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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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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两个地方的赌局是有关联的,但“壹、贰、叁”意味着什么?
龄玉试着做出推测:“要从万雀台里成功出去,要经过三个阶段——从泥团里出来,在虚空中获得完整的身体,还有......”
“成为最后一个走出来的人,”李重九说。
“到了现在这个阶段,泥团里的人已经全部被淘汰,现在是半空中的人在博弈,他们要越强壮越好,因为到最后......要开始厮杀了。”
张肃凉薄地笑起来。
如何厮杀?
张肃说:“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保证对方不能走出这万雀台。”
龄玉说:“那个江秋——是在和万雀台做交易时无法交出足够的寿命,让交易无法达成,被惩罚了吗?”
李重九说:“或者说是直接死了,看来我之前没说错,这就是个生死局。不过景琉,你是怎么获得躯体的?”
张肃说:“万雀台的规则即便是我,也不能不遵守。”
“你有足够的银子吗?”李重九察觉到他在回避。
张肃便坦白:“我抵押了身边所有亲人的寿命,还有余灯影的。”
李师傅的脸色骤然变差。
“如果不是他,你我到现在都不能从泥团里出来。”龄玉维护了张肃。
“小玉!”张肃眉梢一喜。
龄玉没管他,“如果我们真的在这儿死掉了,就再不能出去了。”
张肃点头。
“最后的厮杀.....我们要参加吗?”
龄玉平稳的声音里出现一丝裂缝,张肃微笑:“不,只需要在这里等到天明就好。”
第二阶段还在继续,高空中,赌鬼们不知节制地换着躯干,好像越多身体部位越好。另一边,顺清赌坊里的鬼魂也愈发兴奋。
老板高叫着,“林若奇要借白银四十!”
“借。”
“李泽要借二十两!”
“借。”
“安知要借十两——哦,借不了了。”
无论老板说借多少银子,鬼魂们都答应,它们会因为交易无法达成而幸灾乐祸,看到写着借款人名字的木牌消失在赌桌上。
消失,意味着什么呢?
余灯影站在门外,想起一开始鬼魂们往赌桌上扔的钱袋,里面装的会不会是人命?不,应该桌上的牌子指的才是人命,借款人的命。
那鬼魂们抛出去的钱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他们认识牌子上的人吗,赢了的话,又能在这场赌局里得到什么?
“从地府里出来的鬼魂在现世里进行一场赌局啊......”余灯影不由自主地轻叹。
有人听到了,几丈外一片叶子被风吹下,昏暗中走出来一个人。
啊,是那个嘴巴很臭的瞎子。
他今天晚上还拿了一根柱子,咚咚咚声的,摸索着走过来。
“晚上好啊,老夫人。”还是那么会说话。
余灯影不知道他是真瞎还是假瞎。
站在门边上看着他慢吞吞过来,经过两位黑白无常的身边。
两位无常其实一直站在院子里,余灯影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他们并不在乎自己的存在,只沉默地站着,注视赌坊里的鬼魂。
“这是在等什么吗,等这场赌局的结束?”
忽地,余灯影就想到会不会里面的鬼魂不是在和赌坊对赌,而是在和地府的无常对赌。
这时瞎子就来到身边,“你还是丢了自己的寿命。”
“为什么会这么说?”余灯影不是特别慌,对瞎子的话也还是半信半疑。
瞎子说:“万雀台里也有一场赌局。”
余灯影一愣,这才想起来顺清赌坊前几日被人们热议的那场赌局,原来是在今天举行。
于是骤然间回头,看向房间里的鬼影,想到了一个可能——
“那些牌子上写的是万雀台里赌客的名字,鬼魂们和他们是认识的,它们在赌的,是那些赌客在万雀台里能存活多久?”
桌上的三个区域,是指万雀台的赌局一共分为三个阶段?
紧接着,余灯影便问瞎子:“你早就知道这一切了?”
“当然。”瞎子一昂首,余灯影居然从他脸上看出了洋洋得意的表情。
她问:“你是谁?”
“不应该关心怎么把自己丢了的寿命拿回来吗,好像我提了两次你的寿命,你都没什么反应。”
“那你能帮我把它拿回来吗?”
“不能。”
那说什么?
