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妖》何时月不缺呀

3、03

　　回到原地，阿宝正卧在一棵树下休憩。闻见主人的气息，呆头呆脑地跑过来亲昵的蹭着流川的手。流川将手覆在阿宝毛茸茸的脑袋上，安抚地为小狐狸顺毛，脑中却是一团乱麻。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流川半蹲下来，低头道，“阿宝，嗅。”小狐狸立马懂了主人的意思，耸动鼻子在四周使劲闻了闻，却依旧什么也没闻出来，又回到原地乖乖地趴在了流川的脚边。

　　果然。

　　明明空气中连一丝妖气都没有，那树妖的出现又如何解释呢？要不是那边传来的打斗声，想必他连这树妖都发现不了。说起来，那个叫仙道的男人，自己都没发现的妖物他是如何发现的？明明实力不及，又为何会同那妖怪打起来呢？

　　一个又一个谜团摆在了流川的面前，等待着他寻找真相。

　　既然这座山林里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么就由我将这秘密公之于众吧！流川心道。

　　天色渐渐暗了，流川找了处还算隐蔽的树林，择了棵约有两三百年树龄的老树，决定在其枝干上度过这一夜。他抬手设下一个隐身结界，阿宝照例卧在树下休息，流川则飞身上了树。

　　他靠在那遒劲有力的粗大枝干上，一手抱着剑，一手随意搭在屈起的膝盖上，仔细复盘着白日里的事情。

　　头痛欲裂，完全没有思路。数次后，索性闭上了双眼，不再去想。

　　忽的，一阵零碎的脚步声伴着一些窃窃私语由远及近传来。

　　宿在野外时流川从不放任自己进入深度睡眠，野外危险重重，顷刻间死亡便无限接近，倘若还像在快意峰一般无所戒备，只怕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起快意峰，分别不过几日，流川竟有些怀念在山上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时日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只是那些耳语仍听不太真切。流川当机立断，回到地面，不远不近地跟在了那群人的身后。

　　他忽然觉得其中某个身影越看越眼熟，那身材修长，即使在黑夜中容颜也不曾黯然失色的人，不是仙道又是谁？！

　　眼神不经意间又冷了几分，不觉跟的更近了些。那些原听不真切的耳语眼下渐渐明晰起来。

　　“大哥们你们究竟为何总抓着我不放呀，我一个连剑灵都召不出来的小伏妖师何德何能啊。”

　　抓？流川敏锐的捕捉到了关键字眼，眉头不经意间下压了三分。却看那仙道，仍旧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嘴角那抹笑意一如初见，到此刻也没个正形。

　　“小子，我们老大说了，只要你带我们走出那片雾障，便留你一条小命，”为首的小个子道，“你若胆敢耍什么花样，就休怪刀剑无情了！”

　　“啊呀这可难办了呀，我也是初来此地，自己尚且是泥菩萨过河，又如何带你们出去呢。”

　　“你不是伏妖师吗，连这雾障都破不了么？少来蒙我们！”

　　“可我只是个连剑灵都召不出来的小伏妖师呀，几位大哥行行好，就别再和鄙人过不去了如何？”

　　“油嘴滑舌！既然如此，那你便将小命留在此处罢！”话音刚落，小个子旁的高大壮汉抡起抗在肩上的大刀毫不留情的朝仙道砍去，流川一惊，再不出手只怕仙道当真要命丧于此了！

　　来不及多想，手上快速结印，一道金光咻的从流川指尖飞出，结结实实打在了那壮汉的刀上，待仙道反应过来，那大刀已紧紧擦着他的肩膀砍下，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若这大刀落在了仙道的身上，此刻他已被劈成了两半！

　　“ 谁人在此！”那几名黑衣人呵道，皆提起武器警备了起来。却看那大汉，额上竟已沁出一层冷汗！这大汉向来以怪力著称，方才那一刀他用足了十成十的力气，寻常人撼动不了半分，而那暗中之人仅用一点指尖灵力便四两拨千斤让他劈了空，此人的真正实力，只怕远在他们几人之上！

