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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5、四月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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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安曾无数次想象过和风逸才再会的情形,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大脑却一片空白,以前罗列出来准备找他一一算清的账全部从记忆里不翼而飞。看他杵着一动不动,风逸才歪了歪脑袋,故作伤心地说:“好过分啊,你是把我忘了吗?亏我还一直在心里记挂着你呢。”
这没良心的语调和嬉皮笑脸的模样,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心寒,但也让甯安确定了眼前人是现实而不是幻觉,故一时间怒火中烧,周身气流涌动。
虽然甯安的外在总是给人一种忧郁王子的感觉,但实际上他是一个相当坦诚的人,内心的情感起伏和烦恼纠结会一五一十地写在脸上。与素来只会以虚伪笑脸和夸张言行敷衍塞责的风逸才,是截然相反的两类人。因此单就这点而言,风逸才还是挺喜欢他的。
“哟,这不是想起来了嘛。我还以为你‘黑死病’没完全治好,脑子失忆了呢。”
“你来这里,又要搞什么阴谋?”
风逸才眼中的笑意略微冷却了下来,“咱家老头子有些想念沈同学了,叫我送个礼物过来。”他转头看向沈连寂,“沈同学,来收收呗。”
甯安立刻把沈连寂藏到身后,“滚回去告诉约瑟夫·李,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
风逸才不由得仰天大笑,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对方发狠话,只可惜没有半点威慑力,“滚回去?你不是应该想抓我吗?怎么到嘴的肥羊都不吃啊?”
甯安当然恨不得把他丢进监狱关一辈子,但关键是以风逸才的力气,绝不可能做到从外部强行突破。换言之,打破地下室天花板的另有其人。既然对方是冲着沈连寂而来,那么当务之急自是不能让他落入对方之手。更何况,甯安自己也是才从鬼门关回来没多久,没信心能在一对多的情况下全身而退,所以必须找个机会带沈连寂溜走。
“在想什么呢?”察觉到甯安的小心思,风逸才忍不住开口,“讲出来一起聊聊呗。”
话音一落,只见一道白色幻影忽然从旁跃出,连带着一脸猖狂的风逸才消失在了视野范围内。下一刻,申姜带着一身低气压走过来,解开满是荷包蛋图案的围裙,脱了随手一丢,“妈的,竟然用这种方法躲避我设置的陷阱,真是不得不褒奖一句。甯安,你带他走后门。”
“后门?”
“这上面肯定还有人。你要是直接飞出去,八成会中埋伏,只能由我上了。”
“那你呢?”
“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会有小可爱给你指路的。”
她说罢,径自踩着水泥块一蹬而上,一下子就没了影。甯安也抓紧时间,转身蹲下来,问靠墙而坐的沈连寂:“走得了吗?”
