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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   在丈夫给我寄来的信里,他用两页纸来描述自己现在取得的成绩,又用一页纸来写他创业路上的苦难,在最后一页纸上他写道。

      「我下周一就回来,接你来深圳,然后我们一起去香港。」

      香港…我将这个词在嘴里反复咀嚼,卡在我的喉咙里咽不下去,我没有办法消化这个词,它与我不契合,于我而言是个异物。

      那儿离桦林实在是太远了,几乎跨越了大半个中国,我对香港的了解仅限于那些警匪电影,还有关淑怡迷蒙的嗓音。桦林,香港,像是割裂开的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令我本能地感到害怕,害怕之余还有未知所带来的兴奋,漂亮的手包,闪耀的珠宝,私人订制的裙装,或许还有豪门阔太的身份,我会斡旋于几方势力中,做个贤内助,替丈夫处理女人才能解决的问题。

      但,我真的想要那些吗?

      我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是和傅卫军没日没夜地耳鬓厮磨,享受着他给予我的欢愉,以及那份不染尘埃的纯粹感情?是唾手可得的财富,在纸醉金迷的世界里生活?

      啊…最初我想的也只是能有个人陪我吃宵夜而已,而傅卫军恰到好处的出现了。

      我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痛苦地揉着太阳穴,这个时间还尚未供暖,脚心接触到冰凉的地板时,我被冷得一激灵,这时候客厅里的座机突然响了,像一道闪电劈进漆黑的夜里。

      “你好?”

      听筒那边只听见一阵平稳的呼吸声,然后我的耳膜被传来的两声敲击震了震。

      “傅卫军,我…”我顿了顿,手心都沁出了薄汗,我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听筒,“我们暂时不要再见面了,我的丈夫快回来了,你别担心,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把话说出去的一瞬间,我就掐断了通话,和傅卫军一起度过的时间宛如一场短暂而又美好的梦,梦醒了,我得回到现实了。

      *

      丈夫的火车是下午到,我特意请了半天假,好去火车站接他,在出站口,要不是我的丈夫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都差点没认出他来。

      他鼻梁上架了个金丝眼镜,竖着个大背头,套了件合身的鼠灰色西装,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隔着老远我都能闻到他身上古龙水的味道。

      而且他还不是一个人来的。

      “曲先生,这就是你常常念叨的老婆了吧。”丈夫旁边那个人操着一口港普,同样穿着考究,手上还带着价格不菲的手表,皮肤又白又嫩,一看就知道是养尊处优的人,只是整个人都透出一种油滑的猥琐感,打量我的眼神就像某种让人作呕的黏液,从头顶一路下滑到脚尖。

      “你好啊,我叫卢文仲,是曲先生的好朋友。”

      我不敢相信我的丈夫会和这种人成为朋友,他当初离开桦林的时候,还是一副对未来充满闯劲的青年。

      “你好。”出于场面,我还是伸手握住了卢文仲伸过来的右手,脸上也挂着虚假的微笑。

      “曲先生真是有福气,你的老婆很漂亮哦。”卢文仲毫不掩饰他审视的目光。

      “哪里哪里,我妻子愿意等我这么久,这才是我的福气。”丈夫笑吟吟想要伸手牵我,我不留痕迹地避开了他的手,把他另一只手里拎的皮箱给接过来。

      “我来帮你提这个吧,坐了这么久的火车,肯定很累了。”我拎着皮箱,错开卢文仲的眼神,一言不发地站在丈夫的右手边。

      丈夫在关怀了我两句后,就和卢文仲开始讨论起了桦钢的事情,听卢文仲的意思,他似乎对桦钢抱有很大期望,迫不及待想和厂长宋玉坤见面交谈了。

      为了给丈夫接风洗尘,我定了桦林最好的饭店,在包厢里看他们推杯换盏,卢文仲想和我喝几杯,我本想着丈夫能替我挡一挡,但他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就像是没看到我的不愿,反倒是推波助澜道:“仲文可是我拜把子的兄弟,你呀也别拘着,叫声文仲哥,咱们就都是一家人。”

      文仲哥我实在是叫不出口,我勉强抿嘴微笑了一下,轻轻碰了下卢文仲的杯子后就撤走右手,把杯子里的透明液体一饮而尽。

      “弟妹真是好酒量,人也爽快,不像我们南方的女人,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卢文仲豁然一笑,这种捧一贬一的客套话让我对他观感更差了。

      “没那回事,不过在豪爽这块,老弟可以说咱东北女人那都是这个。”丈夫搂过卢文仲的肩膀,冲他比了个大拇哥,故作谦虚,却又忍不住地自傲。

      酒过三巡,几人都喝得面上发红,在温暖的室内一经发酵,酒精更快速地抢占了大脑理智的高地。

      “曲老弟啊,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娱乐场所可以玩一玩的?”卢文仲扬起一个意有所指的笑,“还记得上次去赌场的时候,荷官还是个混血美女。”

      他的目光突然瞥到我,然后迅速止住话头,欲盖弥彰道:“只可惜曲老弟你当时不在,弟妹别误会,曲先生是一个正人君子,那种地方我硬要他去,他都不去的哦。”

      “我知道我丈夫是什么样的人,卢先生不用担心我会误会。”我微笑点头道,然后我丈夫又马上接话,“说到娱乐场所,我听说最近曲波的表哥开了一家歌厅,若是卢先生肯赏脸,就去我们自家人的地盘吧。”

      卢文仲当我傻子吗?这种话都信,丈夫说起歌厅的时候神色自然又熟稔,我也不难想象他这一年在南方都干了些什么,我轻笑一下,因为傅卫军一事而生出的内疚被冲散几分,心里半是苦涩半是释然地抿了口酒。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曲老弟啊。”

      丈夫陪着笑容,又和卢文仲喝了一杯。

      等到桌上的菜吃了个七七八八,卢文仲打算去维多利亚歌厅了,丈夫让我提前给老葛打过电话,等我们到那里的时候,他特意带了一队人出来迎接,对着卢文仲和我丈夫又是递烟又是亲切问候的。

      来到大厅,我看见钢琴前坐着个面容秀美的女孩,“老葛,那女孩还没成年吧,你就让她来这里上班,不怕遭天谴?”

