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风起正清明》花明岸

39、情书

　　不知不觉间，越梨来云川山区已经有快一年了，这一年她一次也没有回去过，但是支教的工作有了新进展，学校建起来了，老师稳定了，可能再过半年，她就要离开这里了。山里的生活条件很差，信号不好，路也难走，上次有个学生的家长去采药差点掉下山。
　　但越梨在这几年支教的生活里，学会了很多技能，她爬山，开车，过吊桥，无所不能，以前那个动不动脸红的小姑娘，早已经不见了。
　　今天有批物资要来，越梨一早开车去了城里的车站，每一批物资都来之不易，上次来的那批书就因为司机走错了路，翻了车，好几十本书和一起来的一些物资都掉下了山崖，让宋尘远几个人心疼了好几天。所以这次越梨准备自己开车去把这些书和物资带回来。
　　学校今日放假，只有吴恙和另一个孩子还留在教室里。他们在教室练字，小越老师说过“字如其人”，一个人练字也练心，两个孩子就着窗外的日光，写得很认真。
　　“咚咚咚”有人敲了敲教室的门，低沉好听的嗓音响起：“小朋友，你们老师在吗？”
　　吴恙抬起头，看到几个穿着军装的人，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这几个人的领导，刚刚是他开口问的。
　　吴恙觉得宋老师很好看，像书上说的俊雅温和，但这个军人给人的感觉，说不出的英气挺拔，他的眼睛特别好看，在阳光下像那种她在小溪里看到的黑色石头，亮的能发光。少女吴恙呆呆地望着他，忘记回答。

