…掉进了一个循环里，”仙道斟酌着用词，“第一次，我看见你正与一个影子打斗，我去帮忙，你却消失了，我被那影子一剑毙命，却发现那影子有着和你一样的脸。

　　“第二次，我明明追着你的背影跑出了迷雾，一睁眼竟又回到这里。

　　“而第三次，”仙道沉默良久，“我看见了你的尸体。”

　　“我推测这大概是一个幻境之类的东西，这迷雾里发生的一切或许只是我的梦而已，我仔细回忆了前三次循环开始的原因，第一次是我的死亡，第二次是因为我误打误撞跑出了雾障，至于第三次嘛，则是因为我产生了绝望的情绪，心已死去。你说有没有可能，这片雾障就是为了收集人在绝对的死亡面前的绝望与无助，并以此维持呢？”

　　流川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古怪，仙道没有理会，接着道，“我想，我大概知道破解这雾障的方法了。”

　　“什么方法？”流川语气有些僵硬。

　　仙道笑着回身，略微低了低头令自己视线与流川齐平，一字一句温柔道，

　　“杀了你如何，迷，雾，君？”

　　流川将小臂从仙道手中抽出，面色平静，脸上看不出一丁点情绪变化。“仙道君在说什么？”

　　“好了，把你那恶心的语气收一收吧，真正的流川是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同别人说话的。”仙道收了笑，站直身子淡淡地说，眼中竟罕见的流露出了几分厌恶的情绪。

　　“我不懂你的意思。”“流川”无辜的说。

　　仙道不动声色的与假流川拉开了一个身位的距离，“是么？那我就再说的明白一点。冒充别人的样貌来骗人，还真是……”没等话说完，仙道突然拔剑直直向假流川刺去，“让人不爽呢。”

　　假流川一个侧身躲过，见事情败露，终于不再伪装。手中黑雾萦绕，幻化出一把长刀，正面对上仙道的进攻。

　　“才经历三次循环便识破了我的法术，很聪明嘛小鬼。”假流川冷笑道。双脚轻轻一踮，在空中一个漂亮的转身挥刀横劈，寒光闪烁，势如破竹。仙道下腰躲避，刀光一过，立刻起身，又向假流川杀去。“不要顶着他的脸同我说话。”仙道手中银剑越舞越快，就像一条银龙绕着他上下翻飞，左右盘绕。那假流川也不是吃素的，低声念了个决，黑刃杀意剧增，如蛟蛇一般同银龙缠斗在一起，难舍难分。“说起来，那家伙此刻应当已与我的真身打起来了吧，也不知他能不能像你一样好运接下我这么多招呢。”接着假流川一声暴喝，竟用剑气生生震开了仙道。

　　虽早已料到此人绝非等闲之辈，但没想到这人竟强的令人发指，自己与其分身开战尚且没讨着好，他不敢想流川那边又是怎样一副光景。得赶快脱身才行！

　　仙道手中捏了个剑诀，快速结印，在空中瞬间凝结出无数剑意围成剑阵将假流川包围起来，此情此景，寻常人大概早已吓破了胆，而假流川却并不慌乱，以灵力滞空，歪头打量了那剑阵一番，竟笑出了声。“那人知道么，你的…秘密？”

　　该死。“我说，”仙道咬牙切齿道，“不要用那张脸同我打架！”眉眼间的温柔早已褪去，只剩一览无余的戾气，一声令下，万千剑意如浪潮汹涌着向假流川袭去。假流川眼皮都没抬一下。

　　“长恨。”

　　“破。”

　　一时间黑气冲天，凶狠的杀气自黑刀中源源不断的流出，毫无章法的向周围一切不管不顾地砍去。竟以剑灵硬生生破开了他的剑阵！

　　仙道挥剑同那黑气缠斗，假流川速度极快，虚虚实实，后着甚多，极是阴狠，仙道如若横剑去挡脖子，他便回刀刺其小腹，如若侧剑格挡胳膊，他便刀锋陡转刺其胸口。

　　不多时，仙道已被逼至背靠树干，身上更是挂满大大小小的伤口。假流川执刀指向仙道，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道，“不带佩剑亦没有灵兽，你打不过我。”

　　“是么？”仙道坦然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软剑缠上那黑刃，左手在背后快速结印蓄积灵力。假流川皱眉，手中黑刀蓦地翻过，压上仙道的剑刃，毫不留情地向他脖子砍去，却在离仙道脖子仅一寸之处急停。

　　假流川嘴角流下一丝鲜血，不可置信的低头，仙道的手掌此刻竟已穿破他的胸膛。

　　仙道站起身，收剑。

　　“同样的话，不要再让我说第三次哟，迷雾君。”

　　假流川瞪大了双眼，直直向后倒去，化作一缕黑烟，同这迷雾一同消散了。

　　迷雾散去，山水显露。仙道靠着树干勉强稳住身形，轻喘着气，细细打量着四周。在那样浓稠的雾里仙道无法分辨昼夜，出来才发现此时竟已是第二日清晨了。景色倒与前几日无甚差别，不过脚下却多出了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想必便是下山之路了。

　　要赶快找到流川才行。

　　一夜未眠，又与那迷雾的分身打斗多时，仙道揉了揉有些红肿的双眼，拖着疲惫的身体四处探寻。

　　或许那人已经先行脱险，在下山的路上等自己呢，这样想着，仙道沿着那小路缓缓走去。

　　行至某处，一股血腥味直冲鼻腔，仙道站定，屏住了呼吸。

　　眼前场景逐渐和那迷雾中的一幕重叠。

　　流川浑身是血躺在地上，死生不详，而身侧正卧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