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之地》万喵昭昭

4、第 4 章

　　从巷子深处的赌徒手里赚到了足足一百个第纳尔，可以换成四个奥雷了。

　　短短时间内，他就将手里的钱翻了好几倍。这下回去就不用饿肚子了，约拿单自在想着。

　　他偷偷把小哑巴费劲攒下的第纳尔全都偷拿去赌博，好在今天早上他去过圣殿，在约书亚身边蹭到了神明的眷顾，让他的手气非同一般的好。

　　要不然，就只能回到王宫里见到小哑巴哭丧的脸了。

　　赢了钱，想到接下来几个月他和小哑巴得到改善的生活水平，约拿单脚步轻快。

　　清晨居民们摆下的摊位渐渐变得稀少，太阳逐渐爬上天空的最顶端，人们不太受得了这热气，将还没卖完的货物往破麻布里一卷，回家去了。

　　重新见到王宫门口站岗的士兵，约拿单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两个士兵一愣，平时甚少见到这位阴郁沉闷的小王子如此快活的模样，他黝黑的眼睛投射出愉快的笑意，俊秀的少年脸上是不带掩饰的欢呼雀跃。两人颇有些受宠若惊，笑着朝浑身散发着愉悦的黑发少年点头示意。

　　三王子达尔西乘坐一顶四人抬的轿子，白色的纱织帷幕从轿子的四面放下来，里面空间很大，甚至放下了一整张床，铺着最轻最洁白的禽类的羽毛蓄成的垫子。

　　达尔西此时正躺在轿子内，换做往日，微微摇晃的搭乘体验早就令他昏昏欲睡了，但是今天不行。

　　——舅舅亚德里恩的死亡像一块巨大的阴影，覆盖在达尔西心上。

　　他肥胖的身躯在轿子内翻了个身，约拿单发誓他看见了四个抬轿子的轿夫都露出了不堪重负的表情，只是没人敢吭声罢了。

　　达尔西的内侍官和侍卫跟随在轿子周围，隔着帷幕和达尔西说话。

　　“我尊贵的小主人，您要知道，在图雅夏除了国王和王后没有人比你的身份更加高贵。奥古斯汀？他只是一个平民生下的孩子，怎么比得上您——哈里曼和雷吉诺德家的血脉！”

　　达尔西听腻了内侍官翻来覆去从来不改说辞的吹捧，他开始发怒，双手重重捶打身下的床铺，声音像惊雷一样在众人耳边炸开。

　　“够了！！！我不想听这些！！！”

　　主人的怒火让抬轿子的轿夫们双腿发软，达尔西的咆哮仍在继续：

　　“我只想知道怎么让奥古斯汀——那个肮脏的贱种和他同样肮脏的母亲一起消失在我的眼前！！！”

　　内侍官一下子失去了他伶俐的口齿，讷讷不语，在他的主人的雷霆之怒下瑟瑟发抖。

　　“废物！”达尔西看着内侍官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团秽物，他不耐烦地移开视线，偶然瞥见站在王宫大门不远处，正低眉顺眼等着他的轿辇通过的约拿单。

　　“停下。”达尔西张开粗胖的、带满宝石戒指的手掌示意轿夫。

　　四名轿夫闻言停下步伐，载着肩上的达尔西驻足在约拿单身边。

　　约拿单心里暗叫不好。达尔西已经伸手撩开帷幕，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自己很少注意到的弟弟。

　　他脸上的肥肉令人不悦地堆积在一起，若不仔细恐怕找不到达尔西那细小的眼睛。随着他的动作，达尔西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总是令人产生不舒服的联想。

　　“你是......约拿单......？”约拿单在人多的大型场合能躲就躲，这位三哥平时甚少能够见到他。

　　脸上肥肉间的豆豆眼露出几分兴味，像是小孩子找到了自己心仪的玩具。

　　达尔西心里正不痛快，亟需找一个出气筒，好好发泄一下心头的怒气。舅舅的死让王后的一切计划化为泡影，图雅夏的大王子奥古斯汀还在达尔西眼前乱晃。

　　他不能把奥古斯汀怎么样，但眼前的约拿单只是个妓|女的儿子，何况他那流着卑贱血液的母亲早早难产死了，国王也不会为约拿单做主。

　　肥肉的褶皱间堆满不怀好意的笑意，他诱哄道：“约拿单，我的好弟弟，你刚刚去哪里了？”他遗憾地说：“亚德里恩大祭司的葬礼你怎么能私自离开呢？太没有规矩了！”

