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微笑的向日葵》允之

19、(十九)其实谜底和秘密不是好玩的事情

　　——当谜底揭开的时候，当我豁然明白很多事情的时候，我却发现，原来这些事实是那么的让人难以承受……

　　原来这么久时间以来，我所猜测的某些事情，都是真的。
　　整整一个上午，一节课我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生物老师的提问是什么我都不知道，被老师狠狠地训了几句。
　　我突然觉得，要是昨天晚上在中能狠狠地骂程子修几句，是不是会好受一点？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放学，我从书桌里拿出饭盒就奔向了食堂。

　　“画得好丑，不会画就不要画了嘛……”我把饭盒放在桌子上的时候，在中用闷闷的声音轻轻地说。
　　“你醒啦？好点没？”我走过去，坐到床边，摸摸在中的额头，已经不烫了，“起来吃东西吧，我买了你最爱吃的红烧鱼……”
　　“嗯……”在中背对着我，“谢谢你……”
　　“我不想听你说谢谢……”我站起身拿着毛巾去了洗漱间。

　　等我回来的时候，在中已经坐在写字台旁边了，看着已经打开盖子的饭盒发愣。
　　“擦把脸吧……”我把湿毛巾递给他，“你以后就睡俊秀的床吧，你现在爬上爬下不方便……”
　　在中默默地接过毛巾，没说话，轻轻地擦了擦脸和手。我把毛巾接过来，把筷子递给了他。
　　本来都是很喜欢吃的菜，今天吃起来却是味同嚼蜡，因为，我们各怀心事吧。食不知味地吃完了午饭，看着在中吃了药，安排他睡下，我轻轻带上门出了宿舍。
　　关上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心里很清楚地知道，这场“劫难”，才刚刚开始。
　　果不其然，第二天晚自习，程子修就来找我了。
　　程子修靠在走廊的墙上，我看着他青紫的嘴角，禁不住嘴角上扬，他的伤都是拜我所赐。
　　“我们出去谈。”他低低地说了一句，目光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
　　“好啊。”我倒是很乐意跟他谈谈的，因为我有太多的东西想知道。
　　程子修大踏步地走在前面，刻意跟我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我把这种距离理解为他对我的拳头的惧怕，我就那么慢悠悠地在跟在他后面晃着出了教学楼。刚才下课的时候，昌珉找我发牢骚，说我中午狠心地抛弃他中午都没吃到鸡腿，我笑着拍拍昌珉的脸，说了句哥哥有事，就又闪人了，因为我看见在中从楼梯拐角那儿出现了……
　　“郑允浩，是吧？”程子修的问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对，我是郑允浩，程老师……”我刻意地加重了老师二字的发音。
　　“你知道我和在中是什么关系吗？”程子修点了根烟，那双长的很好看的眼睛，透过镜片看着我。
　　“我不知道。”我趴在体育场的栏杆上，“但是，我现在很想知道……”
　　“我们呢……”程子修轻轻地吐出两个眼圈，“是那种关系……”
　　说完这话，他吐出两个眼圈，我厌恶地伸出手将烟雾驱散，“有话你快说吧，我还得上自习呢！”
　　“你喜欢在中吧？我也喜欢……呵呵……”程子修干笑两声，定定地看着我。
　　“神经病！”我狠狠地骂了一句，别过头不看他，满心的厌恶让我想吐。
　　“其实我也不知道和你说这些有什么用，”程子修把烟头按在栏杆上，“但是郑允浩，我不会放手的…..”说完，程子修就转身离开了。

　　我一个人在体育场站了很久，一直到晚自习下课，操场外响起熙熙攘攘的人声。我这才想起，我忘记接在中了。飞快地跑出体育场，秋风在耳边呼呼作响，我听见树叶沙沙的声音，好像响在我心上。其实，程子修的话，也敲在了我心上……
　　跑到画室门口，我推开门，在中还在。我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喘气，他抬头看着我，长长的刘海挡着眼睛，“下次记得要敲门，吓死人了……”
　　“嗯……”我还给他一个大大的微笑，“回宿舍吧，很晚了……”
　　一路上，在中默默地走在前面，我双手插着裤袋跟在他后面慢悠悠地走，我很想叫住在中，告诉他程子修跟我说的那些话，话到嘴边，却又几次被我吞了回去。不让他知道，也许会更好些。