　　流川只见那些个黑衣人互相耳语了几句，竟慌乱起来，俱化作一缕黑烟消失了。也好，免去了一场恶战。

　　见仙道脱险，流川松了口气，却并不打算露脸——否则这人恐怕又和白天一样要同他纠缠个没完了。

　　正要悄悄离去，却听那人道，“谢啦大伏妖师，又救了在下一命哦。”

　　流川猛然站住脚，他是如何猜到是自己救了他的？

　　像是早料到流川心中的疑惑，仙道又不急不缓的开口，“我已查看过了，这片林子里除了刚刚那群误打误入的山匪，便只剩你我二人了。我们大伏妖师如此心善，想来也是不会见死不救的哟。”流川甚至想象到了那人脸上得意的表情，太阳穴狠狠抽了抽

　　他回过头，只见仙道早已躺在了那片还算空旷的草地上，双手枕着头，嘴里叼着根草根，竟哼起了歌，完全不似劫后余生的后怕模样，胆子也忒大了些。

　　“这林子里的星空格外好看呢流川君。”

　　流川终于还是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夜里小心又被树妖拖了去。”

　　“是在担心我么流川君？”仙道抬起头望着他，眼里盛满笑意。

　　“…是讽刺。”流川无语。

　　“哈哈安啦安啦，这片树林里我暂且就只发现了一只妖怪，”侧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并且白天还被你斩了。”语气中满是戏谑。

　　“如何发现的，那妖。”流川照旧惜字如金。

　　仙道思索了一会，说：“我说是我不小心拔了它几片叶子惹恼了他，他便现了形要来吃我，你信么？”

　　“假话。”流川戳穿。那妖如此大费周章的收敛气息想必为的就是骗过过路的伏妖师们，可见其极善于忍耐，若仅仅是因为被拔去了几片叶子便直接化出原型，实在是说不过去。

　　“啊呀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啊。”仙道笑道。

　　又笑又笑，流川实在是搞不懂这人究竟在笑什么，到底又有什么好笑的。

　　“我来此地已有一旬，我虽实力不及你，但我脑子还算不错哟。”仙道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话是在暗指自己脑子不好使么，流川心中不禁又有些冒火。

　　“此地坐北朝南，阳光从南面直射进来，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山上的树木几乎都是南密北疏，整体呈现向南生长的势头——”

　　流川闻言抬头看了看四周的树木，果然如此。

　　“那树妖却是个例外。明明周围竞争对象颇多，生长应很是艰难才对，但它却偏偏长势最好。我原本也只是疑心而已，于是在抚摸他的树干时悄悄在其朝南一面做了一个记号——估计它到死都没有发现。当我第二日再去时，那记号竟变到朝北一面去了，也就是说，那树自己挪动了位置。”

　　后面的事不必仙道再多说流川也大概明白了。那树妖迟迟不肯现身，仙道只好激它一激。以那人不羁的性格，想必定然不只是摘了几片叶子这么简单，只怕是叶子也摘了百八十片，枝干也砍了十七八枝，下一步便要扒它树皮喝它汁液了，那树妖终于怒不可遏忍无可忍，才化了形，叫嚣着要撕碎仙道。

　　流川忽然觉得，依这人做事随心所欲不拘一格的作风，想必和那红毛猴子能当上很好的朋友。

　　“为何同它打？”你明明不是他的对手。

　　“喂，作为一名伏妖师，我也有自己的追求的啦，若我能降伏这树妖，实力定然会有所增益。再说啦，我哪知道那树妖实力竟这样强嘛。”

　　“弱。”流川目不斜视，淡淡道。仙道瞬间哽住，这是在评价他还是评价树妖？这人的嘴还真是毒啊。

　　“那妖可曾作恶？”在流川的善恶观里，妖也分好坏，他只杀坏妖。

　　“我可不是那种认为是妖一律当斩的老古板哟，”仙道边说边站起身，忽然表情一滞，眉毛皱作一团，哀嚎道，“哎呦抽筋了！”说着，便向流川倒去，流川没有一丝防备，就这样被仙道压倒在草地上。

