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风起正清明》花明岸

44、端倪

　　越梨走后的一周，周冀除了工作时全心投入，其他时间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龙正飞是他多年的战友，很少见过他这个样子，就偷偷地问他：“失恋了？”
　　“滚。”周冀一拳打开他，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连恋爱都没有过，哪里来的失恋。
　　“不是那个女老师吧？我看你那天还抱她了呢。”龙正飞那天出来的时候，正看到周冀和那个女老师站得很近，乍看还真的好像抱在一起。
　　“你什么眼神，别瞎说，人家有未婚夫的。”周冀看着手里的文件，头也不抬。
　　“我瞎说，你才瞎，我看她看你的眼神都不对劲，含情脉脉的。”龙正飞一向自诩千里眼，神枪手，说他眼神不好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大晚上黑灯瞎火的你看得出人家含情脉脉的，少啰嗦。有事说事，没事滚蛋。”周冀不想理他这些戳心窝子的话。
　　“周队，上次你报上去的那个学校的补贴下来了，不过要找学校负责人签个字。”一位年轻的士兵递过来几张文件，上面有几处需要签名。
　　“给我吧，我下午去趟学校。”他原本不想再去，越梨也不在那里了，可想了想还是接过了那些文件。
　　龙正飞看周冀那个样，有心要再逗逗他，“怎么，去找那个对你含情脉脉的女老师啊？”
　　“找什么找，她已经走了。”周冀没好气地说道。
　　“走了？那你追啊，你是不是傻啊？你不是马上要放长假了，趁这个时间把她追回来啊。如果我是你，只要喜欢她，天涯还角都要追过去的。”
　　龙正飞认识周冀以后，从来没看到过周冀在任何事情上退缩。从前在训练场，战场，他都是一马当先地往前冲的那个，受伤流血都不皱眉头，今天碰到一个女人，竟然成这样，心里不禁感叹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走了，懒得跟你废话。”周冀拿起车钥匙和文件，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切。口是心非。你到时别后悔！”龙正飞在背后大喊。
　　周冀到学校时，学生们已经放学了，教室里空空的，只有那个叫东东的孩子，仍是坐在窗边写作业，旁边还放着一本字帖。
　　周冀走到开着的窗边，摸了摸孩子的头，嘱咐他好好学习。他回头望了望越梨住的那间宿舍，大门紧闭，越梨再也会开门出来，和他打着招呼，喊他周冀。
　　周冀走到教务室门口，轻轻叩门。
　　“请进。”里面有人应门。
　　周冀推门进去了，办公室里只有那个陈晓岳老师。周冀把来意说了，并将要签名的文件资料递给陈晓岳。陈晓岳非常感谢，虽然这笔钱不多，但至少孩子们一个月的伙食问题能解决了。
　　他拿出笔，“唰唰唰”在空白处签上名字。
　　周冀拿起文件仔细检查，确定没有遗漏。可是他越看越觉得这个字不对，完全不像他上次看到的那本字帖上的字迹。周冀心跳得很快，他似乎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他急跑出教务室，拿来东东手边那本字帖，指着上面的字问陈晓岳：“这个字帖是你写的吗？”
　　陈晓岳看了看那本字帖，不就是越梨写的，让孩子们临摹的吗，他推了推眼睛，说道：“嗨，周队，看你说的，我哪能写这么好看的字啊，这是我们越梨老师写的。”
　　“她也叫小越老师？”周冀记得那天问孩子们字帖是谁写的，孩子叫那个老师 “晓岳老师”。
　　他慌了，他突然想到越梨会不会也叫“小越老师”？
　　陈晓岳想了下，估计这个队长把小越和晓岳搞错了，他笑笑解释道：“以前大家都叫我晓岳老师，后来越梨来了，小朋友都喜欢叫她小越老师，都叫我陈老师了。我那天还奇怪，你怎么知道我以前叫晓岳老师呢。”
　　周冀有一刻钟大脑停止了思考，他胡乱翻看着字帖，有几个字和信上的“胡”，“风”非常相似，那封信他看了不下百遍，肯定不会看错。只是字帖的字比信的笔锋更强劲有力了些。
　　周冀觉得自己真的太傻了，那么多年过去，人的样貌会变，难道笔力笔锋就不会变了吗？
　　他现在能确定，那封夹在他字典里的信，就是越梨写的。可是，她为什么不写自己的名字呢？为什么要写这样一封信给他？为什么自己没有一早发现！
　　他急匆匆地转身准备开车回营，他要马上回韶安，他要问清楚越梨那封信的事，他想证实心里浮现的猜测。
　　他失魂落魄地跑出门，撞到了刚准备进来的宋尘远。周冀身量高，撞得宋尘远“啊呦”一声，捂住了鼻子，想必是撞得很厉害。
