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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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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那个,让将军花了一百金的女人?”
“就是她!”
“除了长得好看,也没什么特别稀奇的。”
“可不是吗,还是个瞎子哑巴。”
“怕是使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
小蕉将客房门一关,把外面成群结队对屋内北鱼姑娘品头论足的美姬们全部关在了门外。
小蕉还朝门的方向做了个鬼脸。
“这群人实在太讨厌了,当着面指指点点。”
小翠奉了一杯茶到坐在凳子上的裴有鱼手中,然后对小蕉道:“虞将军可是为姑娘花了整整一百金呢,那是虞将军拼死从战场上挣来的,说明姑娘在虞将军心中很不一般。也难怪后院的美姬们坐不住,不顾规矩也要来客房看看姑娘长什么样,竟然能俘获洁身自好二十年的战神。”
单纯的小蕉并未发现,小翠边说边捏紧了手中的茶壶。
裴有鱼镇定自若地喝茶,刚才说她的声音,她都默默记住了。
小蕉一脸天真地道:“不就是个男人嘛。”
小翠笑小蕉憨傻:“是啊,都是男人。可只有虞将军是全都城女子都仰慕的人。”
小蕉和小翠聊得有来有往,裴有鱼却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裴有鱼脑子里还在想着刚刚自己吞下了一百金的药丸,虞渊的形象顿时在她心中高大起来了,等她回国,一定要把一百金双倍奉还。
可是这药丸,到底有没有效果?
为什么从吃进去到现在,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还有那个靠“意志”唤醒经脉是什么鬼?难道要她在心里默念“快醒来快醒来”?
裴有鱼感到压力万分,任重道远。唯一庆幸的是,她还能复明,还能恢复声音,那就不算穷途末路。
晚饭过后。
小翠和小蕉将北鱼的食盘端出去。不一会儿,小翠回到客房,她笑着对裴有鱼道:“姑娘,小蕉说院里花香四溢,想请您过去一起嗅花呢。”
小翠和小蕉便是虞渊安排的两名女婢,她们让裴有鱼想起了诗情画意,她们也是一个憨傻,一个文静,因此裴有鱼没有太多戒心。
小翠见裴有鱼没有行动,便一把拉过裴有鱼的手道:“走吧,姑娘,您一直待在屋子里多闷呐,出去透透气也是好的。”
裴有鱼被小翠拉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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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扶着裴有鱼走了一段路,裴有鱼越走越觉得古怪。虽然她眼睛看不见,但是她记得路线。小翠带她走的,不是通往花园的路。
裴有鱼停下脚步,不肯跟着小翠继续往前走了。
小翠疑惑道:“姑娘,您怎么停下了?小蕉还在前边等您呢。”
裴有鱼转身就要往回走。
小翠急了,忙拽住裴有鱼的手:“姑娘,您往哪去?”
小翠的语气已不似从前那般和风细雨,反倒透出一股阴森。裴有鱼越发不安。
裴有鱼想要快步回去,她挥开小翠的手,却被小翠一把扯过摔到了地上。
小翠不装了。她从树上折下一根树枝,用尖锐的断头对准裴有鱼的颈脖,她道:“你个瞎子,拿什么跟我斗?”
裴有鱼感到有锋利的东西抵在自己的脖子上,令她不敢轻举妄动。
小翠冷声道:“跟我走。否则,你就死在这里!”
裴有鱼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四周静悄悄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身处哪里。
突然,小翠就停下了。裴有鱼也被迫停下。
“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处心积虑接近虞将军?”
裴有鱼看不见,但能想象小翠此刻的表情一定很扭曲狰狞。
“既然你没有自知之明,我就帮你回到你该待的位置!”
裴有鱼感到后背有只手重重地推了自己一把,然后她的身子向前倾去,像一片落叶,无声地坠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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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影急忙走入书房回禀:“将军,府里四处都搜过了,还是没有找到北鱼姑娘。”
一炷香前,小蕉和小翠突然来报,说是北鱼姑娘不见了,虞渊立马命府兵寻人。然而一炷香过去了,全府都找不到北鱼姑娘。
月影担忧地道:“将军!依属下看,那人分明是个骗子!骗您替她治疗,吃完您一百金的药丸,就逃跑了!”
日影摇头:“我看不见得,北鱼姑娘的眼盲并未治好,她又能跑去哪里?”
月影又道:“雅公子不是说了,那什么魇毒,只要靠意志就能好。万一在这期间,她就靠意志好了呢?”
日影无语:“你当将军府是能自由出入的?那北鱼姑娘是有个三头六臂还是怎么着?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翼而飞?”
