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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若你困于止步不前的时间 ...

  •   咔哒,咔哒……

      一时间,葛尓·金酒馆落入无比沉默的寂静中,只能听见钟表的走针动静。

      表芯齿轮发出机械僵硬的声音,人们僵直的目光也愣愣地投向商觉。

      “看你们这副样子,应该早就知情了吧。”

      商觉气定神闲地坐在吧台高脚凳上,脊背挺得很直,靠在吧台边缘,不像身处令人惬意放松的作乐之地,反倒像是在谈判桌前。

      他看上去对酒馆里这些奥德拉德克人反常的表现丝毫不感到意外,继续用一种接近审视的目光,静静凝着每一个人脸上的细微表情。

      “难道你们一直过着名义上不能变化的年份吗……还是说……”商觉的眼神丝毫不避地对上众人越来越难看的表情,渐渐地,他勾起嘴角,直接揭出了所有人的心患。

      商觉面向他们,十指交叉,像是在陈述那样,笃定地说出心中的猜想。

      “你们一直停留在无法前进的时间。”

      呜——

      一个刹那,火车头侧边的车门忽地被拉开,没有边际的风雪无止境地倒灌进来,疾风擦着生锈的铁皮发出尖锐的啸叫,扑熄了前台火盆里唯一的热源。

      发电机里传出噪音,裸露在外的线缆被吹得摇摇晃晃,火车头内部的电力系统不稳定了起来,吊灯忽明忽灭,座位上每一个客人的影子都被扯得又瘦又长。人们纤长的影子缭乱在车厢内壁,跳跃着,扭动着,像一株株燃烧不定的火苗。

      “2064年11月24日,在晚上十一点之前,会下奥德拉德克今年的第一场雪。”

      秦予义听着商觉说出口的话,不由得一顿。

      他太熟悉商觉说话的方式和语气了,每当对方用这种循序渐进、娓娓道来的声音说着什么,那一定是在为后面某种出乎意料的事情而作着铺垫。

      秦予义纹丝不动地坐在原位,他的瞳孔倒映出商觉精致的侧脸,很缓慢安静地呼吸着。尽管商觉对这些奥德拉德克人的突然发难超出自己的预料,但在这种时候,他还是很聪明地不去干扰商觉的节奏。

      商觉抬头去看酒柜上悬挂的钟表,用众人都能听见的声量说道:“现在还不到十一点,果然下雪了。”

      然而众人只是机械呆板地坐在原位。小癞子萨拉卢连举在半空的酒都忘了喝,维持着端杯的动作,睁着黑洞洞的瞳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商觉。

      在萧瑟狂吠的风雪中,商觉缓缓扭头看向门口一个夜行来访之人,在那人惊诧的目光中,不疾不徐地说道:“如果我们的未来是未知的话……这则关于下雪的报道,简直像个预言,不是吗?”

      “……尤其是在奥德拉德克没有天气监测中心的前提下……这则由自动新闻写作机器生成,会在明日A刊登出的新闻,无比精准地指出了下雪的时间。”

      “我做了很多推断,可只有一种猜测的可能性最高。”

      商觉松开了交叉在一起的手,站起身,在身前掸了掸,捋平衣褶,放稳步子,向坐在窗边座位上的短发女性走去。

      “若非多次经历,又怎会对未来如此确信。”

      商觉在女人的身边坐下,与她处于同一方位,一齐正对门口,看向冒着风雪新访葛尓·金酒馆的客人,轻声开口向她问道:“你说对吗,南锡?”

      “你在等他。”

      秦予义顺着商觉的目光看去,只见门口那风雪夜行之人穿着一身黑色西服,款式是餐厅里的侍者装扮。双手戴着纯白服帖的手套,胸口还别着索菲娜餐厅的花型徽章。

      那男人的年纪大约在三十左右,生得瘦长,像雪地里一株挺拔的雪松,双颧一点儿肉都没有,皮紧贴骨,被寒冷冻得红中发紫。

      但秦予义注意到,对方似乎认识这家火车头酒馆里的某位顾客,在进门的一瞬间,视线就锁定了他们中的一人。

      这个男人,这位头顶、双肩和靴子都覆盖落雪的新客人,在看见南锡的时候,下意识做了一个微微松气的小动作。

      秦予义读出了这个表情的含义——那代表着失而复得。

      值得玩味的是,南锡今天不像昨日那样坐在第一排的位置。她换了常服,黑色高领毛衣为她平添一抹肃穆的色彩,她身边没有吉他,不再随性,今天说过的言辞中,蕴含着若有若无的锋芒。

