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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同袍 ...
黑夜了然,静到没有虫鸣的初冬,好似人与山都睡着了。
波涛树影,风吹得它们左右晃荡,落下一地海棠花瓣。
谢义山屏气抬眸,他笑道:“只不过我并非老太爷的亲孙子,用此法……”
用此法还是有些勉强。
和尚却不以为然:“能唤的就是英雄,你还不快快击了最后一下,让我等打那恶棍一个落花流水!”
听和尚一番话,谢义山吃力颔首回应,眼神却朝着江千念。
见到斐守岁正摸着盲,与陆观道一块儿扶起女儿家。
“这姑娘……”军师然,“妖邪入体,须得速战速决。”
此话戳中了谢义山的软肋,江千念怕他丢了性命没法交代,他何尝不是。
咽了咽干燥的喉,鼻腔涌上一股子铁锈味道。
冷风拂面,撩了额前,吹起谢义山的长发。
他惨笑道:“怕是要死在这儿了……”
言毕。
谢义山轻轻甩了甩碎发,垂眼看着手中双棍,血丝布满他的眼眸。
片刻,他毅然决然举起双臂,青筋绷在手臂,用尽力气朝鼓面一击。
轰声,鼓震似雷鸣,如巨石滚落,地动山摇,浓雾泄了洪般朝路两边的海棠树沤开。
打头说话的和尚大喝一声:“哈哈哈哈!管他亲不亲的!”
人头攒动,轰隆隆有提枪拴马之声。
天罡地煞静候谢伯茶指挥。
唯独伯茶自己汗如雨下,力气耗尽说不上话来,虚脱似地抓住鼓边两铜制的耳,正蔫蔫地看向路边三人。
斐守岁背着江千念,陆观道在前头跌跌撞撞地引路。
而他垂眸,脸色白如纸:
“江幸……你可别忘了给我……点烛上香烧纸钱啊……”
一口黑血冲出他的牙齿,吓得他立马捂住不停吐血的嘴。
血珠子沾上他的手心,指甲缝里嵌入的也全是深红,那血还污了他的脸谱。
实在是预料不到会有这般下场。
大山安静,好似只有他们在上演闹剧。
山腰的寺庙每隔一段时候便飘来幽幽钟声。
谢义山眨眨眼,他听到涓涓钟鼓,流入他的心识。
那钟声宁神,伯茶便干脆不捂嘴了,任由血腥从他的五识里流出,流啊流啊,眼眶都是血红。
他笑了声,也不知在笑何人,有气无力地趴在鼓上。
耳边喧闹起来,束缚花越青的骨节牢笼也在此刻散成了香灰。
谢义山一直看着江千念远去。
听到花越青在下面挑衅:“不管是什么术法,本狐也能清扫一净!”
“啊,一扫而净啊……”
谢义山皱着眉,撑起身子,他最后看了眼江千念,终于看到三人远离了北宅,他眉眼微微松,放下心中巨石。
手掌捏住棍棒,看人墙已然蓄势待发。
“后辈谢伯茶,”
他道,“愿祭余下年岁,换那三人平安。”
和尚与军师相看,未出反驳之言。
谢义山举起手,再次重重地敲击大鼓:“后辈谢伯茶!愿祭余下年岁,换她平安,换她平安……”
双目无了神,谢伯茶机械似地再次重锤大鼓。
“请神请神,入我之身,除妄念,灭妖邪!”
和尚叹了口气。
谢义山击鼓,又道:“请神请神,夺我之思,控我之情,灭我之意,救他人与水火,救她与水火之间!”
鲜血从谢义山头颅流出,他已经感知不到痛了,麻木了双眼,只见到殷红下的花越青在朝他笑。
笑什么?
花越青没有说话,只是笑面。
谢家伯茶手不停歇地敲鼓,天罡地煞却没一个动身。
“为何不动!杀妖邪,灭鬼道!天经地义!”谢义山怒吼,“若非我死,便是他们,为何不能是我?”
“小娃娃!”
和尚正欲说话,被军师瞪了眼。
身后披白袍豹头环眼,执长.枪的将士下了马,他与军师对目,摇了摇头。
“怎么了?”谢义山低头,“为何不动?”
血珠从他眼眶下落,穿透天罡地煞的身躯,落在黄土地上开了花。
那血做的花又马上被浓雾掩盖,不知何时起大雾又重新聚拢。
谢义山酸了鼻腔:“到头来,还是不成……”
“不是不成,”军师淡然,“此术从古传到至今,血脉里外只有你一个后辈,我等岂能见你血流不止,最后死在我等眼前。”
“可是!”
谢义山张开嘴,黏糊的血丝拉扯他的唇瓣,沙哑声音伴随血腥,好不痛苦。
“小娃娃,你继续下去,便是天上的仙官来了也无济于事,”和尚摇头,“不打便不打,英雄也非莽夫。”
“莽夫……”
谢义山用力歪头,他去看江千念。
正巧对上了女儿家的目光。
原是斐守岁给江幸喂了一颗糖莲子。
在江千念眼中,那个在半空高高的人儿早筋脉迸裂,血从五识而下都快要流尽了。
谢义山咧嘴笑了笑,传音:“可是让师父说中了,学什么都不精通……”
江千念睁大眼。
“师父说得对,我不该执拗地寻真相,倒还不如做个苟且偷生的贼,藏在道观里无声无息地死了去,不是吗,阿幸……”
一句话淅淅沥沥,如冬夜小雨。
江千念颤颤巍巍要起身。
陆观道破了斐守岁术法,他变回正常大小,堪堪到江千念肩旁,扶住了女儿家。
“不是……咳咳咳……”
江千念踉跄,“谢伯茶你要是这样想,就是从来没有听懂师父说的话……”
言语未说,花越青趁着间隙绕过了天罡地煞,拔刀朝三人走去。
狐妖看着谢义山迟迟不动身,便腻烦了:“还以为能比得上天兵天将捉我时的场面,没想到是脱裤子放屁,真是无趣!”