月影焦急道:“那你说怎么着吧?府里上上下下都找过了,难道她会隐身不成!”
日影不再同月影斗嘴,他对虞渊道:“将军,人应该还在府中。”
虞渊接下去的话,令日影和月影都感到不可思议。
“本将亲自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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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
浑身都好疼。
但是还能感受到疼痛,说明她还活着。
裴有鱼活动了下筋骨,四肢健在。她又摸了摸自己的皮肤,没有大面积出血的情况,只是一些部位有擦伤。
这是哪里?
昏迷之前,她记得自己是被推了下去,重重地撞击,导致她瞬间昏迷。
裴有鱼开始检查四周环境。
地面铺满了厚厚的落叶,正是这些落叶托住了她,她才活着。而周围挡着墙壁,墙壁围成一个圈,将她困在这里。然而裴有鱼的上方,又什么都没有,还有些微风传来。
这像极了一口井。
还是一口堆满落叶的枯井。
裴有鱼还从落叶之中摸到一块腰牌,裴有鱼摸着腰牌,感受到上面有两个字:虞渊。
虞渊的腰牌怎么会在这里?
但这不是重点。
眼下的重点是,裴有鱼对将军府的格局并不是非常了解,她只知道她去过的地方。可是根据这口井的破败程度,她完全能够判断出这片地方荒废已久,很可能久到已经被遗忘了。
如果她没有哑,她还能大声求救。可如今小翠就是看准她哑了,呼救不了,才把她带到这来。
她会死在这里吗?
一天,她或许还能撑得住。但是两天、三天,她就会饿死渴死。
难道她堂堂公主,最终的结局竟是客死他乡?
她会死吗?
在她发现自己瞎和哑的时候,她仅凭乐观的心态支撑到了现在,那时候她并不认为自己会死。
可是如今的境遇,让她不得不直面死亡的可能性。
过去种种,竟如走马灯般浮现在她的脑海——
宠爱她的母后……管教她的父皇……无所不能的太子哥哥……温柔的三哥……还有经常和她作对的裴淮……如果她死了,他们会很难过吧?
甚至,裴有鱼还想到了李银九,她和李银九的仇还没算!她岂能甘心就这样轻飘飘地死去?
她想活下去!直面死亡的这一刻,她比过去任何一天都更想要活下去!
裴有鱼知道自己不能束手待毙,继续待在这里,她只有死路一条。于是她开始爬墙,可是她一爬上去就脚踩空滑了下来。一次不行,她就爬两次!两次不行,她就爬三次!
裴有鱼卯足了劲,却在一次次滑落中陷入绝望。
裴有鱼自出生以来头一回感受到绝望,感受到自己好没有用。失去了亲人的帮扶和皇宫的优待,她完全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
裴有鱼也头一次尝到了后悔的滋味。为什么当初展将军来教武功,她嫌累逃课,以至于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相反,李银九就能顶着烈日,一遍又一边地挥动着长剑。
如果换作李银九身处这样的绝境,她会怎么做?如果是无所不能的太子哥哥,他又会怎么做?
还有虞渊……如果是虞渊,他应该很快就能脱离困境吧。裴有鱼抓着那块腰牌心想。
如果平时,她多刻苦一点,她现在活下去的机会,是否就更多一点?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裴有鱼人生头一次,流下了悔恨的眼泪。
如果她这次能死里逃生,她一定不像过去那般懒惰,那般荒废时光。她一定要靠自身的力量变强,而不是总躲在父母的护荫遮阳避雨。
裴有鱼边流泪边继续爬墙,她不能放弃。
她还想再看一眼广袤无垠的天空,她还想再听一次鸟啭,她还想再嗅一朵花香,她还想拥抱一次牵挂的人……她,不想死。
裴有鱼越想越难过,却也越想越坚定。她放肆流泪着,越哭越大声。最后,竟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等等!
什么声音?
她竟然……哭出声来了?
裴有鱼不可置信地开口:“我……我……我!我的声音恢复了?我的声音恢复了!我……我能够说话了!”
求生的本能,让裴有鱼的脑海在电光石火之间闪过一个名字,裴有鱼脱口而出:
“虞渊!救我!”
·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虞渊回过头去,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整个府里敢喊他名字的,只可能是一个人。
这是一个偏院。他很小的时候曾住在这里。后来他长大,在他的嘱意下任何人都不准靠近这个偏院,所以荒废了好多年。要不是他今日寻人恰好路过,大概也不会踏足此处。
声音传来的方向,是那口井。虞渊想起了什么,眉头微微一缩,他曾经掉进这口井里……
虞渊厉声道:“搜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