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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番外五 ...

  •   自打月照影上次去了一趟魔界,从纪怀卿处得了银河阵心石之后,至今为止,已有八十年了。这八十年里,他有小半的时间都在银河,依照纪怀卿的说法,每一颗星辰都有相对应的命主,他花费数年时间,终于找到了与江醉舟的生辰八字对应的星辰,再以星辰经纬之数的方圆千里作为范围寻找,却始终无果。

      兴许是他寻找的那段时间,江醉舟还没有出生,又或者是自己寻找的范围不够大,他便将范围扩大到方圆万里,却依然没有寻到。

      他也曾问过冥界掌管命簿的差役,在三万年前那场神魔大战中被损毁的命簿有没有修补好,差役以为月照影是来追问此事的,便为难的笑了两声,讨好道:“上仙数罪,不是我们懒怠,实在是命簿不同于它物,机密的很,因此独此一份,若想修补,先得一个个的寻到当年命簿上那些人的转世才行,这些年我们派出了很多人手去人界,只不过……”差役没再继续往下说,但这意思却不言而喻。

      毕竟月照影自己正在做的就是这件事,其难度,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早就料到是这样的答案,却仍是不死心,听到对方亲口说出后,难掩失落的应了声:“知道了。”随后身形落寞的离开了。

      他又回到了人界。

      在人界的这些年,他将自己同江醉舟以往去过的地方,重新走了一遍又一遍,走的遍数多了,连他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寻人,还是在回味前尘。

      月照影头戴幕篱,继续漫无目的的走着,正值初春,玉兰花灼灼动人,他下意识摩挲了一下自己腕间,心想着,千朵万朵又如何,都不及我这一朵明艳。

      “年轻人,赏花啊。”

      听见有人在唤他,月照影收回思绪,见近处的一个茶摊里,有一老翁一边收拾茶碗,一边笑呵呵的同他说话。

      “嗯……是。”月照影走的久了,也有几分口渴,便在茶摊里随意挑了一处坐下,拿出一块碎银子:“老人家,劳您给我添壶茶。”

      老翁看了看他放在桌上的银子,和蔼道:“用不了这么多,两文钱就够了。”

      月照影身上没有铜钱,便问道:“那我向您打听个事吧,权当酬谢了。”

      “噢,你说吧。”

      “您可知道这周遭有没有一位技艺非凡,且容貌甚是出挑的画师?”

      老翁想了想,似是没想起有这样一个人,便慢吞吞的说道:“对不住,我一个老头子,常年住在乡野间,还真不清楚你说的那号人物。”

      月照影本就是随口一问,没抱什么希望,听闻老翁这样说,不出所料的点了点头。

      “不过……”老翁嗓音沙哑,再加上说话缓慢,如同风吹过林叶的沙沙的响声,配合着路边的玉兰花香,倒有种奇异的安抚力:“……你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约莫着走半个时辰,就能见到一处茅舍,住在里面的那人结交广泛,你去问一问他,兴许能问到你想要的。”

      月照影顺的老翁说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条小路蜿蜒在林间,掩映在枝叶之下,幽幽望不到头。

      月照影道了声谢,心不在焉的端起茶喝了两口。他给的银子多,老翁多放了一些茶叶,茶汤入喉,苦浓又涩口,月照影却面无表情的饮下了一整碗,毕竟这点儿滋味,比之他过去三万多年的酸楚,实在不及分毫。

      喝完茶,月照影稍坐休整,便要起身沿着老翁说的路往前走,他想着反正都走到此处了,去问问也好,万一能问出什么线索呢。

      老翁见他要离开,喊住他补充了一句:“年轻人,你若是想去问他,可能要碰运气,他时常外出,不见得一定在家中,昨日他路过我这里时也进来喝了口茶,不知回去了没有。”

      月照影点点头:“多谢老人家。”