      她面朝门口,靠在窗边,能随时观察酒馆外面的动静。

      南锡的肢体语言和神态细节表现出来——她确实在等待着什么。

      一如商觉判断的那般。

      “你……”门外男人走了进来,在酒馆众客人死寂的目光中,反手拉上门,有些犹豫地看着商觉,“你是不是白天……从那乱咬人的怪物口中救出公爵的……”

      商觉含笑说出对方的身份:“安德烈,索菲娜餐厅二楼公共区域的钢琴演奏者。我翻看真理日报过去的刊物,你曾从七月份开始购买C刊的寻人启事专栏版面,所找之人正是你的妹妹——我身边这位南锡小姐。”

      “只不过在十月份的时候,南锡小姐也通过真理日报对你做出回应,对你隐藏了她的住址和工作地点,表示不愿与你相认。”

      “而你却一直没有放弃。你或许最近才得到线索,知道南锡每晚都会出现在这家火车头酒馆。所以你决定今晚前来,亲自确认。”

      “你怎么会知道……”安德烈瞪大了眼睛,他被这个外邦人猜中心事,很是吃惊。

      “你白天的演出真的很糟糕,安德烈。”商觉微笑了一下,继续说道。“看来与妹妹相逢一事,令你整天都心绪不宁。”

      安德烈在听见商觉前半句话的时候,瞬间涨红了脸,对自己白日工作走神羞愧难当。他张了张口,嘴唇嗫嚅,为自己辩解着:“我只是……只是太久没有见到南锡了。”

      商觉却以这句辩白为根据,转头向他身边的短发女性循循善诱、轻声问道:“是啊……在你们彼此没有联系的情况下,南锡却提前知道会有外客造访这里,这很奇怪,不是吗?”

      “你说什么……”安德烈后知后觉意识到酒馆里的气氛有些凝重,目光下意识去寻找自己多年未见的妹妹,可对方却在他们视线交汇的一瞬间,避开了。

      南锡转过头,余光掠过安德烈,干脆利落地回答了商觉:

      “你说的没错,我们的确被困在了2064年。”

      “能聚在这间酒馆里的,都是认识到真相却无力改变的普通人。”南锡耸了耸肩,晃动手中酒液,杯里的腥绿沼泽映出她近乎自嘲的微笑,“不……比普通人还要糟糕……是一群孬种,一群醒过来却试图再沉睡的人,也是一群靠着酒精麻痹自己的醉鬼。”

      “自从女王在2064年宣布封闭之后,奥德拉德克人一直在重复着2064年的经历。”

      “我们不过是……比大家都早一点清醒过来而已。”一直在吧台沉默的葛尓·金忽然接过南锡的话,开了腔。

      这个身形厚重,面容坚定的中年女人,与酒馆内的众人对视片刻,似乎在确认什么。片刻后,她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两个外邦人,对他们说道:

      “事实上,今天不只是奥德拉德克的第一场雪。”

      在她说出这句话时,众人互相看了看彼此,眸光闪烁不定。

      须臾之间,这些酒馆里的常客们,他们在同一时刻,齐齐露出了一个近乎绝望的微笑。

      葛尓·金醇厚的声音像是一杯多年的陈酿,她以某种悲悯而宽厚的语调,仅用一句话,就讲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这也是奥德拉德克的最后一场雪。”

      砰!

      火车头酒馆的地面铺了深绿色的人造皮革,小癞子萨拉卢忽地大笑起来,手中的扎啤玻璃杯掉在地上,透明金黄色的酒液分散成细流,在肮脏的地面上蜿蜒爬行。

      “哈哈哈哈哈哈哈……最后一场雪……”他捧着腹,重复着葛尓·金的话,踩上了座位,像山岗上插的一根细瘦的旗杆那样,突兀地立着,一边狂笑一边叫嚷,声音撕裂得像嚎哭。

      “2064……对!就是他妈的2064!”

      渐渐地,他笑出了泪花,清透的泪水夹在眼角的褶子里,青灰色的头皮在吊灯下反着冷硬的光。

      他的声音渐渐带上些许疯狂,那双擅长跳舞的两臂像鸟翼一样展开,面朝众人,剧烈挥舞起来。

      “2064……2064!永远都是2064!”

      “这个2064在七天后就要结束了,但是新的2064又要马上开启!”

      “所有奥德拉德克人都得玩儿完!所有奥德拉德克人都是幽灵!所有奥德拉德克人都死不掉!”

      “所有!所有!所有!!”萨拉卢尖锐高亢的声音将这个词重复了三遍,说得极快,一个词叠着下一个词,像雷霆一样越来越重。

      “你们外邦人把这里当极乐,想方设法要来奥德拉德克……我们却巴不得从这极乐原野逃出去!”萨拉卢往地上唾了一口,大骂道,“操!极乐个鬼!这里他妈的就是个时间监狱!”

