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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番外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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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霃轻在妖界待了有一阵子了,每日不干别的,只缠着九婴陪他修炼。
九婴对此很是惆怅,今时不同往日啊,想我堂堂一上古凶兽,竟沦落到陪人修行仙术,实在是造化弄婴。
对此彧夙也提出过异议,九婴凶狠,若是一不小心伤着塞霃轻怎么办,归砚渊还没说什么呢,便听得苏琴青不辨喜怒道:“那便抽断他的腿。”
“啊……”彧夙有些不忍:“这样是否对婴婴太残忍了。”
苏琴青抬了抬眼皮,目光深浅莫测,语气平静无波:“我说的是塞霃轻。”
彧夙大惊:“啊?”
苏琴青放下手中的牒牍,颇有微词道:“啊什么?若是连九婴都打不过,还好意思用这三个字当名字?”说罢看了一眼归砚渊,似是责怪:“渊渊你也是,怎么就让他取了霃轻二字为名,幸好祖宗和纪神官不怪罪。”
“初生牛犊不怕虎么,”归砚渊言语间自然向着塞霃轻:“取这个名字也好,时时刻刻提醒他不要辱没了这两个字。”
“你知道就好。”苏琴青语重心长道:“既如此,还担心他做什么,不是我说,塞霃轻那刻苦程度,连当年尨凨的十分之一都不及,不过是让九婴给他练手你二人就舍不得了,若是换做尨凨,你两位这当义父的岂不是要求我高抬贵手了。”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尨凨突然点了点头,认同道:“琴青说的没错。”
彧夙不了解尨凨的过去,问道:“尨凨上仙,您当年是怎么修行的?”
尨凨说:“我倒也没有特意修行,只不过那时候六界动荡,时常有奸宄之徒作乱,祖宗便派我去处理,时间一长,修为也就高了。”
苏琴青补充道:“尨凨是刀光剑影中厮杀出来的,当年他杀气最盛的时候,灵元出鞘都要震的整个灵界嗡鸣半晌,是我嫌他一身血气,才让他慢慢收敛的。”
这事儿彧夙还真没听说过,登时便露出敬佩的眼神,似是恨不得早生几万年,一睹灵界战神之风姿。
归砚渊却不太认同:“尨凨是神仙,霃轻是凡人,如何能相提并论。”
彧夙点了点头,这倒是。
苏琴青不这么觉得:“就因为他是凡人才要让他勤加修行,你二人容颜不老,再过五十年一百年也是这么个模样,他呢?”
这……
归砚渊和彧夙四目相对,眼神隐隐有几分忧虑。
苏琴青这话说到了关键之处。这确实是是被他二人刻意忽略、却无论如何都要面对的一个问题。
“可……”归砚渊还是有些犹豫:“可他现在毕竟是肉体凡胎,若是一味地冒进,我怕他身子受不了啊。”
“嗯嗯。”彧夙也是这么觉得,他点了点头,一双圆眼看向对面二人。
苏琴青转向尨凨,问道:“你觉得呢?”
尨凨思索片刻,说道:“何不让他先修习一些长生心法,既能驻颜,又可巩固根基。”
这倒是个法子,归砚渊觉得可行,商议过后,便同彧夙一齐回了妖界。
他二人回到妖界后,直奔塞霃轻而去,塞霃轻头一回见他两位义父这般严肃的形容,不禁有点发怵:“义……父……”
归砚渊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放松些,语气柔和道:“你在妖界住了也有段日子了,如今与九婴对战,能有几分胜它的把握?”
塞霃轻一听这话就垂头丧气的:“一分……”
彧夙愕然道:“才一分?”
塞霃轻苦笑几声,将方才没说完的下半句说了出来:“一分也没有。”
“什么!”彧夙的声调高了好几倍:“我瞧你整日修习都很用功,为何一份胜算也无?你到底还想不想修仙了?”
