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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一月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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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周,三组忙着处理内部事务,所以没接什么案子。甯安坐在组长办公室内,看着在外间办公区里一本正经办公的晨星、无所事事地喝茶吃点心的欧阳尧旭、一动不动地跪坐在他身后服侍的钟轶和钟晴、干脆两脚翘到桌上睡懒觉的施杨,觉得真是一幅难以言表的奇异光景。
前几天焉然叫来甯安,问他有没有当组长的想法。在内鬼身份和人数均不明的节骨眼上,由别人来领导三组,自然不如自己领导来的放心。然而甯安不懂,他的资历和专员等级都远不及一组之长的要求和水准,有资格出任吗?焉然解释说,部门为发掘有能力的人才,只要得两位科长共同认可推举,便能破格提拔。但同时她也不忘提醒了一句,提出这个方案的,是范冰。
前段时间,范冰和欧阳尧旭请假去参加裴井然的葬礼。她回来后的第一天,在焉然面前撕了三组新组长的候选人名单,脱口而出甯安的名字。
范冰厌恶施杨,也厌恶后者所在的三组,尤其是甯安。甯安加入部门至才半年,就成功晋升为了副组长,尽管他的晋升多少有点趁人(施杨)之危的感觉,但论他至今以来的工作效率和业绩,完全受之无愧;加之他前不久成功解救了小公主仇薇琳,更是立下了众人望尘莫及的不赏之功。反观她儿子欧阳尧旭,风评如何,光是从其他人私底下给他取的外号——“欧阳阿斗”便可见一斑。更何况,甯安没能在抓捕刘禅嗣的行动中解救出裴井然,按常理,她一定疯狂对他鸡蛋里挑骨头,用莫须有的罪名把他压得永无翻身之日。可如今却为何反其道而行,不仅没给他半点坏脸色看,还要帮他升官发财?
“接受欧阳尧旭的转组申请,这是她给你举荐的条件。”
此话一出,范冰的企图不言而喻。焉然问:“其中缘由,你应该清楚吧?”
甯安垂下目光,不置可否。
“接受吗?”
如果拒绝了欧阳尧旭,范冰日后必定会采取其他措施,手段说不定也会升级,那么还不如以退为进,看看这对母子究竟能显什么神通。
“接受。”他点头道。
除了上述考虑外,还有一个原因促使甯安在欧阳尧旭的转组申请上签字——钟轶和钟晴。部门明确规定,监护人对监护对象的监护权“神圣不可侵犯”,监护人对监护对象的监护方式属于两者间的私人问题,若监护对象本身无异议,任何人不得干涉。换言之,甯安就算成了欧阳尧旭的顶头上司,也不能责令他学着做个人,但只要能拉近与钟轶钟晴的距离,明里暗里也好帮衬点。于是,原本只剩甯氏孤家寡人的冷清办公室忽然之间“生机盎然”,空气中流动着的二氧化碳亦成了之前的六倍。
欧阳尧旭完美遗传了他妈嚣张跋扈的脑残基因,明明没什么本事,连最基本的文书工作都做得一塌糊涂,比小学生作文还糟糕,却不知哪来目空一切的自信,不论见了谁都要 “哼”一声,也不知是有鼻炎还是怎的;一天到晚“哼”人也就算了,他还特别“友善慷慨”地附赠一个白眼,丝毫不怕翻着翻着,哪天眼珠子就翻不回原位了——反正他家有钱,就算真翻出了问题,开刀把眼球拉回原位就行了,然后放开胆子继续翻。
除此之外,这厮简直把办公室当自家显摆:名贵的咖啡机和小冰箱占据了原先搁资料的墙角,旁边的小柜台中清一色镶了金边的欧式茶具与餐具;一闲下来就小鸡啄米般地吃糕点甜品,有意无意地端起茶杯小口品呷,故作高姿态的样子也不知是演给谁看。更令人气恼的是,他偏不在他那张花里胡哨又高档过头的座位老实待着,非要有事没事地两手背在身后,对其他人的办公桌和工作进程指点江山,一副比万佳晟还牛逼的架势。甯安把他独立的办公室门一关、百叶帘一拉,倒是落得清静;施杨两眼一闭,自动屏蔽了外界声音;唯独苦了晨星。
晨星风姿绰约,黑珍珠似的眼眸宛若蕴藏着星辰大海,加上又是办公室里唯一的女性(至少在欧阳尧旭眼中如此),便荣幸登上了欧阳家少夫人的候选名单。然而晨星对年龄小的没兴趣,又鄙视他那恶心的做作模样,某天着实忍无可忍了,在他溜达到她身侧、行将开口指手画脚的时候,忽然抬脚一踹,正中欧阳尧旭的敏感部位并双腿一蹬,借着作用在转椅上反作用力向后一滑,到施杨旁边请教起了问题,瞅都没瞅扑街的前者一眼。欧阳尧旭自然得了个血一样的惨痛教训,但他待晨星的态度反而更加热情了,骚扰更是见多不减少。原因?自然是:从小到大,没谁敢这样对待我!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甯安也觉得有端正欧阳尧旭言行的必要,就在一天下班后与他“语重心长”地谈了一番。谈话内容可四舍五入简化为:我能让你进来,也能让你随时滚蛋,是继续待着还是卷铺盖走人,你自己选。欧阳尧旭身负范冰交付的重要任务,不敢公开忤逆甯安,次日乖乖停止了作妖行为。甯安稍微关注了下钟轶和钟晴,见她们身上没有新添伤疤,不禁松了口气。
