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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若你困于止步不前的时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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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厚重的、已经上锁的门忽然无风自动,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推了一把,开启了一条小缝。
不同寻常的光线漏进室内,整个五人间,除了商觉,其余人都在平稳的睡觉,就连秦予义也没能从异动中保持清醒和警觉。
一门之隔,商觉的身影现在这边没有开灯的房间中,昏暗的室内,他的橘红色衣领揉进了一层灰紫色的影子,又短又平,尖利十足。这道阴影就像是一把刀锋的背面,深沉而危险,架在他的肩上,与他凝结一条短疤的侧颈互相照应,伤痕与锐器针锋相对。
他向前走了几步,光影变化,锋利的影子割进他的皮肤,扭曲变形,刀形的影子拉升变长,像树枝扫掠他的耳畔。
面前的门越开越大,直至完全敞开,门口似乎有什么在等他。
商觉越过明暗分界线,身体骤然被来自上空的异样红光照亮,非自然界产生的光色凌厉地洒下来,从头顶开始,光线像牢笼一样交错在他周围,他脚下的影子在对比中显得愈发深黑。
“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
商觉听见从右侧传来的声音,他并未转身,只是缓缓抬头,抬眼看着头顶的异象。
像极了血色的星河,无数猩红的小点在天顶上闪烁着红光,光点之间的空隙则如同黑泥一样深邃。
“加上看守和思想犯,一共一千零一个,管教所里的全部人都在我手上了。”旁边的人贴心地给商觉说明。
“包括你的伙伴和秦予义。”
听见秦予义的名字,商觉终于转动眼珠,顿足回头,向那人方向看去。
只见对方一袭白裙,身形端庄地立于长廊一侧,靠墙站立,宛如一株在室内生长得优美的植物。
那人对商觉说:“可是我不会动他们,只是以此来要挟你。”
“商觉,我是来杀你的。”
“聂影。”商觉平静地叫出来人的名字,脸上并无笑意。
见到商觉这副样子,聂影却反倒笑盈盈地伸手,绕了绕垂在肩上的一缕乌黑的长发。另一手的掌心则握着一朵切去茎干的玫瑰,纤长的五指或轻或重地揉搓着花瓣。
她掀动涂着正红色口脂的双唇:“你死了,我就放过他们。”
商觉面上表情淡淡的:“会的,计划完成之后,我会死的。”
“谁会等到那时候!”聂影脸上的笑意失踪,她拧起眉头,五指合拢,花瓣淡红发粉的汁液顺着她的指缝流向手背,发狠地看向商觉,“等你死了,我早化成灰了。”
商觉黑如玻璃的眼瞳映出对方的表情,在聂影面前,他就像一段冰冷的执行程序,也像某种制定规则的策略者。
无论他名义上的妹妹有多么情绪动荡,他都无动于衷。
“又是这个眼神。”聂影怔怔地看着商觉,长睫颤了颤。“你真的在看我吗?还只是透过我的这张皮,在看我内在的利用价值。”
商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只是像一面镜子那样,静静地站在聂影的面前,照出面前之人一切情态。
也照出聂影的神伤。
“你还是变了。”聂影不再看商觉,垂下眼,去看自己掌心被自己用力揉皱的玫瑰。她盯着那些伤痕累累的失水花瓣,弯起嘴角,有些自嘲地说,“不知道你现在和那个人在一起时是什么模样,还像不像我记忆中的商觉……”
“小时候,每次转移到新身体的第一晚,我都无法适应那种难以忍受的神经疼痛。”
聂影渐渐露出怀念的眼神:“那时候只有你愿意陪我挨过难熬的时间,给我讲故事,转移我的注意力。”
“那个时候,我真的只把你当做唯一的家人,可如今我却是你众多棋子中的一枚。”
聂影抬起手,翻转手掌,松开五指,将手中那些蔫掉的花瓣洒落。
而那就在那些花瓣即将触地之前,聂影手上的戒指忽然散发出一阵柔和的光晕,托着其中的一片花瓣违背物理规律缓缓上升。
在某种力量的作用下,那片花瓣如获新生一般变回原状。
蜷缩的花瓣舒展,流逝的水分重回,薄薄的瓣叶变得饱满剔透,边缘清晰。
聂影用两根手指夹着那片玫瑰花瓣,低喃了一声。
“你要用牺牲去救世人,余白、楚越文……他们都愿意跟随你……”
聂影轻柔地咬字出声,在一个猝不及防的时候,她猛然向前移动,突然发难,绷直两根手指,笔直地向商觉刺去,一边凌厉地怒喝出声:
“可是我不愿意!我不想死!难道我是自私吗?我不想牺牲自己有错吗?”