彧夙极少做出这幅耳提面命的模样,因此冷不防一训斥,竟将塞霃轻吓了一跳。
他急忙躲到归砚渊身后,只探出个脑袋,嘟嘟囔囔的:“我实话实说么……”
彧夙气急,本想上前将他拽出来,却被归砚渊拦了下来,示意他先不要动肝火。
归砚渊心里通透,他与彧夙养了饽饽许多年,深知这孩子看似桀骜不羁,实则有自己的主意。
就算是彧夙当年的资质,整日整日的与九婴待在一处,时间长了也能增几分胜算,更何况塞霃轻的悟性比起彧夙只高不低,归砚渊觉得事有蹊跷,便想同他问个清楚,故而侧首道:“出来。”
塞霃轻很听归砚渊的话,只是神情瞧着怯生生的。
归砚渊问道:“你不是懒怠之人,且当初你琴青伯伯要九婴助你修炼,你也是欣然应允了的,可为何这么长时间过去,仙术却丝毫没有长进?你如实告诉义父,到底是怎么想的?”
塞霃轻见归砚渊没有丝毫的恼意,这才敢将自己的想法说出:“义父……我……我不想修仙。”
彧夙闻言就要上前训他,却被归砚渊伸出一臂拦住:“那你想做什么?”
塞霃轻看着他二人,目光坚定道:“我想去人界习武从军!”
归砚渊和彧夙异口同声:“从军?!”
塞霃轻使劲儿的点头:“嗯嗯。”还不等两人发问,他便主动解释道:“义父,我知您二人让我修仙的初衷是什么,也明白您二位的苦心,且凭着您二位的身份,定然会给我安排最好的师傅和最精妙的仙法供我修行,但我总觉得……这种近水楼台的便宜,于世间千千万万修行的人来说,并不是很公平。”
他语气诚恳的言道:“况且,我已经很幸运了,若非十六年前玉老祖和纪伯伯将我从填尸洞中救出来,我倒现在还是个胎尸呢,不对……说不准早已经烂成泥了,哪里还能有今日这等光景。”
彧夙轻斥道:“胡说什么!”
塞霃轻知道彧夙这样说他是舍不得他自轻自贱,便道:“义父,霃轻先是得玉老祖和纪伯伯相救,又得您二位医治和教导,再得琴青伯伯和尨凨伯伯多年关照,桩桩件件,放到任何一个凡人身上都是莫大的幸事,更何况我竟轻而易举就就幸运了十几年,既如此,我就应将此生当做恩赐,并尽力回报,而不是借着您二位的关系、理所当然的谋求一些很多凡人终其一生都得不到的利益!”
彧夙被这番肺腑之言震撼到说不出话,归砚渊也有些动容:“那你……想去人界何处?”
塞霃轻目光亮炯炯的:“我先前在您的仙府上小住的时候,曾翻阅过记载人界的书,发现在北地有一国家,常年遭受戎狄侵扰,我想去那里从军!”
彧夙很是忧心:“战场上刀光剑影,稍有不慎,便……”便怎么样,彧夙没接着往下说,三人却心照不宣,归砚渊也是一脸不放心的看着塞霃轻,塞霃轻却笑的一脸明朗:“没事的,若我哪一天真的战死沙场了,就劳烦义父翻一翻我的命簿,再寻到我的转世,到时候我依然要认您二位做义父的!”
归砚渊和彧夙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眸中瞧见了不舍。
半晌后,归砚渊才妥协一般的问道:“你既决定了,可想好了要什么时候出发前往?”
塞霃轻就知道他二人不会拦着自己,笑嘻嘻道:“我此去不知多少年才能回来一趟,自然要等您两位的婚事办了才动身。”
他两人没想到塞霃轻会突然提起这一茬,冷不丁的倒有几分羞赧,好在归砚渊的情绪不浮于表面,镇定如常道:“婚事……还要同你玉老祖禀告过后才行,如此一来,你还需等上一阵子。”
塞霃轻等他二人大婚等了多时了,如今也不差多等几天,便开怀道:“好啊,正好趁着这段日子,我去寻尨凨伯伯,让他指点我几招。”
灵界,风入韵。
归砚渊同玉皎尘说了自己要与彧夙成婚一事。
整个灵界和妖界都知道他二人大婚是早晚的事,因此玉皎尘一点儿也不诧异,闻言后面带喜色的说道:“好啊,你们定下个日子,让琴青去安排即可,彧夙这十几年来将妖界治理的井井有条,没出过半点儿岔子,其中也少不了你旁佐的功劳,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就当是我和小神官为你二人的大婚准备的贺礼了。”
一旁的纪怀卿跟着点了点头。
归砚渊沉默片刻后,似是极为羞愧般开口道:“祖宗,砚渊斗胆,想同祖宗求一颗护心丹。”
护心丹是仙丹,可保护心脉不至气绝,服下后哪怕身受重伤,也能凭此丹药的效用吊着一口气。
玉皎尘奇道:“我还以为你会同我要几部古籍呢,怎么想起要这个?”