      萨拉卢指着门口茫然的新访客。白雪在安德烈的双肩化开,黑色西服洇湿两团,泪痕般从肩胛滑至胸前。

      萨拉卢嗤笑一声,对安德烈说:“你们这种被谎言蒙蔽的人倒是无所谓!”

      接着,他一顿,又指向神情凝重的同伴们:“可我们这些识破谎言的人却要被真相诅咒!一直清醒地看着自己被吃,死亡,刨出坟墓,重来一遍又一遍!”

      “想死死不成,想活活不了……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谁能告诉我?我们到底犯了什么错,才停留在2064年,不得往生!”

      萨拉卢的情绪像是一道深蓝色的波浪,以他为中心,在瘦长的酒馆里涨潮一般荡漾开来。

      除了不明所以的安德烈,以及秦予义商觉这两个置身事外的外邦人。所有人的脸上的都挂着一种浓郁而化不开的哀伤。

      “好了,好了……嘿,小家伙,冷静一点。”葛尓·金伸手打了打吧台上的按铃,清脆的铃声打断了萨拉卢歇斯底里的叫喊。

      萨拉卢大喘着气,渐渐安静下来,从情绪发泄中回过神,张着因激动而充血发红的嘴唇,呆呆地看着葛尓·金。

      只见她敦实的双掌合拢,拍了两下,眼神严肃威严,将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

      葛尓·金脸上不再挂着温和好客的笑容,反而像一头威严的母狮用眼神巡视着她的领地。

      “大家别怕,还有七天呢。”她弯着厚厚的下唇,露出微笑,向众人安抚道,“我们还有七天好日子呢,别让忧愁占据你的心,别让遗憾占据这一年。”

      “不如将今天的跳舞时间提前,风雪中跳舞……这可是之前没有尝试过的新体验。”

      “纵使时间停滞不前,我们还是可以在有限的空间里寻找片刻的自由。”

      在葛尓·金的话中,萨拉卢垂着眉,眼中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接着,他双足往前一踏,从座椅边缘踏空,双腿绷得直直的,一屁股坐回原位。

      “好了……好了……”

      葛尓·金在一块赤红色的珊瑚绒布上揩了手,冲萨拉卢和她女儿扬了扬下巴:“孩子们,去把音响搬出来,记得给发电机盖上隔雪布。诸位,今晚的酒不限量,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只要忘却忧愁,忘却遗憾。”

      在葛尓·金的温声中,那些迷失在哀恸中的人们纷纷注视着她,试图从她沉稳宽广的眼神中寻求某种支撑。

      秦予义将一切尽收眼底,从面前这副情景中,觉察出来一个事实:

      葛尓·金不单纯是这家酒馆的老板,还是这些抱团取暖的人们的精神支柱。

      “妈妈……”葛尓·金的女儿丽姬没有立即行动,似乎有话要说。此刻正咬着嘴唇,瞪着小鸟似的圆眼睛,氤氲着雾气,揪心地看着她的母亲。

      “我不怕死……那就是一瞬间的事……我只是不甘心……我们一年只能见……”

      “好了,我的甜心,我明白你要说什么……”葛尓·金伸开她浑圆的胳膊,揽住少女瘦薄的肩胛,低头在她耳畔亲吻着表达爱意,“八天,我们一年只能见面八天……都怪我让你出生在十一月,虽然你和南锡同岁,但你不能像她那样提前半年就从养育园出来……这都怪我……”

      听见葛尓·金提及自己,南锡猛然看了一眼丽姬,随后深吸了一口气,移开目光,搓了下自己的下半张脸。

      “可是宝贝,我们已经比很多奥德拉德克人幸运多了。”葛尓·金温和地对丽姬说道,“还记得妈妈的朋友,那个旋鸥公寓的管理员叔叔吗?他的女儿年纪太小,直到2064结束他们都不可能相见,这样的生离死别在奥德拉德克可不是少数。”

      葛尓·金亲吻了女儿的饱满的眉心,用灵巧宽厚的手掌抚摸着丽姬略带卷曲的棕发。

      很快,不只是丽姬,其他奥德拉德克人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多愁善感的诗人罗弗更是叹了一口气,感叹着说:

      “还好他们没有醒悟,意识不到自己身上笼罩的悲剧,在无知中死亡,也算是命运的仁慈。”

      “呵……仁慈吗……”商觉忽地笑出声来,他身上那股温和有礼的气质渐渐褪去,那双如深夜一般黑沉的眸子敛着某种跃跃的流光。

      “这个答案我不是很喜欢。”

      刹那间,奥德拉德克人的视线又集中回这个外邦人的身上。

      只见这个衣冠楚楚的外邦人挑衅着他们说道:“既然你们已经憎恶这种年复一年的轮回,为什么还要自欺欺人,麻痹自己。”

      “你们究竟为了什么而活?”