　　很快又是体育艺术节，因为分班把昌珉和俊秀这俩体育天才给分了出去，加上我的心情也不怎么好，我们班的实力大减，连前三都没进去，老班的脸有点挂不住，天天阴着一张大胖脸在我们面前晃来晃去，阴森又恐怖。
　　在中的腿好了不少，已经能扔掉拐杖自己慢慢地走了，不过我还是要他一直住在俊秀的床上。这阵子每次从画室接在中回来，他都倔强地一瘸一拐地走着，看着这样的在中，我心口总觉得紧紧的，连同程子修闪过的影子堵的我心里难受……沉默的时候总是没什么话题，我和在中两个人守着那些各自还有共同的秘密，独自倔强着。每次走进走廊的时候，那盏昏黄的声控灯比起以前却不再让我觉得温暖。

　　程子修似乎很了解在中的行踪，每次在中去画室的时候，他就会出现在教室门口，冲着我轻轻地颔首叫我出去。虽然我很不不愿意见到他，但是一想到他找我就没时间去找在中，心里就不由得松了口气。就这样，在在中不知情的情况下，我们见了很多次面。程子修不再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开始给我讲故事，讲在中和他之间的故事。听了几天故事，知道了很多原来我不知道的事情，知道了很多在中没有对我说过的事情，他的画，他的家庭……
　　我不去想的，并不代表不存在。我不相信的，并不代表不真实……
　　程子修的话，我终究还是听了进去，即使他说的并不一定是真的。夜里去接在中的路上，风呼呼地灌进我的衣领里，凉到骨子里。那么冷漠的在中，那么直率的在中，原来有那么多苦的在中……这些秘密不是我想要知道的，也许这只是程子修哗众取宠的一种说辞，为了给那段往事添上艺术的色彩而夸张的强调着某些并不重要的过往。但是在中啊，我的脑海中总是会浮现出你储满泪水的眼睛，很哀伤……如果你在，我一定会把你抱在怀里的，在中没事的，你以后会有一个温暖的家，肯定会的。
　　徘徊在路上，终究还是回到了宿舍。晚自习的铃已经响了很久了，左等右等却不见在中回来，我坐在俊秀床上，那天晚上的一切像放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来了又去，惊得我一身冷汗。抓起衣服打开宿舍的门，就看见在中的手还保持着开门的姿势。
　　“怎么才回来啊？”我伸手要接过他手里的画纸，在中却闪身进了屋。
　　“在画室呆了一会。”他放下手里的东西，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
　　这个时候我才看见在中的裤子膝盖处粘了很多土，貌似是磕在地上的原因校服裤子破了一个小洞。
　　“在中，我……”本想道歉说自己没去接他，可是看着他的裤子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也许我总是做些自以为是的事情，还说想要好好的护着他，却总是让他受伤……
　　“允浩……”在中用手拨拨被风吹乱的头发，低声地说：“我渴了。”
　　“哦，我去给你倒水。”倒了杯水递给在中，看着他喝下再接过杯子。
　　在中啊，你为什么从来不会责怪我？

　　看着最后一片树叶飘落，十一月了。去年的十一月，我们似乎还并不熟悉。
　　“晚自习看书，看我做什么？”在中有点不满地嘟囔，用笔指指我摊在面前的课本，“我脸上有花啊？”
　　“没……”我把脸转个方向，继续趴着，“你脸上有向日葵……”
　　“去你的……”在中用笔敲敲我脑袋，“快起来看书，下周就考试了。”
　　“在……”名字还没叫出口，陈鸣丢了张纸条过来。
　　瞄一眼“To：允浩”那几个字，我就知道是童晓慧写的，我背对着她，也能感觉到从三排之外射过来的那火辣辣的目光。无奈无奈无奈，我只能在那火辣辣的目光里把纸条打开，假装看一下，然后就丢进了椅子上挂的垃圾袋里。再转过头来，在中已经在看书了，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着，虽然他一直用断了铅的自动铅笔狠狠地戳着已经破了的演算纸……

　　回了宿舍，在中趴在床上，闷闷地带着耳机写日记，我叫他他也不睬我。
　　这个学期刚开学没多久，在那次“小操场事件”之后，我不顾在中的反对，“强制”俊秀和在中换了床位。俊秀一直想住上铺玩玩，乐颠颠地搬了上去。在中为此老大个不高兴，说我歧视残疾人士，我笑得没了眼睛，在中抿着嘴巴，推了我一把，嘟囔了一句：“瞅你那一嘴牙……”