归砚渊便将塞霃轻的事如实说给了玉皎尘二人听。
出人意料的是,玉皎尘听后却并不见有多么诧异,而是神色如常的颔首道:“原来如此,这小娃娃倒是有心。”见归砚渊一脸的闷色,玉皎尘宽慰他道:“男儿出去历练历练也好,他心思活泛,比彧夙不知聪明了多少,彧夙都早已是独当一面的妖王了,相较之下,你还怕他吃了亏不成?”
归砚渊也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唉声叹气显得优柔寡断,可一想到塞霃轻要独自去面对刀剑无影的战场,他又实在忍不住担忧,因此很是矛盾。
归砚渊语气有几分低落:“话虽如此,但若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纪怀卿见他这幅模样,不禁想起十六年前寻找五色石的时候,人界的张守源对他那儿子也是一片苦心,心里便忍不住感慨道:归砚渊上仙对饽饽是真的上心了。
等归砚渊拿了护心丹离开后,纪怀卿问玉皎尘:“你似乎对塞霃轻的决定一点儿都不惊讶?”
玉皎尘“嗯”了一声:“毕竟是他二人教导出来的,归砚渊是君子,彧夙又是个天真且知恩图报的,若饽饽就这么一直活在他二人的荫庇之下,我才要纳闷儿呢。”
纪怀卿想了想,觉得玉皎尘说的很有道理。他透过窗牗看着归砚渊的越来越远背影,摇头慨叹道:“归砚渊上仙有心了啊……”
归砚渊与彧夙的婚事定在两个月之后,彧夙原本想将此事定的越久越好,毕竟他与先生并不在乎那点儿繁文缛节,只是想借此留下塞霃轻罢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而将塞霃轻一直捆在身边,那样实在是不妥,商榷之后,便定好了日子。
塞霃轻也不闲着,他得了玉皎尘的允准,可以在灵界小住两个月。这两个月期间,他日日去苏琴青的仙宫缠着尨凨教他几招,说是万一哪一天被敌军拿着刀剑砍到颈边了,说不准还能借着尨凨的一招半式侥幸逃得一命。
苏琴青闻言后嗤笑道:“你也太小瞧尨凨的本领了,战神教你一招半式,足够你在人界的军中谋个将军当当了。”
塞霃轻对此很是惊喜,学起来愈加刻苦。
两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是归砚渊和彧夙成婚的日子,这阵子灵界的喜事一个接着一个,苏琴青和尨凨的喜宴刚吃完没多久,又要吃他二人的,灵界的仙友对此十分感慨,说是从未想到有朝一日能参加妖王的喜宴,且这喜宴还是设在灵界。
众仙皆对归砚渊送以最真诚的祝福,因为他二人这婚事一办,灵界妖界从此亲如一家,则妖界就再也不用如同以前一样,费心去牵制了。
此举实在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啊。
故而在喜宴之上,所有人都喜笑颜开,既为两界的长久和平而欣慰,又为他二人修成正果而高兴。
最高兴的还是彧夙,归砚渊为着他考虑,不仅在灵界设了一场婚宴,在妖界也设了一场,既照顾到了他的情绪,也给足了妖王的面子,且这一回还不忘邀请魔尊倾邪前来做客。
倾邪早在当年发现魔棺桥的那日,便察觉出他二人之间有猫腻,如今真来吃喜酒了,不禁为此唏嘘,心道当日那天真单纯的小蛇妖还挺有本事的,居然真同这天上的神仙喜结连理了。
委实是妖不可貌相。
等到喜宴结束之后,几人又回到仙界小住,塞霃轻休整了两日,便收拾好了行装,准备前往人界了,归砚渊和彧夙去送自己的义子,尨凨教了塞霃轻两个月的剑术,对这个悟性颇高的小徒弟很是满意,故而也去相送,苏琴青嘴上嫌弃这几人拖泥带水的,实则也跟着尨凨一道去了。