陆观道立马上前双手护住:“你别过来!”
“哦?”
花越青笑道,“你怎么突然长高了?”
“我本来就这么高!”
“是吗,”花越青抬头,“谢义山,你见着我提刀,都不阻止?”
“花越青!”
谢义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勉强看清,他复又抬手敲击大鼓,鼓声震动,失了咒法支撑也只能是普通的鼓。
咬牙,继续敲着,口中念道:“除邪祟,请神来,除邪祟,请神来……”
“地藏王菩萨,官将首……”
大雾肆起。
扇子军师叹息一气,朝空中拱了拱手,紧接着他的色彩被大雾吞噬,成了灰白石像。
一个两个将士也纷纷效仿,都拱手没在雾气里头。
渐渐地,只剩花和尚一人。
和尚站在浓雾里,背手推开脸谱,露出一张糙脸来:“小娃娃,你说的我们都听到了,还有力气能听和尚我一言吗?”
“什么……”
早血尽枯竭的谢义山,像一只任人摆布木偶,痴痴地问,“为何不动,又有何要言?”
“英雄人物,与天斗,就算敌人是天地方圆,也要勇往直前。”
话落,和尚被一只手拉入了大雾。
雾气浓重,宛如急湍下挂的瀑布,眨眼就能将人吞噬,大鼓也随雾消散。
谢义山没了术法保护,似偏枯叶向下坠落。
枯蝶一朵,随手一捏也就碎了。
他回道:“我晓得,我何时不懂……花越青,但我要除你邪祟……”
花越青远远地,冷眼看着一切。
“狐妖花越青……”
谢义山伸手想捉泛白的月光,将要碰到地面,浓雾被一人用长剑挑开。
剑砍白色雾帘,那人跌跌撞撞地冲进,一下子接住了谢义山。
风扫褐色衣裳,长剑一拦枯蝶。
是江千念。
是被迫喂了一口血的女儿家。
花越青眼睁睁地看着陆观道割血喂人也不阻止。
便见江千念蓦地将长剑插.入地面,现妖琉璃花在布袋中碰撞,发出清脆响声。
有悦耳。
且倾听。
女儿家猛地一咳:“谢伯茶,你可清醒着!”
谢家伯茶神思恍惚,却牢牢抓住了江幸的手腕,血黏在衣袖上,他贫嘴道:“江幸,快……快把你太老爷葬到附近风水最好的山头……”
“我呸!”
女儿家一下背起伯茶,陆观道的血暂时压制了狐妖之毒,她才能行动。
“你再说晦气话,我可咳咳咳……”
用尽力气拔出破剑,连带黄土块抖搂树根。
江千念颠了下身后人儿,啐道:“不准说死不死的,不然把你送到师父面前,听他念叨,再给你带一个‘紧箍咒’,有你烦的!”
“好狠的心……”
“哼。”
谢伯茶将将拉住江幸衣袖,他的手只能弯曲一个手指,其余的筋脉碎裂无法控制。视线也都红彤彤的,看不清了,只怕是这一辈子都要瞎。
他无奈地挤出一个笑来:“岂曰无衣……”
眼皮子愈发沉,谢义山靠在江千念背后昏睡过去。
女儿家轻回:“与子同袍……”
一旁。
花越青抱胸看着天罡地煞消散,夜归入浓黑,寂静到水滴声都能细数。
狐妖笑道:“好啦,眼下一个两个都不是我的对手,只有……”
转头。
“只有大人您了。”
斐守岁不言。
“五识很快能回来,我等得起。”
狐狸说,“等过了今夜,金乌照山头之时,我的北棠也就醒了,到时候能请大人来吃我喜酒否?”
“喜酒倒不必了,”
斐守岁揉了揉眼睛,他渐渐回复了眼识,勉强见着光亮,“毕竟方才北棠娘子与我传音,说是不想见你。”
“你说什么?”
斐守岁靠着海棠树:“北棠娘子说你滥杀无辜,罪不容诛,也就不想见你了。”
话落,冷风一倏,长刀直直冲着斐守岁刺去。
斐守岁身一侧,躲过。
那刀快得吓人,刀刃砍去路旁两棵海棠树。
海棠花折腰斜在地上,一朵一朵幻似泪珠。
花越青龇牙咧嘴,狐狸嘴巴开口:“你别逼我杀了那两个小娃娃。”
“杀吧,”斐守岁耸肩,“他们与我何干。”
“呵,与你无干,你又何必自废五识?”
花越青手一唤长刀,刀在树丛中摘下一根海棠树枝,“我看你是心中动了护人的念头,这样的想法与我又有何异?”
海棠树枝落在花越青手上,他凑于鼻尖闻了闻,便抽出发簪,用树枝代替。
粉色花瓣交缠在青丝间。
狐妖瞥一眼渐渐泛白的东方:“哎呀,今日的朝阳定美极了。”
不听鸡鸣。
乌云下头亮起一层层白光。
斐守岁深吸一口气:“天亮了,路也就好走了。”
“哦?你要去何方?”
“不……”
斐守岁将视线落在北宅大路的尽头,尚在昏黑与白交接的界限处,缓缓走来一人。
谢义山不是正儿八经的继承人,所以这里的大规模请神等于折寿。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同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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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古耽预收: ①《魔君死去的白月光》忠犬魔君×白月光美人 ②《成了宿敌师兄的耳坠》占有欲超强师兄×白切黑美人 求收藏ヾ(≧∪≦*)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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