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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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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有过激暴力情节,慎入。
载着我的这位摩托车师傅大抵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类似于电影里的飙车请求,在踩油门的同时,还不忘嘴碎地打听起我和前面那辆摩托车上的人的关系。
我被他说得有点烦了,就随口答道:“那车上的小孩从我这抢了东西,我得去拿回来。”
“现在这半大小子下手可黑了,老妹我给你说,上次我拉着一个年轻人,下车之后拿着根甩棍咔咔就是一顿猛削,给我吓够呛。”
“师傅你就好好开你的车吧,等会要是没跟上,扣你车费。”
听我提了钱,摩托车师傅马上就噤了声,非常专注地盯着前方,还轰了脚油门。
意料之中的,我到了录像厅,也对,除了录像厅,傅卫军还能去哪呢?
在给师傅车费的时候,我又多加了十块钱,看着他满面笑容地离开后,我瞥了一眼停放在门口的红色摩托车,伸手摸了摸,还热乎着。
等到了这临门一脚的时候,我莫名开始紧张起来,其实我并不觉得那个女孩和傅卫军的关系是那一层面的,我还不至于看人这么不准。
只是刚才这么一冲动,我扔下丈夫就跑到了这里,录像厅的门还没有被推开,我还有挽留的机会,我的理智开始不受控制地权衡利弊,但越是想让自己清醒过来,那股拉着我沉沦的劲就愈发强势,就像是我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却挣扎在这最后一步,我现在急需有人能够推我一把,或者朝我的方向走一步。
这时候,录像厅的门开了,是刚才维多利亚里弹琴的女孩,她手里拿着个铝制餐盒,看见我时表情有些惊讶,但还是很快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然后极小弧度地弯了下嘴角。
“你找谁?”
推我一把的人出现了,我深深吸了口气。
“傅卫军在吗?”
女孩把门拉得更大了一点,我看见傅卫军正坐在炉子旁边,他也抬头看向门外,在看见我时,眼神从茫然转为惊愕,旋即猛地站起身朝我走来,连外套掉在地上了都没注意到。
傅卫军走到我面前,正欲抬手打手语时,女孩制住了他的动作,看向我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探究,“进来说吧,外面冷。”
听她这么一说,我因头脑发热而被暂时忽略掉的感官开始逐渐回笼,凉意缠在手指上,让指节都变得僵硬,于是我忙不迭地点头,跟着他们走进温暖的室内。
于是局面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女孩,傅卫军,我,三人各自占据了火炉的一方,安静得只能听到炉膛里火花炸开的声音,今天录像厅里倒是通了电,但昏黄的灯光看着还是一副随时会熄灭的模样。
傅卫军似乎正在专心致志地对付着那些过大的煤块,但当我猝不及防看向他的时候,也捕捉到了他看向我的目光。
率先打破这份诡谲的安静的人是那个女孩,她好奇而又略带促狭的眼神在我和傅卫军身上梭巡,“你不是来找我弟的吗?怎么一直不说话。”
原来是姐弟,怪不得之前觉得眼熟呢。
在我开口之前,傅卫军悄摸地把那个有些发黄的助听器给戴在了耳朵上。
“我…我挺喜欢你弟的。”
傅卫军听见我的话,嘴角一下翘得老高,还不好意思地用手掩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军儿看着也挺喜欢你的,刚才在维多利亚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你了,你也在里面上班吗?”
“不,我是陪人去的,陪我的丈夫和他的朋友。”
女孩没接话,在听到我口里的丈夫一词时眉头紧紧皱起,我看见她冲傅卫军打着手语,一边打一边还轻声地开口道:“你知道这件事吗?”
傅卫军的表情复杂,他摩挲着自己的膝盖,轻轻点了一下头。
“你既然已经结婚了,又为什么会喜欢我弟?”女孩又转过头来,一脸不解地问我。
“刚扯证没多久,我丈夫就南下了,到今天才回来,期间也没什么联系,至于我和傅卫军的认识,是一个偶然。”
“其实只要真心喜欢我弟,我弟也是真喜欢她,对方什么样的人我都可以接受,但我不想他连感情都是见不得光的,你已经结婚了,军儿怎么能和你在一起?”