塞霃轻对于以后的日子一脸的期待和兴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去娶媳妇呢。
彧夙和归砚渊站在一处,不舍道:“等你安顿好了,记得来信于我,我与先生往后每一年……”兴许是觉得一年有些久,彧夙顿了顿,改口道:“……每半年吧,每半年前去看你一次。”
塞霃轻点头:“嗯嗯。”
归砚渊上前嘱咐道:“你此番前去闯荡,不管遇到何种劫难,都不要消磨了今日之雄心,既有鸿鹄之志,便要守住这一寸赤心,切莫一时糊涂,使其蒙尘。”
塞霃轻听的很是认真,继续点头:“嗯嗯。”
尨凨则从袖中拿出一本剑谱递给他:“这是我自己写的,你现在虽有些根基,但剑法还不纯熟,闲着无事看上几页,有助你领悟剑招。战场之上凶险万分,切记灵活多变,不可受剑法的约束,何时做到人剑合一,何时才算你真正领会了。”
塞霃轻十分宝贝的接过剑谱,笑容可掬道:“好,多谢尨凨伯伯。”
塞霃轻又眼含期待的看着苏琴青,等着对方也同自己说点儿什么。
苏琴青原本是不打算开口的,但见他们三人一个赛一个的唠叨,自己若不出声,倒显得有几分无情,便以命令的口吻说道:“你可别指望我能说什么贴心的话,就一句,别辱没了‘霃轻’二字,也别浪费了你尨凨伯伯的剑谱,记住了?”
塞霃轻如天降大任一样,正色道:“亲情伯伯放心,霃轻记住了!”
“行了,快走吧,”苏琴青状似鄙弃:“再耽搁又得多住一日。”
塞霃轻对他四人行了一个大礼,又对着风入韵的方向深深作揖,这才恋恋不舍的往人界去了。
等到人影都看不见了,苏琴青才催促着开口:“咱们回吧,你二人若是惦记他,以后随时可以去看上一看么。”
归砚渊和彧夙点点头,这才回自己的仙府去了。
玉皎尘和纪怀卿坐在云端上,看着脚步轻快的塞霃轻,纪怀卿奇道:“他怎么瞧着这般欢快?”
玉皎尘笑道:“心怀青云之志,自然心向往之。”他转头看着纪怀卿问道:“你离开仙界去寻五色石的时候,难道不雀跃么?”
纪怀卿下意识开口道:“我雀跃可不是因为要去寻五色石的缘故。”
“噢?”玉皎尘明知故问:“那是为了什么?”
纪怀卿这才反应过来此人在套自己的话,便白了他一眼,嘴硬道:“打听那么多做什么。”
玉皎尘见他耳根渐渐红了,便闷笑出声,纪怀卿气这人取笑自己,险些将他从云端上掀翻下去。
一甲子后,人界,北地某国。
国中战神塞霃轻因多年征战沙场,伤痛缠身,终于在一场大战后,抱病而死。
此战后,戎狄向中原称臣,两国保持了近百年的安宁。
而塞霃轻一生无妻无子,临终前最后的吩咐,乃是命人将他随身携带多年的两件旧物与之随葬。
那两件旧物,其中一个是他常年翻看的剑谱,另一个,则是他日日悬挂在胸前的小葫芦,听说,那葫芦里装着一个极小的丹药,不知是作何用的,塞将军偶尔会将药丸倒在手心里把玩,有下属曾问过他这是什么药,赛将军笑的一脸肆意,爽朗道:“这不是药。”
下属说:“看着倒像是仙丹灵药的样子。”
塞将军但笑不语,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他两位义父的爱子之心。
六百年后,仙界四表门外有一人缓缓而来,塞霃轻历经五次转世,因每一世都功德不浅,最终巧遇机缘,得以位列仙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