余灯影偏头不再看他。
瞎子也没再说话,两人都站在房门前,看着里面的情形。
余灯影其实忽略了一个问题,如果她的猜想是对的,那么赌坊老板和鬼魂是依据什么来判断那些赌徒能否成功借到银子的。
而如果龄玉在的话,便会回答:寿命。
万雀台——
龄玉想,虚空中的声音一定是来自地府的,赌客用自己身边人的寿命来作抵押,借到自己想要的银子——龄玉听赌客们说话,一开始以为是只有亲人的寿命才能被抵押,但她后来想,张肃既然能用掉余灯影的寿命,那么恐怕只要是关系亲近的,都能被用于抵押。
那那些无端失去寿命的人,不就很倒霉吗?
他们知道有人这样害自己吗?
这时张肃就说:“还有一场赌局正在进行,是一些死人在和地府对赌。”
李重九在他俩身边,听到后立刻插嘴:“死人?赌的什么,自己能不能活过来?”
张肃便愣住了,脸上难得有了惊讶,“没错。”
“什么?真有这种赌局啊?”
李师傅再次想到自己之前说的生死局——嚯,原来两边的赌局都是生死局,不过好像一边是活人变死人,一边是死人变活人。
而龄玉要想的更深一点:“那些死去的人是认识赌客们吗?”她想到赌客如果在之后还不上银子,寿命就会被彻底收走了,受影响的人便会——
龄玉脱口而出:“那些死去的人是被赌客害死的亲人或朋友?!”
“不对吧——人得是活着的,不然死人,哪还有寿命可言。”李重九说。
张肃看他一眼,心里对他反驳小玉感到不高兴,恶声恶气地说:“人的寿命是既定的,这些赌客强行借走身边人的寿命,意味着那些本来可以活到六十岁、七十岁的人,就因为赌客在桌上的一场赌局,生生折寿,成了一个个短命鬼,惨一点的,立刻就死了。”
“那怪不得.......”
龄玉想,怪不得另一边的赌局里,是死去的人在和地府对赌了——它们这是想求一个自己能还魂的机会。
*
李师傅听着他们说话,看向周围已经开始厮杀的赌徒们。
还真是万物伊始,赌徒们是在肉搏,没用一点技巧,挺血腥的,人的兽性好像被激发了,画面乍看过去很恶心。
约莫有八十多位赌徒。
李师傅他们三个是里面仅有的、拥有自己身体的人,其他人都是拼凑的别人的身体部位。
而其他人注意到他们后,便冲过来——
“妈呀!”李师傅叫着,却从容不迫,身法绝妙的避着他们。
“景琉,什么时候这破赌局才结束,现在几时了?!”
张肃没回答,动用法术将那些人挡在自己和龄玉面前。
“孽徒.....”李师傅便骂一声。
龄玉眼皮一跳,陡然间想起之前自己做的那场有关地府的梦——阴差在里面称呼张肃作“孽障”。
原来她到现在都忘不了那场梦,若有所思地望向张肃——
张肃笑看过来,“怎.....”
没能说完,因为有个不要命的赌徒扑过来了。
张肃:“.......”
他仍是在笑,背对赌徒,明明没做任何动作,但赌徒的身体在下一刻被碾成碎块。
像是之前那些和虚空的声音交易失败的人一样,血淋淋的洒落在底下的泥潭中。
龄玉:“.......”
李重九看到,不敢骂了。
*
漫长的夜,混乱的局面接近尾声——
一缕日光从地平线上透出,万雀台里剩下九个人,其中有龄玉他们三个。
六个赌徒站在高空中互望彼此,同时也瞥见外面透进来的亮光,知道赌局快要结束,得赶紧定出胜负。
龄玉看着他们好像在血海里泡了一夜的身体,扬声说:“赌局里没有规定只能是最后的一个人走出万雀台,我们可以一起出去。”
李重九愣住,他其实介意这点很久了,因为赌坊的人获胜的人能拿到万两黄金,他便理所当然的觉得赢家只能有一位,一人独吞所有钱财。
所以他在避开那些赌徒时,心不在焉。
想:是不是等他们死光后,我就得和景琉、万小姐动手了?