沈连寂摇了摇头。
“那我背你。”甯安立刻把他背起来,匆匆跑走了。
一跳到地面上,申姜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泥腥味,而这气味的源头,自然是将她团团包围的泥人怪。它们皆是四肢着地的模样,椭圆形的脑袋上没有五官,却能让感到一股不小的被逼视感。与此同时,一只巨大的“蓝气球”盘踞在空中,膨胀得似乎随时都会爆裂开来喷出带毒的气体。如果方才甯安带着沈连寂从上空逃走的话,一定会被毒气喷得动弹不得,然后被这些泥人肢解。一想到这小子对熟人也能如此心狠手辣,她不禁带着几分诅咒的意味调侃道:“小风子,做人心太黑可是会早死的哟。”
“那您这样,是算活着还是死了?”风逸才一把扯开压身上的人偶,站起来拍了拍灰,“身体躺在附二医半死不活,意识却躲在假人里生龙活虎,还插手别人的好事。”
申姜泰然回道:“如果你能给我更多的话,我马上把他们双手奉上。”
“哈哈,我哪有怀律师来得有钱,你就别变着法子内涵我了。”风逸才笑嘻嘻地说着,微眯的双眼倏地勾勒出两道令人不寒而栗的视线,“上。”
随着他一声令下,安静匍匐在四周的泥人怪们突然像打了鸡血似的,一齐向申姜横扫过去。申姜虽然未曾会过这些从异世界来的怪物,但她深知解决办法,故纵使被群起而攻之,也是一派处变不惊的样子。她一个响指,数具假人偶从地洞里鱼贯而出。它们各个手持打火机和油桶,整齐而笔直地飞速冲向泥人怪,一套泼油点火的动作行云流水,一点也不怕波及自身。几十团火苗在同一时间爆发,旋即飞速向四周蔓延而去,相互之间串联成了一面熊熊燃烧的火墙。随着火焰越窜越高,那些泥人怪痛苦不堪地在地上来回打滚,接着慢慢倒地不起,化成一堆又一堆充满焦味的泥土。
一看解决得如此顺利,申姜不免有些飘了,“还有什么招数?如果是头上那些气球的话,我想你也知道,就算你把它们全部戳破,也不会对我造成一丝影响。我只给你五秒钟。要是再不使出来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风逸才面不改色,还慢悠悠地过了五秒才道:“你拦在这儿,不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他们从地道逃走吗?现在是我势单力薄,与其自讨苦吃,倒不如老实待着。”
申姜不料这臭小子居然如此明事理,尽管难以相信,但还是夸了一句:“算你识相。”
风逸才笑了笑,转而和她聊起了天,“你一个人照顾沈同学,应该挺累的吧?”
“这不是废话么!”一聊起这个话题,申姜就来劲了,“一个不注意就晕倒,还不好好吃饭,天天顶着张死人脸我抢电视。还有,你们也成心不让我安生!我在燕川市的据点现在就只剩下几个了,那么多人偶根本没处放!”
“哈哈,抱歉抱歉。”风逸才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要不,我赔你一个仓库放?”
申姜一个嫌弃的白眼,“就你?”
“你可别小瞧我。虽然我穷得叮当响,但烂屋子还是有的,够你放一百个人偶了。”
“可你为什么会这么好心?”
“咱们之间又没啥不可化解矛盾,再说你也只是收钱办事。等这件事了了,依旧可以做朋友。更何况,我这个人向来喜欢舔美人。你那么美,当然要好好巴结巴结。”
“长得一副挫样,眼光倒还是不错。”
申姜被说得心花怒放,高兴得都能上天了。但下一秒,她又觉得有些不对。因为这家伙虽然嘴上讨好,但双眼却泛着寒光,分明是一副口是心非的样子。如果他早就发现了自己的目的,又有什么理由放任自己拖延时间?对了,他的同伙呢?上哪儿去了?
察觉到申姜的表情变化,风逸才冷笑一声,索性不装了,“哟,这么快就发现啦。枉我还掰扯半天,以为能转移走你的注意力呢。”
申姜气得大叫:“你果然!”
“别生气嘛。美女不适合发火。”
申姜不能再和他耗下去了,命一部分人偶留下来牵制住他,转身就要离开。然而她才跑出去几步,只听得“砰”一声类似于爆炸的动静,人偶们被炸成碎片四处横飞,风逸才从黑烟中一跃而出,一下子就追了上来。她一个激灵,立马加快了速度,却不料被他一把掐住后颈,紧接着整个人都被摁在了地上。申姜四肢并用地奋力挣扎,但风逸才的站位很巧妙,无论她如何乱挥双手都碰不到。
风逸才双目射出阴寒的光芒,嘴角甚是愉悦地勾起,“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是肯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我就放了你。”
申姜的职业道德和自尊心不容她屈服,“放了我?哼,你杀得死我吗?”
“我确实杀不死你。但也正因为如此,我不就可以随心所欲地玩了么?”
话音一落,他首先废掉申姜两只手,再狠狠一脚踩在她背上,双手拽住她的头发,右手掏出一把自制枪,一发子弹将她的脑袋打出了一个空洞!
