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骄有疾》大白狮

12、第 12 章

　　“哦？桑家主有何高见？”

　　桑鹤年继任桑氏家主只有短短数十年时间，与在座各位动辄岁数逾千岁的修士们比起来，只能算是个后辈。但没人会真的因此而看轻他，近些年来桑氏乃至整个岭南地域的改变，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是以当桑鹤年提出了自己不同的看法时，在座诸位都不约而同安静下来听他细说。

　　“高见不敢当，只是作为曾经的仙庭弟子，我想提醒诸位一件事情。”桑鹤年带着恰到好处的得体笑容，目光扫过众人的表情，“天阶术法，不论何时、何地、何人使用，皆需记录在册，历历分明，无一遗漏。”

　　“呃，这能说明什么呢？”

　　“对啊！”有人很快想明白了桑鹤年言下之意，拍案道：“天阶术法极难修习，必定需要勤加苦练，且施法时引发的天地异动无法掩藏，也就是说，不管此次天雷由谁引发，在此之前，都应该还有相似的记录才是！”

　　他这一说，众人也纷纷明白过来了。

　　“此言极是，而且能在与不化骨激战时使用引雷术，施法者至少不是第一次用。可除了这一次，仙庭记录名册之中便再也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无名记录，那不就说明……”

　　“说明引雷之人根本不是什么散修，他只是刻意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实则本就是名册中的一员！”

　　此言一出，立刻引发了在座众人激烈的讨论，听着形形色色的争辩，桑鹤年但笑不语，食指在桌案上有规律地敲动。

　　等到人声渐弱，有声音自席间传出：“多年以来，记录名册上有记载使用过引雷术的只有四人。其一为道始天尊，这个可能性能够直接排除。其二为……”

　　似乎觉得这名字很难启齿似的，那声音顿了顿道：“那人因罪流放，且早已被仙庭废除了一身修为，再无法结丹，也不会是他。”

　　“其三乃元氏初代家主，元烈老前辈，可这位前辈多年前便开始闭关，至今未曾出关，亦不可能。”

　　“如此说来，便只剩下这最后一人……”

　　说到这里，声音停止了。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在座的所有人都是上了年纪的修士，许多年前的旧事也是经历过的，这最后一人到底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仙道有史以来资质最为出色的天骄，也是三百年前被道始天尊亲手诛灭的叛徒，姬无忧。

　　整个宴会陡然安静下来，俗话说得好，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无论多么难以置信，都是真相。不过这个真相对于仙门百家来说，未免有些太过大胆了。

　　姬无忧没死？

　　又或者，他重生了？

　　“怎么可能！”出声的是姬氏一名长老，他连连摇头道：“诸位难道忘了，三百年前，是天尊亲自发布的谕告，‘姬无忧已死，神魂镇于暗渊海之下，永世不得转生’，他绝不可能再出现，否则，难道是天尊欺骗了世人不成？”

　　作为天地灵脉的维系者，暗渊海封印的守护者，道始天尊在仙道之中几乎与真理二字有着同等重量，他的名号一搬出来，大家纷纷望风改口。

　　“道友何出此言，我们当然没有不相信天尊的意思，那姬无忧就算是有十条命，也不可能从暗渊海爬出来，是我们多心了。此事应当还有别的说法才对。”

　　“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件事早该翻篇了。天尊不让仙庭之人旧事重提，想来他老人家心里也不好受吧。”

　　“天尊最是惜才，当年险些将姬无忧收为亲传弟子，可惜那人不识好歹，竟拒绝了。若非如此，有天尊亲自教导，他怎么也不至于落到那样的下场啊！”

　　“撇开那孽障造的业不提，单说他的资质，确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也难怪就连天尊也会动心。”

　　“如今仙道日衰，放眼百家年轻一辈，竟无人能当大任，实在令人叹息。若姬无忧还在……”

　　姬无忧津津有味地听这几个老头开始夸自己，说来可笑，自己活着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爱拿鼻孔看他，整天骂他“恃才张狂”、“难当大任”，仿佛多瞧不上似的，如今他死了这么多年，倒开始念起他的好来。