商觉微微侧头,那锋利如刀片的花瓣擦过他的右耳,将耳廓切开了一道小口,鲜血乍流,蜿蜒而下。
他避开了聂影的突袭,蹙了蹙眉,对她说道:“非自愿的牺牲,谓之谋杀,你尽管怨恨我吧。”
言下之意,即使聂影不想,他也不会放弃。
商觉:“所有能力必须归位,否则将功亏一篑。”
“哪怕能力剥夺之后我会死?”聂影瞪圆眼睛问他。
“哪怕你会死。”商觉复述了一遍聂影的话。
他抬眼目不转睛地看着聂影,血液从他耳朵上的伤口一直流入他的领口,出血量不算小,淋到他的肩膀上,湿耷耷的,洇出一团明显的深色,像某种显形的罪痕。
“迄今为止的牺牲比你想象得还要庞大,如果半途而废,就相当于否认我们十年以来的所有努力。”
“小影。”商觉眼神缓和微动,他叫了对方小名,语气却仍然严肃,“我们已经别无退路可选。”
“但是我会怕。”
聂影一双眼睛因为发动能力而变得通红,她抬高下巴,伸长了脖子,像垂危濒临灭绝的天鹅那样,对面前之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商觉,你运筹帷幄、排兵布阵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棋子’也有心……”
“‘棋子’也会怕死。”
商觉默了片刻,对聂影坦言道:“我不会令自己思考这类问题。”
“不必要的顾虑会干扰我作出判断。”
聂影甩掉手中的花瓣,眼神逐渐发冷,她踢开步子,长裙裙摆如同海岸边的白浪一样翻飞。
“可这就是我杀你的理由。”聂影向商觉的脖颈张开了五指,她咬着牙,那对明媚的杏眼中闪烁着微薄的水光。“我们之间根本没有达成和解的可能。”
“我要活下去,就必须除掉你。”
说着,聂影猛地掐住了商觉的脖子。
商觉这具身体里没有任何能力,只是一副普通的躯壳。他的双手垂在身侧,小幅度晃动着,脚尖渐渐离开了地面。
窒息令他的脸部充血,眼球爬上蛛网一样的猩红血丝,嘴唇也因缺氧而变得青紫。
但商觉没有作出挣扎,只是用尽为数不多的力气,用仿佛预知一切未来的眼神看着聂影,动了动干燥的嘴唇。
“你还杀不掉我。”
聂影闻声,手上骤然用力,指节泛起青白。
她咬牙切齿道:“只要我动作足够快就……”
呜呜——
管教所忽然亮起警报灯,刺耳的鸣笛声响彻天际。
“什么……”聂影发狠眯起的双眸忽然睁大,她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抬头向上看去。
只见天花板上那些如红星的光点正在一个一个暗灭。
聂影心底一紧。
那些被她控制的人,居然在渐渐逃脱她的能力范围。
是谁……
聂影下意识看向商觉,可对方这回只有血肉之躯,与普通人无异,没有能力干扰自己。
那剩下的就是……
红叶。
那个能力[存在]的持有者,种梦公司第七个名义上的继任者。
这么想着,聂影不由自主地缓缓松开了手。
“是老七。”商觉后退了半步,从聂影的钳制底下离开,颈边一圈红肿的痕迹。
他目不转睛地将聂影的表情尽收眼底:“老七在阻挠你杀我。”
“我应该躲过了他的追踪才是……”聂影眉头紧皱,自言自语道。
哒哒……
震天响的警报声中,那些摆脱聂影控制的警卫和看守行动起来,搜索着触发警报的来源。他们的脚步声出现在走廊尽头,愈来愈清晰。
“原来如此。”商觉从聂影的自语中得到了答案,“你能使用能力不是因为和老七达成了合作,而是你用某种障眼法,躲过了他的眼睛。”
“喂!你们两个!”不远处的巡视者发现了他们,一道手电强光打在二人身上。
“可恶……”聂影被白光照得脸色苍白,眯起眼,抬手几欲向那个发现他们的警卫发动能力。
可她手间的戒指表面却瞬间黯淡无光,无法泛起任何光晕波动。
“看来老七不想让你在奥德拉德克继续使用能力了。”商觉微微抬起嘴角。
“如果你还用[意识覆写]做了什么别的事,现在最好过去看一看。不然能力解除之后,你想用能力遮掩的真相就会彻底暴露出来。”
“不用你啰嗦。”
眼见警卫越跑越近,聂影彻底断了就地把商觉了结的念头,转身向隐蔽的墙角移动,白裙一晃,像一道幽夜倩影,顿时没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