　　“作为哥哥，我有义务好好教育你！”他伸出一只肥胖的手掌，对着自己的轿子后的侍卫招招手，“来人，好好教育一下我们的小王子，让他学会王宫的规矩！”

　　约拿单转身想跑，被壮硕男人按住了手臂，掼在地上。他奋力挣扎，身躯不停扭动，一只穿着野猪皮靴子的脚重重踢在他的腹部。

　　肠子绞在一起一抽一抽，肚子里翻江倒海似的疼，约拿单像只虾米一样把自己蜷缩起来企图不让自己暴露在侍卫的拳打脚踢下。

　　拳头雨点一样落在他身上，约拿单捂紧了怀里的半块馅饼和他在赌坊兑换来的四个奥雷。他甚至还有闲心去数落在自己身上的拳头有几下。

　　二十四......哦，这个人打得比他那几个哥哥狠多了......

　　挨打是家常便饭，在约拿单头上那几个哥哥，虽然自己的日子过得也不怎么样，但他们乐于找约拿单的麻烦，反正只是一个妓|女生下的卑贱血脉，欺负几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几个哥哥也不受重视，没怎么学过正规的格斗术，打起人全凭一腔意气发泄，不得章法。往往这个时候约拿单只要抱紧自己就能少挨不少打。

　　在受过正规训练的侍卫看来，这点小招式显然不起作用，如铁蹄般的脚重重踩上约拿单的腿。

　　“啊！！！”

　　捂着自己弯曲成诡异角度的腿，约拿单脸上爬满痛苦之色，刚刚他恍惚听见了骨头折断的一声脆响。

　　达尔西侧躺在自己舒适的大床上，欣赏约拿单淤青的眼睛，流血的鼻子和吐出血沫的嘴巴。他愉悦笑着，沉郁的心情一扫而空，“别怪哥哥心狠，你这样的身份，能进出王宫都是一种恩赐，要是还不懂规矩，不就和那些下|贱的奴隶没有任何区别？”

　　“走吧。”

　　轿夫们抬着轿子渐渐走远，图雅夏的三王子再没回头看一眼他的所谓弟弟，像抛弃一团垃圾一样丢在地上。

　　拳脚落在约拿单身上时，他藏在怀里百般保护的金币和食物也散落在地上。停下拳头的侍卫瞥见一抹金光，将沾满了灰土的金币一个个捡出来，揣进自己怀里。

　　约拿单倒在泥土里，粗粝的砂石沾满了他身上的伤口，淤青肿起的眼睛眯起一条小缝，他看见踩断他一条腿的那只脚将他护在怀里的那半块馅饼踩成肉泥。

　　“见鬼！什么东西！”侍卫低声咒骂着将脚下的肉泥踢到一边，激起的灰土迷了约拿单的眼，他感觉自己也被这一脚踢进了泥土里，像一件可以被随意丢弃的垃圾。

　　三王子坐着轿子带着他的内侍官和侍卫们浩浩荡荡离开，站岗的士兵急忙把约拿单扶起来，给他擦拭脸上粘上的灰泥。

　　达尔西声称要教训弟弟，他们不敢上前阻拦。达尔西是谁——那可是王后的小儿子，图雅夏的三王子！他一句话就足以让他们丢掉自己的职位甚至是生命。

　　当约拿单的一条腿被硬生生踩断，他们能做的也只有目不斜视闭口不言。

　　出于某种无能为力的愧疚，两个士兵担忧询问约拿单，“您还好吗？”

　　也许是被踢到了头，约拿单感觉眼前视线一片模糊。他抹了一把鼻子，把手心的血迹擦在衣服下摆。“没事。”

　　他也不怪看守王宫的士兵，连他自己还是图雅夏的小王子不也一样无法反抗，还能指望两个士兵怎么帮他呢。

　　他轻轻挣开两人扶着他的手臂，右腿扭曲得厉害，抽筋似的疼，一瘸一拐走进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