　　不过他冒着风险混进内宴，可不是为了回忆往昔的，众人的话题开始朝着无意义的互相吹捧去了，姬无忧并没有在其中发现疑似药圣的存在，对方也许在别的地方。

　　仿佛知道他的想法，黑猫甩了甩尾巴，悄无声息走出宴厅，来到后院，这里似乎是弟子们安排接待任务的场所。

　　刚混进去，就听见掌事道：“这一份药材送去翠鸣谷，闻人老先生是家主重要的客人，千万不可怠慢。”

　　“弟子明白。”

　　踏破铁鞋无觅处，可算是让他找到了！

　　默念法诀，神识即刻归位。姬无忧睁开眼，勾住身边人的衣袖晃了晃，“阿檀，我知道该去哪儿找人了，药圣不在内宴，阿檀？”

　　司马檀似乎走神了，慢半拍回过头，“嗯，走吧。”

　　两人并肩走出回廊，路过假山时，听见后院方向传来一阵骚动，不过很快平息了下来，倒是前面不远处有几个年轻修士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看打扮，应当是姬氏门下附属家族的子弟。

　　他们说话音量很小声，君子之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不过姬无忧可不是君子，他一把将司马檀拉到假山后蹲下来，靠近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凝神静听，好奇他们在说什么。

　　“真的，我真的听见了，是家主亲口说的，姬无忧没死，半月前的天雷就是他搞出来的！”

　　“天呐，二师兄你胆子真大，竟敢偷听前辈们讲话。”

　　“姬无忧回来了？那他会报复咱们吗？我听说他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仙道前辈们都曾败在他手下……这可怎么办？”

　　“怕什么，他再厉害又怎么样，仙尊能杀他一次，自然就能杀第二次。再说了，我们和他无冤无仇的，他要报复也轮不到我们头上，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那可说不好，我听说三百年前天尊对他出手时，仙门百家半数前辈都在场，咱们师祖也在其中，姬无忧要找咱们的麻烦，不就是顺手的事吗？”

　　“师弟，你说什么呢？姬无忧不过是个三百年前的死人，你平时少听点传言吧，都是些虚而不实的东西，假得不能再假了。”

　　“可是……师兄，先天九转金丹的天才，整个仙道历史上，也就出了姬无忧这么一个啊，要是他真的还活着，也许……”

　　“也许什么？”

　　一个年轻的声音横插进来，打断了众人的谈话。

　　姬无忧眉梢一挑，循声看去，出声的是位年轻公子，身形挺拔，剑眉星目，发冠束得极高，腰侧的佩剑光华沉敛，一眼便能看出是法器之中的上上品。

　　望见来人，几个弟子立刻止住谈话，低头喏喏，面上都带着几分懊恼。

　　这公子信步走到众人面前，左手搭在佩剑上，微昂着头，半垂着眸子看人。诘问道：“先天九转金丹如何，姬无忧还活着又如何？”

　　这位的脾气之大，在整个仙门百家都是出了名的，几个弟子你看我我看你，皆不敢应声，脸涨得通红。

　　公子刀刃般的视线将他们一个一个扫过去，“嗯？方才不是说得很好吗，怎么我一来就没人开口了，莫非本公子扰了你们的闲情不成？”

　　“不、不敢。”其中一人硬着头皮道，“大公子，是我们一时失言，提了不该提到的人，实在抱歉。”

　　原来这人是姬氏大公子，下任家主的继承人，姬煜轩，也难怪对待仙门弟子态度如此无礼，也没人敢反驳什么了，太子爷嘛，有点脾气很正常。

　　不过姬无忧还有些疑惑，他与姬氏有点恩怨是不错，可他死的时候，姬煜轩都还未曾出世，两人从未相见，对方对自己的怒气从何而来？

　　姬煜轩冷硬的声音传来：“姬无忧是仙道叛徒，更是我姬氏之耻，任他天资再好，也不配为人。他若死而复生……”

　　铿然鸣响，剑锋弹出两寸。

　　“我势必亲手将其诛灭。”

　　姬无忧心里毫无波澜，想诛他的人有点多，就算是河东太子爷，也得排好队往后站。

　　见没戏可看了，他的心思总算回到正事上来，正要招呼司马檀离开，却见对方面无表情地看着姬煜轩，指腹从腰间冰冷的刀鞘上抚过。

　　“怎么了，你认识他？”姬无忧问道，这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司马檀对谁表现出如此明显的不喜。

　　司马檀站起身，拉了他一把：“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