　　“对不起，我，我……我刚才太着急了……”周冀很少这么语无伦次，他只想快点回韶安，他怕他晚一秒，越梨都会不见了。
　　“周队，你慢点呀，我鼻血都快给你撞出来了。”宋尘远捂着鼻子，声音嗡嗡的，他这几天正好在等周冀，准备把越梨交代的事办好，“对了，小梨走之前让我把围巾还给你，正好你来了，就拿回去吧。”
　　宋尘远喊住周冀，走到里面，打开一个柜子，拿出那条包得很好的围巾，递给周冀。
　　周冀接过装着透明塑料袋的围巾，他看着那暗格纹的围巾，终于想起来了，这条围巾是看焰火晚会那天，他给越梨戴上的。那天天气特别冷，越梨冻得不行，他就随手解下了自己的围巾给她戴上了。后来，他就离开韶安，去了美国。那天他一直心事重重，临别的时候也说不出口那句“再见”，因为当时是怀着永别的心情。
　　那天他的心思全部在越梨身上，直到女孩走远了，他还一直看着她的背影，他想在那一刻，永远记住。今天如果不是看到了那条他不经意间送出去的围巾，都已经忘记这个事了，谁曾想越梨竟然把他的围巾留了这么久，还保存的这么好。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围巾，心里越来越怕，也越来越恨自己。如果说那封信还有怀疑，那这条保存七年的围巾又是什么含义，周冀此刻只想飞到越梨身边，问个清楚，为什么要写信给他，为什么要将他的东西保管那么久。
　　“小梨说让我把围巾还给你，这围巾她留了七年了，这七年里我看她不管到哪里，都带着。现在还给你了，算是告别吧。以后你们两个就都各自安好吧。”
　　“什么意思？她留了七年……那她……”周冀实在问不出口，“她不是有个美国的男朋友，准备回去结婚了吗？她为什么……她是不是……”
　　周冀想问为什么她会来这里，那个美国的男朋友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越梨会保留他的围巾七年，为什么如今又要还给他，她是不是喜欢自己……
　　周冀心里冒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他有好多不明白的地方，他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遮住了眼睛，他想拨开那层云雾看看，他心里惴惴不安，觉得自己错过了好多好多……
　　“你是想问她有男朋友，但为什么还要把别的男生的围巾留这么久？”宋尘远对越梨这几年的感情看得很明白，他心疼越梨的等待，语气里不免带了情绪，“周队，你这么聪明的人，难道看不出来吗？什么美国的男朋友，那种鬼话你也信！那丫头用来骗父母的，她妈妈天天逼她相亲，她不这么说行吗？”
　　周冀的心越揪越紧，那个答案已然明了，他声音都发颤了，“那赵斯年呢……她不是和赵斯年在一起吗？”
　　“赵斯年！她怎么可能和赵斯年在一起。他一直把赵斯年当哥哥，当朋友，他们哪有在一起过！”
　　宋尘远十分维护越梨，他听完周冀的话不禁皱眉更深了，不满地看着周冀，叱问道：“你是不是对越梨有什么误会？这丫头对感情执拗得厉害，你哪里给她杜撰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故事？越梨由始至终都只喜欢你一个人，这么多年了，没有人能走进她心里。她恋爱不谈，相亲不去，满心满眼都是你，你还好意思在这里问，亏她喜欢了你这么久！”
　　亏她喜欢了你这么久！
　　周冀听着这句话，突然心痛难抑！
　　是啊，他真的太蠢了，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出来，越梨和他说话时的语气，神态，动不动脸红，她给他写的信，她一直保留到现在的围巾……还有那天在机场越梨那决绝的神情。
　　那时，她是否对自己失望透顶？连留了七年的围巾都送还给他了，这一次，她是不是对自己彻底放下了？
　　周冀的心被今天一连串的事情搅乱了，他不知道越梨为什么喜欢这样的自己。他孤傲清冷，不通人情，他甚至都没有和她好好告别，就在那一年的初春，自顾自离开，这样一个自私又冷漠的人，越梨为什么会喜欢，还等了七年？
　　周冀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呼吸着，他多年苦苦压抑的情感频临奔溃，“越梨，我去找她……”周冀一把抓起文件，就跌跌撞撞地跑出教务室的门，手颤抖着拉开车门坐上去，他猛踩油门，朝营地开去，他要马上回去，马上！
　　“你慢点开！围巾，围巾你还没拿……”宋尘远追出去的时候，只看到了高高扬起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