      “你们试图救过自己吗?”

      商觉的话像是卷土重来的风雪,击溃葛尓·金用温暖粉饰的保护壳,令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众人再一次暴露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

      除了葛尓·金之外,其余奥德拉德克人的目光中都不停在动摇地闪烁着,左右摇摆。

      “没有用的,我们试过很多种方法,可是能力有限。”葛尓·金拽下自己腰间的半身围裙,越过吧台,来到商觉的座位旁,在他对面的座椅上坐下。

      顶灯的光像瀑布一样直流而下,笼罩在葛尓·金身上,她的影子团在她的脚下,像一座岿然不动的小山。

      “2064年发生的一切都是我们过去既定的经历,我们的自由受限。”

      葛尓·金注视着商觉,将自己实践出来的信息全部告诉对方,试图让这个外邦人理解他们的处境。

      “我们能够改变的过去很少,比如某一顿晚餐,某一次饮酒,某一晚失眠,只要不影响大的人生轨迹,任何琐事可以不受制约。”

      “但令你们束手无策的正是那些人生轨迹的‘节点’。”商觉洞悉着葛尓·金的表情,接着她的话往下说。

      “不错。”葛尓·金点了点头,“拿我的丽姬打比方好了。这孩子在刚跨入2064年的时候,还不满十八岁。按照女王的条例,必须得进入养育园,直到她11月23号成人的生日那天才能出来。”

      “以生日为节点,她的人生就分成了两段经历,一段是在养育园的生活,另一段是跟她的母亲重逢……”葛尓·金敛了敛她两条细细的如小月似的眉,流露几分伤感地说,“一直到死亡之前,都和我在一起。”

      “你们是同一天死亡的吗?”商觉微微偏头,看向其余奥德拉德克人,“你们……所有人。”

      众人不语,只是用死寂的目光代替回答。

      “看来那一天一定发生了某种惨绝人寰的灾难。”商觉分析总结着,“人祸,或者天灾,不管是什么。某种事件令奥德拉德克在一夕之间屠城,所有人都死去之后,你们被迫开启了这一年的循环。”

      “没有人试着‘离开’吗?”商觉的瞳孔不知何时变成了密不透风的纯黑,他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眼神却不聚焦,像是在自嘲。

      “我是说……”

      “是否有人试过……”只见他缓缓举起手,大拇指和食指分开,虎口比一个近乎直角的幅度,食指指尖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上下唇短促地碰了一下,发出某种开枪的拟声:“……砰……就是这样的‘离开’。”

      诗人罗弗紧闭了一下眼,缓缓举起了手,指尖颤抖着。

      “我……我做过……”他的额间渗出了冷汗,嘴唇苍白无比,“那是我意识到重复之后,又过了三轮……死亡刚一结束,我发现自己又睁开了眼……我崩溃了,实在受不了,就……”

      “但是没过多久我就又‘醒’了。”罗弗嘴唇的苍白渐渐扩散到了整个面部,他像是在回忆极为恐怖的经历一样,抖着声音说道,“我醒在一周后,似乎只有意识沉睡,身体还在按照某种设定自动运行……”

      “因为……”诗人前额的汗珠滑落至他的鼻尖,他忽然浑身剧烈抖了一下,甩落了那滴汗珠,喃喃地说道,“在那一周里,我没有旷工记录,也照常收到了邻居对我半夜念诗的投诉……可我什么都不记得。”

      “我不信邪,又想尽各种办法自裁了几次,可醒来得却越来越快……最后一次,我在11月30号之前服下大量毒药,想着哪怕能逃避一会儿,躲过最后一遭也行,却没想到……”

      罗弗抹了把脸,眼神暗淡且涣散,像是一副披着人皮的骨架。

      “我睁开眼,意识回笼的时候,正被人拽开了四肢,捧着脑袋啃咬。”

      说到这里时,火车头酒馆内旋起一阵萧索的冷风,令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老伦理家艾萨尔偏过头去看窗外。南锡蜷起一条腿,手肘搭在膝头,抚摸着自己的胳膊,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萨拉卢煎熬焦躁地咬着手指,安德烈脸上的神情也从茫然变为无言的肃穆。

      “做不到的……”