　　那个好看的军人走近了一点，笑着对吴恙说：“别怕，我是军人，我有事找你们老师。”
　　他笑起来更好看了，还有小虎牙。吴恙觉得这个世界上除了宋老师，就属他最好看。
　　十几岁的小姑娘没见过什么军人，怕是很正常的。只见那个军人好奇地看了看吴恙正在临摹的字帖，仔细端详了一会，不知不觉皱起了眉，吴恙不知道他为什么看着这个字帖会有这个表情。
　　“小妹妹，这个字帖是谁写的？”那个军人问吴恙。
　　“是小越老师写的，小越老师写的字可漂亮了。”旁边的小男孩正好写完了一页，看到解放军叔叔在问，很自豪地想告诉全世界，他们的小越老师写的字是最好看的。
　　“小越老师？”那个军人似乎有点疑惑，继而又笑了笑，大概是觉得自己想多了。
　　“周队，要不我们明天再来吧。”身后另一个军人喊道。
　　“嗯，先撤吧。”他又看了下手里的字帖，然后还给了吴恙，说道：“叔叔走了，你们好好练字，要写得像你们老师一样好啊。”
　　吴恙看着他们走了，又继续和小男孩练起了字，小越老师说一会回来要检查，如果写得好，还会有奖励。吴恙想着，是不是好吃的零食呢？
　　那个好看的军人，正是周冀。
　　周冀带着队伍，又返回了营区。看来今天学校休息，老师们都不在，他决定明天再去那间学校看看。
　　他回到了宿舍，从床头翻出了一本字典，里面夹着一封信，这封信是他到美国后，无意之中发现的。它就这么静静地夹在那本厚厚的字典里，跟着他飞过太平洋，再从韶安来到了这里。
　　这一看就是一封女孩子写给他的信，信封上只写了收件人：周冀，信里也没有注明写信人，只写了一首诗：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周冀从小学开始就陆陆续续收到过很多情书，每封都写的情深似海，感人至深，可唯独这封信，摘写了诗经中的一首《风雨》，他特别喜欢最后一句：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字体娟秀，一看就是练过多年，有书法基础的。
　　周冀不知道这封信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英文字典里，如果不是因为这本字典是父亲送的，他临走前在书架上不经意多看了一眼，根本不会带到美国来，如果不是那天他正好要用来查个单词，又正好翻到那一页，也许就这样错过了。这么厚一本字典，薄薄的一封信夹在里面，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周冀总觉得这个笔迹在哪里见过，可是茫茫人海，即使找到了也没什么意义，那只是这封信的主人年少时的一段暗恋，也许她现在已经忘记自己写的这封信了，也许她已经不记得有周冀这个人了，或者此时都已经结婚生孩子了。
　　周冀只是觉得字好看，诗喜欢，就留下了，他把这封信带到了美国，又带回了中国，周冀觉得很神奇，所以今天他乍看到那个老师的字帖，还觉得挺像的。现在仔细看，这封信上的字更柔和一点，笔锋没有字帖上的那么劲道。
　　周冀自己都觉得好笑，他又将信放进信封，夹进那本字典里。
　　越梨一直到傍晚才回来，还好天没黑透，她运了一车书和物资，山路难走，她开得很慢。宋尘远和陈晓岳都去学生家里家访，没有回来。学校里没有亮灯，越梨知道两个孩子不敢开灯，怕浪费学校的电。
　　“吴恙，东东，快出来……”越梨朝教室里大喊，果然一会就伸出来两个头，越梨开心地朝他们喊着：“快来看看，老师给你们带什么好东西了。”
　　两个孩子开心地朝越梨跑来，东东鼻子上还挂着鼻涕，糊糊地说道：“我要吃糖，我要吃糖。”
　　吴恙毕竟大了点，她走到车后，看了看后备箱，对越梨说道：“小越老师，要搬进去吗？”
　　越梨朝吴恙招招手，说道：“过来。”她从驾驶室里拿出个苏联袋子，递给了吴恙。又一人一支棒棒糖，分给了两个孩子。
　　东东开心的立刻拆了包装纸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嘴里还说着真甜。
　　吴恙打开袋子一看，是一条米黄色的连衣长裙。她很久没穿过裙子了，宋老师买的那条花裙子早就穿不下了，这条裙子真好看，还是这么新潮的款式，她打小穿的衣服都是别人不要的或者母亲改小的，她没想到小越老师会买一条裙子给她。
　　越梨看她眼睛红红的，知道她又想起自己的父母了，拍拍她的肩，说道：“去试试，我下午在码头等物资的时候买的，我觉得你穿肯定很好看。”
　　“谢谢小越老师。”吴恙抱着裙子，跑进了宿舍。
　　“小越老师，下午有解放军叔叔来找你。”东东已经嚼完了那根棒棒糖了，还在吮着杆子上剩余的甜味。
　　“解放军叔叔，找我干什么？”
　　这个村里连外人都很少有，竟然来了军人，越梨想着该不会是骗子吧，还好两个孩子她平时也有教过，不要和陌生人随便说话。最近听说城里很多小孩被拐卖的，大山里的孩子本来就单纯，人贩子只要拿个小东西随便都能骗到一个。越梨想想都有点怕，不行，她决定明天课后要继续给孩子上安全辅导课。
　　越梨打开后备箱，将一捆捆的书搬出来，放到东边那间空置的教室。这一学期的新书终于到了，一起来的还有这么一大批生活物资。这个地方刚来的时候只有两间破烂的教室，什么都没有，如今建起了三间宽敞的教室，还有几间□□宿舍，已经初具规模了。越梨过几天就要回韶安了，那边分社的负责人最近辞职了，宋尘远打算让越梨先去管理一段时间，正好也回家看看。
　　“小越老师，我来帮你吧。”越梨正想着，吴恙过来了，初见少女身姿的吴恙穿着米色的连衣裙，裹挟着细细地腰身，衬得她更加亭亭玉立。
　　越梨也不曾想吴恙穿起裙子竟然这么好看，她拉着吴恙的手说道：“没事，老师一个人来就行，你别弄脏了裙子，一会陈老师和宋老师来了，给他们瞧瞧，我们吴恙长成大姑娘了。”
　　吴恙听到越梨提起宋尘远，顿时脸红的像熟透的苹果，她低低地问道：“宋老师会觉得我好看吗？”
　　“当然了，我们吴恙最好看，不但读书好，还懂事，帮老师分担了不少呢。宋老师昨天还夸你呢。”
　　越梨将书搬好，浑身都是汗，她突然想起今天那个装成军人的骗子，对吴恙说道：“吴恙，今天来的那个骗子后来走了吗？你们下次如果遇到这样的情况，不要理他，知道吗，万一碰上人贩子，现在城里人贩子猖獗，要小心。”
　　“越老师，他不像人贩子，他长得很好看。”吴恙很认真地说道。
　　“傻孩子，人贩子长得好看，那也是人贩子啊，再说，你怎么能以貌取人呢，人贩子就不能长得好看了，长得好看才能骗小孩子啊！”越梨拍拍吴恙的头，想到果然长得好看，有优势。
　　“哦，知道啦。”
　　“走，给你们下面条去，今天有青椒肉丝面吃啦……”
　　两个孩子开心地跟在越梨后面，厨房的灯亮起，暖洋洋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