      无妨,他本身也没指望真能从一位半隐逸之人的身上问出江醉舟的下落。

      月照影顺着那条小路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瞧见了老翁说的茅舍。

      周遭环境清雅,茅舍隐在松竹之间,颇得几分闲趣。

      月照影走上前敲了敲门,无人应声。

      大概是如同那位老翁所说,还在外面吧。

      月照影本欲离开,只是抬脚走出几步,刚绕过那茅舍,便见到有一枝玉兰花倚在墙头,光线透过高处的树叶漏在它的瓣叶上,斑驳陆离间带着一种似有若无的魅惑,慵懒又高贵。

      鬼使神差的,月照影没再继续往前走,他转回了门前,打算等茅舍的主人回来。

      可是一直等到晚间,路上也不见有人影朝这边走来,月照影百无聊赖,又走到那枝玉兰花之下,借着稀疏的月色赏起花来。

      他记得江醉舟给自己起名字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晚上,林间有月,月下有风,风中飘着酒香,酒香混合着玉兰花香,他在氤氲的幽芳中,有了月照影这个名字,一叫,就是三万七千多年。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静下心来品赏过一朵花的颜色了,也不知是怎的,如同忘了时辰一样,这一看就看到了后半夜。

      及至自己觉得冷了,他才寻了处平整些的树杈,飞上去休息了。

      他觉少,又是在林间,睡的自然不安稳,睁开眼时天色也才蒙蒙亮,月照影估摸了一下时间,自己才睡了不过两个时辰而已。

      他瞧了瞧下面的茅舍,院中寂静如昨,想来茅舍的主人应当一夜未归。

      罢了,还是继续往前寻吧,本就不该存着什么侥幸的心思。于是月照影便离开了。

      约莫半个多时辰后,茶摊的那个老翁刚开始准备今天的生意,正烧水呢,见一年轻人走过来,老翁认得他,正是茅舍的那个主人,便笑着招呼:“今儿怎么来的这么早?”

      那年轻人面带疲色,却不掩其潇洒之姿,举手投足都带着股子散漫和洒脱,端的是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他笑道:“昨儿去城中访友,天色太晚了便没来得及赶回来,今儿起了个大早慢悠悠往回走,正巧赶上您这儿的第一口茶。”

      老翁被逗乐了:“不知道的听了你这话,还以为我这老头子的茶有多好呢。”

      年轻人端着热腾腾的茶:“自然,我赶了一大早的路,就等着您老人家的茶一扫困倦呢。”说罢一饮而尽,瞧那神色,如同饮尽一杯仙酿。

      老翁知道这年轻人心存好意,便乐呵呵道:“行了,喝了这碗茶快回去吧,昨儿也有个年轻人,想同你打听个人,便去你那茅舍了,不知还在不在那等你呢。”

      年轻人放下茶碗问道:“一直没回来?”

      老翁慢悠悠道:“总之我收摊之前没见着他,夜里有没有走我便不清楚了。”

      “知道了。”年轻人放下茶钱,道了声谢,便往自己的茅舍走了。

      月照影走出去一段路之后,心里不知为何一直惦记着那朵玉兰,踟蹰片刻后,便折返回去,走了小半个时辰,又走回到了那处茅舍。

      他站在那支玉兰花下面,摘下幕篱后又看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似的,伸手欲将那支花折下来,只是刚摘在手中,便听得身后有人话音含笑:“阁下在我这茅舍外守了一夜,就为了偷折在下一枝玉兰花?倒是稀奇。”

      月照影有须臾的僵硬,他做了几万年的神仙,也是头一回行这盗花之举,故而一时竟紧张,倒没注意到周围有人,他定了定心神,转过身准备赔礼,目光却在触及对方模样的那一刹那间定住,甚至是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月照影以为自己没睡醒,依旧身处梦中。梦中人的眉眼笑貌,与三万年前那个人如出一辙,对方就像是穿越了三万年的日升月落,在历经无数个江河流转之后,于千帆过尽处,柳暗花明间,带着如昨的超逸神采,又重归于自己面前。只一眼,就让他觉得这三万年的岁月,不过是一叶小舟横渡了湖水般,从容而舒缓。