他不想死在万雀台里。
却道龄玉在这时抛出令他乍舌的话。
于是如沐春风,李重九觉得自己狭隘了。
深深看向不远处的龄玉,被小气的张肃挡住视线。
于是又挪开视线,李重九在看向对面仇视彼此的赌客时,想到他们这些人其实都被顺清赌坊的人愚弄了。
或者说是被另一场赌局,那些因他们而早死的鬼魂愚弄了。
鬼魂们认识这些赌客,知道他们即便看清赌局里藏着的陷阱,也不会和其他人达成协议,一同走出万雀台——他们都是贪婪成性的,只会让自己成为最后的赢家。
于是生死局——在鬼魂们那里是‘生’,在赌徒这里,只有‘死’。
哎,这一环扣一环的,李师傅还是拿下了自己身上的剑。
不拔出剑鞘,手腕轻轻一动,剑鞘在虚空中一点——
在那一刻剑气成形般,李重九运气提步,飞身跃起。
他还是得解决这些人。
李重九一生中有过很多对手,也面对过很多生死局。
年少时想要名动天下,又心思纯善,嫉恶如仇,树敌无数。
李师傅都挺过来了,他一人一剑,从没有落败过一次。
他经历过众叛亲离,一颗炙热真诚的少年心渐渐冷下来,才有了爱酒如命的毛病。
也不是说这样不好,至少李师傅自己看开了,不想再要什么名动天下,做武林第一人,觉得归隐山田,当个有点平凡的人也不错。
接着便见到张肃——
当年李师傅之所以会闯进张肃的院子,是张肃这人......买的酒不错。
李师傅是闻到酒味了。
所以他们相识,李师傅从一个刀光剑影的世界,来到和孤魂野鬼们有关的世界。
他这么个半生跌宕起伏的人,偶尔会叹还好自己和张肃认识了,得以窥见这样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现在他看着对面这些诡异疯狂的赌徒,不得不说是感到了兴奋。这是他第一次碰到有好几条胳膊、好几条腿和脑袋的对手。
提剑向前,剑法大开大合,李重九的身形快如闪电。
对面六个赌徒能从一大群人中存活下来,自然不是等闲之辈。他们厮杀已久,身体早就被调动起来了。本来在内斗,瞥见飞身而来的李重九后,立刻团结起来,攻向李重九。
龄玉有自知之明,不去捣乱。
张肃说:“李重九能解决,还没拔剑,证明他没把那些人放在眼里。”
龄玉相信了他的话,因为看到李师傅绝妙无比的剑法,即便现在被赌徒们围攻,对方也没让他们接近半丈。
身后,日光渐盛。
万雀台明亮起来。
底下的泥团不见了,带着那些鲜红的人血,无声退去。
一炷香时间,不,或者说只有一盏茶的时间,李重九停下动作。
他站在虚空中,背对着龄玉,右手垂下,剑鞘上的血也往下流。
好像这场决斗还是给他带来了几分影响,身上气质凌厉,让人畏惧。而一转身,龄玉能看到的,又是平日那个开朗的李师傅了。
“走吗?”他向她和张肃走来。
“嗯,”龄玉看着他脏了的剑鞘,“李师傅你要换个剑鞘吗?”
说完就有些不确定了——龄玉没接触过剑客,不知道他们的剑鞘会不会跟佩剑一样讲究,不会轻易更换。
龄玉的不安,李重九一点没察觉出来,说,“没事,回去洗一洗就行了!”
他更关心另一件事:“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去顺清赌坊拿那一万两黄金?”
龄玉点头,却也觉得自己在赌局里毫无作为,说,“李师傅你和张肃分了吧,我不要那些黄金。”
“为什么?”李重九和张肃异口同声。
龄玉被二人齐齐注视,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这时外面的光照进来,她后知后觉自己此时没有戴着斗笠。
于是心慌,害怕——好笑的,即便在方才惊险的赌局里她都没这样大的反应,李重九说:“我.....转过身去?哦,我闭上眼了!”
张肃说:“小玉。”
碰碰她的手,在下一刻将一个斗笠递到她手里。
龄玉呆住,没立即将它戴起来,轻声问:“你什么时候拿到的?”
“用法术变出来的,”张肃轻笑。
以为他会沾沾自喜,不想他是温柔的。
龄玉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狠狠撞了一下,“谢谢......”
她将斗笠戴好,和他们一同走出万雀台。
来的时候是一步踏进万雀台。
走的时候也是一步踏出——万雀台在霎那间消失,他们发现自己出现一条街道上,身后便是顺清赌坊的一面墙,上面有一张写着密密麻麻的人名的纸。
黑字正在减少,一个又一个,最后剩下的,只有万龄玉、李重九、张肃三个名字。
他们确实是最后的赢家。
天光云影,清晨的街上还没有多少行人,龄玉他们三人走进赌坊,甫一抬头,便见到了余灯影。