女孩的一句话直接切中了这段感情的痛处,我不禁苦笑起来,但这扇门既然已经为我敞开了,我也走了进来,那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我平复好心情,看向傅卫军,话语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傅卫军,等着我,等这个秋天结束,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傅卫军眨巴着眼睛,舔了下嘴唇,摇着头,挪动凳子靠近我,旋即抬手点了一下他左耳上的助听器,意思是他没听清楚,让我再说一次。
我扯着他的耳垂捏了捏,看到它在我的指间变红才满意地开口:“傅卫军,等到这个秋天结束,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我们都耐心一点,桦林的秋天是最短暂的。”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等到我给傅卫军说完,女孩的表情也柔和了几分,“我叫沈墨。”
我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沈墨点点头,非常郑重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你要记住你说的话,你千万不可以抛下他。”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看见沈墨的眼眸里划过一线转瞬即逝的阴沉,但很快就被笑意取代,她打开一直温在火炉上的铝制餐盒,“今天我同事给我带了点锅包肉,我一个人吃不完,你们也吃一点吧。”
等到餐盒里的锅包肉被吃干净(基本都落进了傅卫军的肚子里),沈墨说她得回宿舍去了,让傅卫军一个人好好的。
于是录像厅里就剩下了我和傅卫军两个人,气氛一下陷入尴尬之中,但那仅仅是对我而言的,傅卫军因为得到了我的承诺,到现在都还乐着呢,真像一只得到了肉骨头的小狗,舍不得吃,就一直拱着鼻子闻来闻去。
“伤口恢复得怎么样了?”我捏捏傅卫军的鼻尖,让他别在那里傻乐了,好好地听我说话。
托手语书的福,我勉强能弄懂一些简单的手语了。
傅卫军:我现在很好。
“额头上的呢?”我继续问道。看着他额头上那块明显变得灰扑扑的纱布,“这些天有没有好好换药?”
傅卫军轻柔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动作带着依恋,然后点点头。
“之后那伙人还有来找你的麻烦吗?”我接着问道。
傅卫军摇头,打着手语:我很乖。
我噗嗤一下笑出来,“嗯,你是最乖的小孩。”
傅卫军听这话不乐意了,他手指向内指指自己,又摆摆手,最后在我的手心上写下小孩二字。
[我不是小孩了。]
他没有放开我的手,而是接着写道。
[和你认识,不是偶然。]
[我认识你要更早。]
“是吗?来详细讲给姐姐听一听。”我略微惊讶了一瞬,然后扯了扯傅卫军的衣领,我们之间的距离一下近到只要我低低头,就可以亲吻上他的耳垂。
看着傅卫军的喉结滚动一下,我勾起嘴角,由于室内温度的升高,他身上檀香皂的气味开始变得浓郁,还有一股淡淡的红花油味,而我刚才在饭桌上喝下的酒精也终于在脑内发酵,捧着傅卫军一笔蹴就的下颌骨,我吻了一下他薄薄的眼皮。
他的眼皮很薄,我甚至能够感受到底下眼球的颤抖,睫毛拂过唇面,带来密密麻麻的痒。
吻还开始慢慢往下,从挺拔的山根到颧骨,从鼻尖到脸颊,最后落在嘴唇上,嘴唇一经接触,就难舍难分地缠在一起,傅卫军笨拙地用舌头舔舐着我的唇,但同时又狡黠地钻进我的口腔里,舔开牙关,然后捉住我的舌头,就像他在打架的时候,总是能一击制敌一样。
我的脊背一下就软软地往下塌了,整个人都由傅卫军横在我腰间的那只手支撑着,嘴里也溢出一声难以抑制的轻吟,傅卫军这会仿佛在我身上找到了什么奇妙的开关,有一下没一下地按压着我尾椎骨的位置,我觉得痒,想往旁边缩,躲开他的手,但傅卫军却不想轻易放过这个有趣的地方,就像贪玩的猫咪碰上了蝴蝶。
他手臂往里一扣,将我牢牢地固定在怀里,凑上来吻我,把我的全部注意力都拉到了那个黏黏腻腻的吻上,傅卫军从刚开始的笨拙,变成了无师自通的熟稔,他像个积极的探险家,在我的身体上寻找着尚未有人知的隐秘腹地。
结果到最后,我都不知道傅卫军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也不清楚他什么时候把我抱到录像厅的二楼来的。
缠绵至月亮高悬,录像厅只有厕所,傅卫军他们平时洗澡都是收拾着东西去附近的澡堂,我不想浑身黏黏腻腻的,就让傅卫军给我烧壶热水,简单地清理了一下。
睡不着,完全睡不着,我在黑夜里瞪大眼睛,看着傅卫军一副睡得很香的模样,忿忿地拧了下他的小臂,他哼唧两声,翻了个面,把头拱进我的怀里。
烦死了,这臭小孩,怎么能睡着的!