      周遭的松涛声被隔绝在外,只有胸腔内的跳动声,犹如钟鼓之音,一下一下敲击在月照影的耳畔。每一下都带着失而复得的欢喜,每一声都是承蒙老天眷顾的感激。

      那人见月照影一副失神又隐含激动的模样,只觉心上某根弦被蓦然拨动了一下,他不知这种感觉如何而来,只是依旧打趣道:“阁下不打算解释解释?”他指了指月照影手中那颗被摘下的玉兰,调侃着说:“我这花长得好好地,却无缘无故被你摘走,在下要为其讨个说法才行。”

      月照影近乎于失声,他看着眼前人的模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方见他如此,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莫不是在外等了一整晚,冻坏了?”

      见月照影昏头昏脑的点头,那人笑了:“也罢,谁让我整晚未归呢,若阁下不嫌弃,可到寒舍小坐,喝碗热汤,暖暖身子。”

      月中暗影又痴痴的点头,手中依然紧紧的握着那朵玉兰花。

      那人轻快一笑,转身进了院子。

      等月照影进屋坐下之后,才想起来问:“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对方漫不经心道:“江醉舟。”

      “还是这个名字……”月照影下意识若口而出。

      江醉舟闻言一愣,看着他道:“不会真的将脑子冻糊涂了吧……”

      月照影自觉失言,好在江醉舟没多想,他也没多做解释。

      江醉舟一边在火炉上烧水,一边问他:“听茶摊的老翁说,阁下要同我打听一个人?”

      月照影却摇了摇头,笑道:“不必了。”

      江醉舟更觉得稀奇了,揶揄他道:“那阁下远道而来,又在这山间冻了一整晚,就为了偷折我一枝花?”

      月照影知道他没有怪罪之意,故而反问道:“不可以么?”

      这倒是把江醉舟问的哑口无言,他看着月照影认真的神情,仿佛此事稀疏松常似的,忽而笑了。

      月照影问道:“你笑什么?”

      江醉舟便说道:“笑阁下模样生的美,行事也与寻常人不同。”他忽而想起还没请教对方的名字,便问道:“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月照影。”

      江醉舟赞叹道:“风动露滴沥,月照影参差,好名字啊。”

      如同他最初给自己起名时候的那晚一模一样的话,月照影点了点头,慨叹道:“是啊,我也觉得好。”

      江醉舟还是头一回见如此不自谦的人,可对方的语气中又没有丝毫的夸耀之意,便愈发觉得此人有意思的很。

      江醉舟简单准备了一顿早饭,不精致却十分可口,五谷杂粮落入腹中,月照影才踏踏实实的觉得今早这一番情形不是梦。

      席间,月照影状似无意的问他:“你成家了没有?”

      江醉舟爽朗一笑:“成不得。”

      成不得?月照影不解其意:“这话怎么说?”

      江醉舟也不知自己缘何要同他讲这么多,但却顺应自己的内心,向他吐露道:“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总觉得,有人在等我。所以没寻到那人之前,我还成不得亲。”

      月照影心思一动:“什么样的人?”

      言及此处,江醉舟放下手中的碗筷,走到门边,他背对着月照影看向外面,目色深沉道:“就像是我院中的玉兰,美而不争,艳而不妖,却自有一股傲气,能于这春寒料峭之时,开出一片芳菲颜色。”

      “可是……”月照影故意煞风景道:“你的玉兰花被我摘了,这可怎么办?”

      江醉舟转回身,哭笑不得:“我一早便问你这个问题,如今吃饱喝足,才想起来么?”

      月照影追问他:“你倒是说说怎么办才好?”

      江醉舟玩笑一般的:“那兄台便赔我吧。”

      月照影顿了顿,自作主张的偷换了江醉舟的意思,认真道:“好啊,我陪你。”

      从此山长水阔,地远天高,我都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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