　　“滚、开、”流川周身气压骤然降至零点，眼中杀意流露，手里捏着决，大有一种仙道再乱动一下就将他捏碎的冲动。

　　“哎呀真的动不了了啊不好意思，就让我靠一下吧流川君…”

　　“流川君你先别动手我真不是故意的…！”

　　“疼疼疼！…”

　　于是，在挨了流川好一顿打之后仙道的腿终于不再抽筋，痛苦地滚到了一旁，委屈的舔舐伤口。流川躺在草地上没有起身，轻喘着气，仰望星空。

　　林子里的星空的确很好看，同他往日在别处看到的都不太一样，似乎更亮，更深远一些。他忽然怀念起快意峰上自己那个小小庭院里的一方天空，那是只属于他的天空。这是今日第二次想起快意峰了，师傅说过，这便是思乡之情。思念的感觉原来是这样么？流川眼睛有些酸胀，摇摇头，不再去想。

　　“喂，你刚刚说的，继续说下去。”流川就是流川，即使刚和仙道打了一架，现在仍然能够心平气和的同他说话。也是，毕竟是仙道的单方面挨揍啊喂！

　　仙道气笑了，摸了摸自己被打破的嘴角，这家伙还真是……算了，自己大人有大量，就不和这个单细胞生物一般计较了。

　　“我是从南边上的山，山脚下有一个小村庄，那些村民啊都管这山叫做吃人山，”仙道回忆着，“据说近来几个月，凡是上山的人都莫名其妙的凭空消失了。前些日子村长组织了一批大胆之人一同上了山寻找失踪村民的踪迹，不过却杳无音信，至今未归。”

　　仙道侧着身体，单手撑着头，笑意盈盈，“这也是我上山的原因。”

　　“自大。”流川亳不留情面的点评。

　　仙道大笑着转身，成大字型仰躺在草地上，并不在意流川的毒舌，道，“可别瞧不起我哦，降妖除魔，造福百姓可是我的梦想呢。”顿了顿，接着说，“上了山我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前几日我几乎走遍了整座山，却根本没有发现任何活物的踪迹——连尸体也没有。若是他们已寻得下山的路，没有道理不回家吧？我想，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这山里有妖，而且是一只大妖。”

　　“后来我便发现了那只鬼鬼祟祟的树妖，逼他现了形，我本想套一套它的话来着，只是那妖似乎已被夺去灵识，陷入混沌，无论我说什么，它都只会大叫着要吃了我，”仙道歪歪头，看向流川，“再后来，你就把它斩了。”

　　流川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家伙很聪明，也很有计谋。

　　“那帮黑衣人，为何抓你？”

　　“感觉自己像犯人一样被审问呢。”仙道抗议。

　　“少废话。”流川法官宣告抗议无效。

　　“你还真是强势啊流川君。白日我们分别以后我便回了树妖那里——你不会真以为我只会说闲话吧——冤枉啊，回去以后，我仔细查看了那树妖根系所在的土地，竟发现那片土里隐隐渗出一些红色液体，那是人血。”

　　“怪不得啊，那树妖竟生长的如此繁茂，原来是以人的血肉为养料来源呢。”仙道咂咂嘴，自言自语一般。

　　“然后来我便被那帮山匪绑了，他们说下山的路上遇到一片片雾障，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去，还总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他们一听说我是伏妖师，便咬定我一定知晓如何破解那道雾障——天晓得他们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于是非逼我带他们下山去。

　　“再后来？再后来大英雄流川君就出现了，如天神一般救我于危难之中，于是，我现在才能躺在这里同你说话哟。”

　　仙道的俏皮话毫无意外地收获了流川的白眼一枚，而罪魁祸首却乐得不可开支。能让流川的扑克脸出现裂痕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啊，仙道心想。

　　“明日，带我去。”流川用毋庸置疑的口吻道。

　　仙道：？？？去哪？？？他实在是没跟上流川的脑回路。

　　????

　　流川站起身，理了理衣襟，身披满天星光，侧身而立，道，“先找树妖，再去破了那雾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