      葛尓·金抿着唇,面颊肌肉提起,保持微笑,眼神盯着侧前方:“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可我们没那本事……中止循环,停止梦魇一般的2064……终究只能是想想而已。”

      商觉神色未变,只是含着笑,对葛尓·金说:“但是我们来了。”

      “我,和他。”商觉看向秦予义,与他交换了个视线。

      “你们……”葛尓·金眼眸微动,叹了口气,“对啊,你们又何必受这个苦呢?如果不来这里,也不至于……”

      “不,你误解了我的意思。”商觉忽然站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火车头酒馆的门口,拉开门,任凭风雪浇透他的身体。

      很快,没有片刻停顿,商觉朝门外伸出手。

      寒风灌进衣袖,瞬间将他空荡的袖筒充盈填满。

      只见他在寒风中那只愈发青白的手,轻轻将悬挂在门上的营业门牌翻转了过来。

      木质门牌被风吹动,棱角、边缘不停撞击在门上,发出凌乱的哒哒轻响。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商觉单手按在门边,脚尖掉转半圈,利落转身,面向众人,掷地有声地说道:

      “从现在起,葛尓·金酒馆停止营业。”

      众人脸色一变,目光定定地打在商觉身上。

      那些眼神中有质疑、有动摇、有希冀、有不可置信……还有大量迷惑不解。

      商觉毫不退避地接纳了这些眼神,以一种胜券在握的笑容示人,笃定地宣布道:

      “我会改写你们七天之后的结局。”

      “不相信这一点的,只能请你们自行离开。”

      “我会给你们十分钟的时间考虑。”商觉回头看了一眼钟表,补充道,“从现在开始。”

      那些酒馆的客人们不禁再度向葛尓·金看去。

      这个被当做精神指引的中年女人,却低头展露一个笑容,率先认同了商觉的建议。

      “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重来一遍。”

      葛尓·金再次抬起头时,双眸发亮地看着门口凌冽在风雪中的男人。

      “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咔哒、咔哒……

      酒馆里再次沉寂了下来,钟表指针一刻不停地走动着,细碎的声音被淹没在风雪的鼓噪之中。

      奥德拉德克人在沉思着他们的抉择。

      “我……我就算了吧……”有一个人犹豫了片刻,率先起身。

      有人起头,其他心生退却的人也紧随其后。

      “就七天了,想做什么也晚了。”
      “下次循环开始再说吧。”
      “起码也得准备充分啊。”
      “外邦人懂什么……”

      最后一个离开的是一个酒糟鼻子中年男人,他踉踉跄跄经过商觉身边,哼了一声,呼出浑浊的酒气,一脚踏出门口,口中嘟囔重复着上一句话,像是在说服自己。

      “外邦人什么都不懂。”

      啪。

      商觉看着余下的几人,真心实意地弯起嘴角,重重关上了酒馆的门。

      短发女人南锡依旧维持着靠在窗边,抚摸胳膊的动作;

      老伦理家艾萨尔也半阖着眼,靠在椅背上假寐;

      丽姬像归巢的小鸟一样紧紧依偎在她母亲葛尓·金的身边;

      诗人罗弗眼眶泛红,放置在双腿上的双手紧紧相握;

      小癞子萨拉卢抱着音响吸了吸鼻子;

      最意想不到的是,第一次了解2064年循环真相的安德烈也留了下来,他沉默地看着南锡,没有逃避。

      “既然各位选择相信我……”

      商觉走到秦予义的身边,执起秦予义的左手,视线一一扫过自愿留下的奥德拉德克人。

      在他们的注视中,商觉指尖搭在秦予义的袖口边缘,将那截袖子缓缓向肩膀的方向拽去,衣服布料褶皱堆叠在一起,越推越高。

      商觉的指腹也缓缓划过秦予义的皮肤,在秦予义的手臂留下一道笔直的轨迹。

      众人只凭眼睛观察,都能看出商觉的触碰非常轻,没用什么力度,像羽毛一样扫动。

      然而就是在这样若即若离的触碰中,秦予义微微向相反的方向偏过头,抿了下唇,左臂表层隐约浮现了肤色之外的颜色。

      银光忽隐忽现,众人惊讶地在秦予义的左臂上,看见一片低调暗哑的金属色泽。

      “这是……”葛尓·金瞪大她的眼睛。

      饶是她见多识广,也不曾想到人类的身体还能有这种变化。

      “既然诸位选择信任我,那么我也不妨展示一下,我放言作出承诺的‘底气’。”商觉微笑道。

      “只要大家愿意配合我,我可以将你们带上一个更大的舞台。”

      “那将会是一个比窝藏在这种废弃的火车上,要热闹得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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