      “你这话我就不乐意听了,人家是桦医的大学生,来我这里赚点零花钱,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会遭什么天谴?”老葛摆摆手,一脸不耐,没在这话题上多做停留,转头又去和卢文仲说话了。

      我不禁多看了那女孩两眼,总觉得眉目之间有几分熟悉,大抵在哪曾经擦肩而过过。

      但也仅限于此了,我收回目光,跟着走进这里装潢最豪华的包间,过了一会后,老葛领着几位年轻漂亮的女孩走进包间,坐台小姐是当时娱乐服务行业里不成文的一个职业。

      在看到我的时候,其中一个女孩马上就撅着红唇,整个人都贴上了卢文仲,涂着阿宝色甲油的两只手也搂过了他的脖颈,“哎呀,老板们来这里玩,怎么还自己带上人了。”

      卢文仲美人在怀,笑得满脸都是褶子,又故作稳重地开了一瓶红酒,“这位是曲先生的妻子,曲先生知道我初来乍到,不了解桦林的风土人情,才带我来玩一玩啊。”

      “呀,原来是亲嫂子,来嫂子,我敬你一杯。”那女孩端起酒杯对着我。

      “不必了,你们不用管我,等会我和我丈夫就回去了。”

      我刚回绝完,就看见丈夫拍了下桌子,“文仲哥好不容易来趟桦林,我这个做东道主的可不能半路就自己溜了。”

      “曲老弟,你有家有口的,就跟着弟妹回去吧,我看我和这位小姐有缘分,她肯定能和我把酒言欢的。”卢文仲对丈夫说完后,又搂着面前的女孩和她碰了碰杯,“口红的颜色很衬你,叫什么名字啊?”

      “老板,我叫殷红,红色的红。”

      “名字也很好听,改天我去百货商场挑根口红送,给,你。”

      看着卢文仲已经在女孩的围绕下喝了一杯又一杯,我起身作势就要走,但丈夫还坐在原处,就像是在那真皮沙发上生了根。

      “曲峥,你走不走?”

      “我给姓葛的嘱咐两句就走,你先去外面等我。”

      我在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旋即径直走出维多利亚。

      迎着夜风,我站在维多利亚的店门口,想起和傅卫军的第一次见面,说来也怪,我现在都还记着他那天穿了一件洗得发灰的西装外套,里面是件像校服的运动套装,脚上的白球鞋脏兮兮的,隐约能看出是回力的牌子。

      傅卫军就坐在他的红色摩托上,鼻头被北风吹得发红,看向我时眼神茫然得像只小狗,为了让他听见我说话,而凑近他时,耳根还会羞涩地染上一抹绯红。

      我下意识地在那一群摩托车师傅里寻找着傅卫军的影子,但我没有找到。

      我点燃了一根烟,吸了两口又掐灭。

      就在这时,我听见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循声看去,额头上还贴着纱布的傅卫军蹬着摩托驶入了我的视野。

      原本脚尖处尚未被踩灭的香烟亮了两下,我的心脏一下就像被吊起来,不可控制地跳个不停,虽然在电话里说不要再见面了,但当我真真切切看见傅卫军时,那些被强行压抑的情感如洪水般袭来,席卷了我的整个世界,仿佛我的人生在同他相遇之后,才真正开始。

      正当我准备抬手打个招呼时,一个瘦弱的影子从我身边飞过,径直走向还没停稳摩托的傅卫军,我认出了那个背影,是弹钢琴的女孩。

      与此同时,我的丈夫也从维多利亚走出,他搂着我的肩膀,又酸又闷的酒气扑面而来。

      傅卫军转头,他看了一眼朝他走去的女孩,然后看了一眼站在台阶上,被丈夫搂住的我,我们的目光在半空中碰撞,我的身后传来音乐声,夹杂着女人尖尖的娇笑声,傅卫军的半个身体都处在黑暗之中,让我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只有嘴角紧紧绷起,像快要断掉的弦。

      这个短暂得不到一秒钟的对视,我竟觉得比一个世纪还漫长。

      “在看什么?”丈夫问道。

      我收回目光,无视掉傅卫军载着女孩消失在夜色里的身影,然后把燃着火星的烟蒂给彻底踩灭。

      “没什么。”

      话音刚落,我就感觉整个胸腔都被暴露在荒原的冷风之中,痛苦,后悔,向往,一丝难以察觉的爱意…种种情绪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变成一颗颗泪水,滚落腮边。

      “你怎么突然哭了?”

      “不,我不要这样。”我推开丈夫的手,飞快地跑向一辆摩托车,只留下丈夫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师傅,追上前面那辆红色摩托。”

      师傅果然如我所言,跟打了鸡血似的踩了一大脚油门,呼啸而过的风将我的头发吹得四散开,那个紧紧固定着我的头发的发圈也被风给卷走,难得的,我的头发无拘无束,尝到了一丝自由的味道。

      这个自由,就是我想要的。

      风将我的泪水吹干,我释然地笑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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