出于好奇,他眯起眼,透过被贯穿出来的小洞,瞅了瞅这具躯体的内部——虽然黑黢黢的看不清,但确实有什么东西。
他撒手收脚,想着沈连寂此时应该已经收到了礼物,不禁咧嘴狞笑起来。尽管这份大礼是给沈连寂准备的,但他突然想看看甯安会是什么表情,于是迫不及待地去了。
飞奔出卧室的瞬间,一个与甯安等身高的人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它像橱窗里的假人模特一样浑身纯白,脸上只有鼻子一个器官,却仿佛看得清路似的冲在了最前面。甯安知道它是申姜派来的领路人,二话不说地跟了上去。
人偶轻车熟路地开启秘密通道,带着甯安前行。跑了一段路后,察觉到背上沈连寂的呼吸声加重了几分,甯安侧头关心道:“难受吗?”
“……”
“再坚持一下。”
经过几重绕弯,最后一扇大门终于被打开。可就在甯安重回地面的瞬间,伴随着轻微的链条撞击声,一只爪子猝然闯入视野,令他连忙借助气流往旁一跃,躲了过去。然而停滞在原地的人偶就没那么幸运了,瞬间被刨得四分五裂,散落在地。甯安定睛一看,当即怔住了。
眼前之人的身高本就不高,驼背之后就更加矮小了,微卷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衣服破烂不堪沾满血迹和灰尘,指甲被刮磨得参差不平皮开肉绽;她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嘶鸣,仿佛极力忍耐什么似的紧咬着牙关,却阻挡不住丝丝唾液从嘴角溢出;原本俏皮的杏眼被理智尽失的疯癫覆盖,凌厉的目光中仅剩对欲望的渴求。甯安震惊得脱口而出:“……源野?”
这一声细小呢喃惊醒了沈连寂。他奋力抬起眼睑,在看到秦源野的刹那,双瞳骤然失色。他呆呆地伸出手,素来冷漠淡薄的声音突然像碎裂的冰面一样,不可遏制地颤抖了起来,“……源、源野?”
“别看!”甯安当即吼了出来。毋庸置疑,风逸才先前所说的礼物,就是指失智的秦源野。这是杀人不够,还要噬心吗?甯安心中一阵愤恨,但也明白继续待在这里只会让他们奸计得逞,于是迅速卷起气浪准备撤离。然而沈连寂却突然开始拼命挣扎,见他欲强行带自己离开,甚至还咬了甯安一口。
猝不及防的疼痛,令甯安下意识收了力道,气浪也消失了。沈连寂摔倒地上,不顾擦伤,拼命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秦源野走去。
秦源野认不出这个不惜拖着羸弱的身子也要拼命向自己奔来的少年是谁,但这种夹杂着浓厚药味的濒死气息实在是臭得令人作呕。可不知道为何,她全身的细胞却被他勾起了前所未有的饥渴感。源源不断分泌出的胃酸令胃陷入燃烧一般的焦灼,被体温加热得滚烫的唾液一滴接一滴地勾勒出纤细的银丝垂落。野兽的本能被唤醒,秦源野双眼射出刀剑一般的锐光,猛地扑到了沈连寂身上。她张开血盆大口,毫不犹豫地眼前的嫩肉咬了下去。
甯安看不下去了,冲上去欲他们分开。然而沈连寂却突然喝道:“站住!”
甯安没有听从。
沈连寂破音了,“我要你站住!”
甯安心下一惊,无意识停了下来,“但是……”
“……不许过来。” 这一句,沈连寂说得很轻,他整个人瘫软在秦源野怀里,体会着温热液体划过皮肤、骨肉被撕扯的熟悉感觉,缓缓抬起双手把她搂在。
“源野……源野……源野……”
他一遍遍呼唤她的名字,不为唤回她的理智,只为亲口告诉她,自己喜欢的永远是她,也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