本来之前我还想着在这逗留一下就回去,结果后面却一发不可收拾,当我顶着满眼睛的红血丝把钥匙捅进铁门里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里面的人听到开门的动静,一下就来拉开了门,我和丈夫四目相对,说不清楚谁眼里的红血丝更多。
在路上的时候,我决定回去就给丈夫提离婚的事。
“曲峥,我们离…”
我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一个巴掌就劈头盖脸地掴在我的脸上,如此响亮,就像是揭示开了某个丑恶的真相,我被打得眼冒金星,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你再敢说那个词试试看。”曲峥磨着后槽牙,掐着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
我看着那双曾经儒雅的眼里如今写满了疯狂之色,无法理解当时那个连拍结婚照都笑得腼腆的青年去哪里了,他站在我面前,我就像看见了一个怪物,他不再是一个丈夫,而是具象成了一个名为曲峥的,丑陋的怪物。
“曲峥,你疯了,你疯了。”我奋力挣脱开曲峥的手,他却一把扯着我,半推半拉地将我拽进屋子里,我的手腕都被他的力道捏得发青。
在门彻底合上之前,我看见对门的男人将门拉了一条缝,我惊恐地朝他伸着手。
救救我,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门合上了,两扇门都合上了,我听到对面的男人说。
“隔壁那家媳妇不听话,正教训着呢,我就说这女人得好好管教。”
他的声音逐渐消失,但我却听得越来越真切。
我看着曲峥扬起手,下意识地就要去躲,没想到他却猛地抱住了我,吻着我的脖颈。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是太爱你了才这样的,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爱你超过任何人,甚至超过我的父母,我在广东的时候一直在想着你,我带你走,去香港,去澳门,去美国,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分分秒秒都不分开。”
他的暴怒和示爱转换得太快太突然,情绪的起伏让我无法适应,大脑里只剩下了害怕和抵触。
我紧闭着嘴,没有回答他的任何话。
曲峥吻了一会后,就捧着我的脸,帮我把乱掉的头发梳理好,“昨天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毕竟我也让你等了这么久,等会陪我去爸妈那里吃晚饭吧,好不好?”
我感觉我的灵魂脱离身体而出,看着那个脸上有明显巴掌印的女人机械地点点头。
曲峥给我套上他横跨两千多公里买来的高档时装,又给我穿上一双藕粉色的低跟皮鞋,把红色的口红在我嘴唇上抹匀,然后喷上茉莉花味的香水。
他的父母家离这里很近,供销科科长分到的房子也更宽敞些,等我们到的时候,他的母亲已经做好了饭,笑脸迎接着我们,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他家的一些亲戚,全都笑着,笑得很亲切,很亲切。
哪怕我脸上的巴掌印连粉饼盖不住,哪怕我手腕上的淤痕青紫得触目惊心。
他们都在笑着,亲切地笑着,没有人看到我的巴掌印,破掉的嘴唇和淤青,但他们都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他们都在粉饰太平。
“曲峥回来了,你的好福气也终于来了,和他好好去香港过日子吧。”我的婆婆握着我的手,热络地说着。
我转动着眼珠,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我的灵魂似乎睡着了,我的灵魂会做什么梦呢?梦里会有傅卫军吗?
傅卫军,我好想你。
“诶,你这孩子,怎么还激动得哭了?”婆婆连忙用她粗糙的手来擦拭我的眼睛。
傅卫军,我好想你。
“没事,我…”我看见不远处的曲峥朝我露出一个堪称幸福的笑容,我收回目光,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我只是还没适应。”
傅卫军,我真的,好想你。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