　　没多久，我 “强制”他和俊秀换了床位。
　　我爬下来，坐到他身边，伸手拍拍他屁股，“在中啊……”
　　在中猛地回头，瞪了我一眼，然后眨巴着那双比女生还好看的大眼睛，温柔地说了句：“滚……思想有多远你就给我滚多远……”
　　“好，我滚了……”我起身去拿洗漱的东西准备去洗脸。
　　“允浩啊……”在中忽然叫我，“帮我把……”
　　“不好意思，我已经滚远了了了了了……”我拿着盆靠在床栏杆上看着在中，一脸笑嘻嘻。
　　“哟，还带回音了，看来是真的滚远了。”说着，在中作势从床上爬起来，“喝水去……”
　　“等会儿，我给你拿！”我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谢谢……”在中又趴回床上，写他的日记去了。
　　伺候金女王喝完水，我端着盆去洗漱，离老远就听见昌珉又在洗漱间开演唱会，还有俊秀那超级无敌的嗯康康。我忽然想，其实，我们都是好朋友，只是，我和在中的关系因为某些原因更近了一点，或者说因为在中实在长得漂亮，再加上程子修那些无趣的混蛋话，我才误以为那是种不正常的感情吧……我想着想着，顿时觉得豁然开朗，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天晚上睡得难得的好，一个多月以来难得的好觉，梦里都是阳光。

　　在中的心情忽好忽坏，一直到去医院拆线的那天。从骨科医院出来，在中像小疯子一样在马路上东看西看，我拎着一堆活血化瘀的药跟在在中身后，像个老妈子一样。“在中你慢点儿！”这句话到了嘴边，却又生生地咽了回去，我不忍心说出口去，因为我已经很久没看见在中这样开心的笑容了，我都快忘记了。
　　在中跑累了，慢慢地走回到我身边，“允浩，我们去吃饭吧，今天我想吃大餐，庆祝下我回归自由！”
　　“呃……”我微微一愣，“好啊，你想吃什么？”
　　“麦当劳吧，很久没吃了呢！”在中背着手站在我面前，笑得一脸灿烂。
　　在中点了一大堆吃的，说吃不完打包回去给昌珉和俊秀吃，我笑着看着他，心里也跟着欢喜，在中好起来，我也觉得开心。但是，我却总觉得这种开心，有点变态。难道我是因为在中腿好了，我没负担了而开心，还是因为在中开心而开心？
　　这两种开心的原因，都有点变态。想着想着，连香辣鸡翅都变了味道。

　　晚上回了宿舍，在中好像打了鸡血似的上蹿下跳，还得瑟地颠了几下足球，好像有释放不完的能量一样，根本不像一个刚刚伤愈的人。看着这样的在中，我突然自责难当，如果不是因为我，在中怎么会难过这么久呢？我趴在床上看书，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第二天的考试，考得一塌糊涂。考卷发下来的时候，隔了一条过道的在中指着卷子上的一道画了一个大红叉的题目，轻轻地说：“这题我上星期给你讲过，数都没变，你真行……”。我看着卷子上一个个红色的叉和负号，突然有些生气。
　　金在中，我考不好的原因还不是因为你！

　　程子修这几天似乎很消停，没再出现，既没找在中，也没找我。这周换了位置，在中和我、陈鸣三个人同桌。每天还是有纸条不断地传过来，童晓慧的纸条已经发展到要我下晚自习去凉亭找她了。每次看完纸条，我都能看见在中狠狠地戳草稿纸。
　　完了，我抢了在中的女人了……

　　姓程的安生了一阵子，不过俗话都说“狗改不了吃屎”，他瞅准了期中考试结束在中又开始画画的当口儿，又开始骚扰我。当我们又一次站在体育场看台上的时候，我真的有种想把他从高高的看台上踢下去的冲动。
　　“程老师，这次就别再讲那些不着边际的故事了，对我无效。”我趴在栏杆上，望着教学楼的方向，灯火通明。
　　“真的无效吗？”程子修哼哼地冷笑起来，“其实你还是听进去了不是嘛，呵呵……”
　　“你别胡说！”我有点恼羞成怒。
　　“其实，我天天都能看见你和在中同行，像我们以前一样，那时候他总是来画室……”他同样望着教学楼的方向，声音慢慢地变低，“我一直都认为伪装自己的感情，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

　　那天晚上说了什么，回了宿舍，跟那几个活宝玩闹了一阵子就忘得差不多了。我只是忽然觉得，程子修，也有很可怜的一面——其实，男生喜欢男生，也不是不可原谅的。
　　我被自己的想法惊得一身冷汗，一回头，正对上在中的目光。我倏地红了脸，还好，昌珉坐在我身前，阴影挡着我。

　　我，该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