今天是欧阳尧旭“下榻”三组的第四天。为了争取与晨星单独相处的时间,他不惜放弃家里专人送来的豪华午餐,尾随她来到食堂,城里人初入乡下似的伫立于门口,右脚往前一探,又骤然触电般地收了回来。晨星停步后瞟,不屑地“哼”了一声,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欧阳尧旭不想表现得太窝囊,咬咬唇,赶忙追了上去,却不想食堂地面油腻得好比结了一层冰,险些一个人仰马翻四脚朝天。晨星暗自勾起一道端庄得体的讥笑,若无其事地来到煲仔饭/黄焖鸡米饭的窗口前排队。
食堂的煲仔饭和黄焖鸡米饭料多又便宜,实属令人为之疯狂、大脑为其颤抖的镇堂之宝,每天供不应求,特别是在需要热食暖身的寒冷冬季。
欧阳尧旭不知吃饭还得排队,也不理解这些人怎么个个都一副非洲难民的鬼样,瞪着如狼似虎的眼睛,巴不得将前方的脑袋全部射穿——不就吃个饭嘛,至于搞得跟打仗一样么?他心道。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在食堂,该是“有饭能使胆包天”。那些平常一见到欧阳尧旭就点头哈腰、卑躬屈膝之辈瞬间成了聋子瞎子。一位不怕死的兄弟还一边假装勾搭熟人,一边若无其事地往队伍里插,恰好插到了晨星前面。欧阳尧旭目睹了这畜生插队不眨眼的全过程,当即怒发冲冠,站出来指责他没素质。他本以为他的此番“见义勇为”能够打动美女,顺带收割一批路人好感,却不想晨星前移一位就完事了,而原先属于他的位置也被人后来居上,前后贴得跟狗皮膏药一般紧,连插针的缝都没有。
欧阳尧旭:“……”
他算是体会到什么叫平民生活了。
欧阳尧旭本能呵斥“篡夺”了他的位子的人滚回去,但因不想在晨星面前有失风度,便揪着方才插队的那位仁兄排到队尾去了。而等终于轮到他的时候,大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挂上了“售罄”的牌子。
欧阳尧旭此时已饥肠辘辘,又满肚子窝火,急需踢那罪魁祸首一脚解气,转头一看,还有个屁的人影?原来这兄弟凭借多年抢饭插队的经验,谙熟大叔打菜的分量,一眼就知今儿是与煲仔饭无缘了,遂闻风而动,果断选择了旁边人少的大众窗口。欧阳尧旭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拳砸烂窗口的玻璃,可无奈拳头才伸出一半,就在悠长如火车鸣笛的“咕噜”声中蔫了。他雨打黄梅头似的挪到隔壁窗口,看着由其他窗口倒来的剩菜,随便点了几样顺眼的,然后伸手接住快餐盘,正想拿走,却见阿姨轻车熟路地在刷卡机上按下了“1”和“2”。
欧阳尧旭作为“没见过世面”的有钱人家公子,自然不晓得刷卡机是啥玩意儿。阿姨看这小子愣头愣脑的,担心他装傻吃白饭,一边抓紧快餐盘,一边问:“卡呢?”
“什么卡?”
“饭卡。”
“饭卡是什么卡?”
阿姨狠狠瞪了他一眼:“饭卡就是吃饭的卡啊!没饭卡你过来干嘛?啃桌板啊?”
欧阳尧旭瞧这大妈说话这么冲,料想是遇上了中年危机,遂不与其一般见识。仔细回忆了会儿,他隐约记起,似乎确实是有个什么名叫“饭卡”的东西。
生活科不会主动帮部员办理饭卡,毕竟有些人不喜欢在食堂吃,有些人一年到头也不会在部门露过几面,便索性让有需要的人自己过来办。办理了饭卡的人尽管平日里刷自己的钱,但每月月末,财务科的人会往卡里转充,算是员工优惠。欧阳尧旭有顶级的厨师长伺候,所以当初刘存广和他提起的时候,他这只耳朵进、另一只耳朵出,根本没放在心上。
阿姨看他回忆回个半天也没想起什么名堂,拿着快餐盘的手回缩了几厘米:“你怕不是没饭卡吧?”
“没有,”欧阳尧旭实诚地说,“但我有银行卡。”
“银行卡?我还支付宝哩!”阿姨嗤之以鼻,“要不然,你找个人帮你刷一下。”
闻言,方圆两米之内的饿死鬼们立马原地复活,一步千里地飞奔走了;坐在前排餐桌的人纷纷狼吞虎咽完最后一口,你追我赶地倒剩饭去了。
欧阳尧旭:“……”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臭小子,去生活科办卡吧。”阿姨毫不客气地把快餐盘里的菜倒回大盘,然后露出了一个“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的微笑。
欧阳尧旭与她大眼瞪小眼片刻,慢腾腾离去了,没一会儿,他又慢腾腾地折了回来:“生活科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